49
話分兩頭。午飯時間。豪華餐廳。
遲子燼帶著子嫣和林曉娜七拐八拐終于找了一家理想點兒的餐廳。
進門的那一刻遲子燼想的是今天被余殤這家伙坑了這頓飯理應由他來請,然后一定要吃他個傾家蕩產血本無歸。在位子上坐下,林曉娜拿過服務生手里的菜譜不過幾秒七八個菜品已經上了傳菜單,然后又從頭到尾翻了一遍菜品,覺得沒什么想吃的了就將菜譜遞給身邊的子嫣。子嫣笑著接過來草草看了一遍,覺得肚子不太餓,于是沒有再點什么菜,只在上面慢慢地翻看圖案。遲子燼摸摸口袋里的銀行卡就覺得特有底氣,感覺國立四大銀行都在自己身上似的,他看子嫣不肯點菜下意識就想告訴她自己比趙本山還不差錢,但話到嘴邊想想這話并不符合自己現在所扮演的紳士風格,然后悄悄在心底組裝了新的一句話對子嫣講。
“子嫣,想吃什么就點吧不用客氣。”子嫣笑著點了一下頭然后繼續低頭看菜單,之后覺得林曉娜已經點了夠多的菜了就將菜譜交給身邊的服務生。
服務生前腳剛走后腳就被遲子燼攔了下來,然后遲子燼拿過菜單一筆就畫上了好幾個菜品。林曉娜看得精神食欲頓時膨脹很多,眼鏡外遲子燼的成像也頓時偉岸高大許多,以至于都要用來仰視了。子嫣并不是很高興,她不喜歡遲子燼這樣做,她不喜歡找到一個男朋友就好像找到了一個移動提款機的感覺,然后一臉不好看的陰霾。
遲子燼點著點著就覺得興奮得不得了,然后又想到我在將銀行卡交給他之前依依不舍的神情,覺得里面的錢一定多得不得了,于是就更加放肆地點菜,直到服務生說了一句“您這些才是要都帶走嗎?”才如夢初醒停止點菜,將菜譜交給服務生。
子嫣用一種不可理喻的眼神瞪著遲子燼,然后遲子燼就尷尬地笑笑不說話,林曉娜看見遲子燼和子嫣的表情相映成趣就開始笑,然后一起聊天。
菜很快上好但并沒有上完,桌面上堆放了好幾層,遲子燼這時開始心驚膽戰,雖然這樣顯得自己大方但滿桌菜肴并不見得是什么好事,然后神情緊張表情苦悶。林曉娜一邊大呼過癮一邊往自己的餐盤里夾進好多的菜,子嫣被子燼氣也氣飽了于是只撿離自己最近的一碟沙拉果盤吃。
子燼看見子嫣并沒動筷子然后一臉歉意地望著她。“子嫣,快吃啊。要不一會兒菜都涼了!”
“吃多了會發胖。”子嫣隨便說一句話敷衍。
子燼說個無趣然后往嘴里夾進一片黃瓜慢慢嚼著。
“吃啊吃啊,這個魚很好吃的你嘗嘗~~”林曉娜一邊說一邊夾了一塊魚肉喂進子嫣的嘴里。
林曉娜越吃越來了精神,吵著鬧著要子燼講講追子嫣的故事。遲子燼將眼睛望向子嫣的那一刻她正在低頭專注的喝著可樂,然后他就以為子嫣并不反感,于是就來了比林曉娜更大的精神。
遲子燼一邊講一邊還打著手勢好讓林曉娜聽得更明白些,他講自己如何寫情書如何遭拒絕然后最終通過努力贏得芳心,在此過程中大肆渲染使用語文修辭中的多種手法講故事描述得盡量曲折動人場景環境描述得盡量風花雪月美輪美奐,子嫣一直在對他使眼色但他都沒有看見依然沉浸其中。遲子燼很想提高一下打陸天楓走后自己在班里女生面前的名氣,然后越說越口無遮攔。子嫣聽不下去了就故意很用力地咳了一聲嗽,遲子燼聽到這一聲巨大的咳嗽嚇得急忙將眼睛轉過來盯著子嫣看以為她出了什么事。林曉娜和遲子燼聊得正起勁忽然聽見這一聲咳嗽于是將眼睛轉望向子嫣。
子嫣不好意思直接發脾氣然后只能再一次咽下怒氣,但總覺得喉嚨發緊然后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卡在了喉嚨里咳不出也咽不下,遲子燼看著子嫣一臉難受的樣子心里也頓時七上八下的很難受。林曉娜是餐桌達人,看見子嫣面前吃剩一半的魚肉以為她被魚刺卡到了于是對不遠處的服務員大聲喊。
“服務員,三杯可樂。不對,兩罐啤酒一杯可樂。”這話一說出來連遲子燼都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大跳,子嫣也被嚇得張大了嘴巴。
遲子燼反應過來想攔截住這句話,不料現在的服務行業都對于消費比較敏感,還沒來及說話服務生已經滿臉微笑地端著酒水上來了。子嫣往餐桌上一看才知道已然沒了退路,啤酒可樂都已經開封了,只好硬著頭皮喝,至少不能浪費東西。
可樂自然被子嫣明智地搶走,喝了一口以解堵喉之急,遲子燼此時后悔得要命想找一個人湊成成語里的面面相覷但沒人愿意陪他瞎耽誤工夫。兩罐啤酒自然有一罐是自己的,遲子燼一邊用滿臉內疚而又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望著子嫣一邊還要用禮貌的笑容敷衍林曉娜,天知道這樣的表情真的很累人。
林曉娜顯然沉浸于剛才風花雪月的情節中難以自拔,“遲子燼,還有什么快點兒講啊,好想聽。”
然后遲子燼繼續開講,開始還時不時兼顧一下子嫣的表情想看看她是否生氣到了最后就索性什么都不管了,一味自顧自地天花亂墜日月流星。子嫣剛開始還時不時用眼神提醒子燼不要亂講話,最后看子燼實在太投入就索性不管了,反正又不會損失自己一根毫毛,于是開始賭氣的吃很多東西。吃到一半的時候子嫣去上洗手間,而遲子燼和林曉娜聊得投機得不得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于是他們兩個趁子嫣離開的時候偷偷地將啤酒摻進她的可樂里。子嫣回來并沒有覺出什么不對勁,遲子燼和林曉娜依然聊得不亦樂乎,一切按計劃進行的天衣無縫。
遲子燼和林曉娜喝了一些酒興致大發,開始聊到流行歌曲,而子嫣不知不覺間半瓶可樂已經下肚。遲子燼以前沒怎么喝過酒,半罐喝完一個指頭硬是被他一口咬定是四個,林小娜也紅著眼睛醉醺醺地準備和他將嘴仗進行到底。
上學這件事早被他們拋到了九霄云外,窗外游云依舊,天光一片大好。
50
最終吵到兩個人都沒力氣再吵了于是他們對著彼此傻笑,服務生看著這三個還穿著校服的學生都喝得醉醺醺的怕他們賴自己的飯錢,看只有遲子燼一個是男生,于是向他走過去讓他買單。
“您好,我們要關門了,您一共消費六百八十七塊,現在是否方便買單呢?”
林曉娜也并沒有醉得太離譜,她還尚存一絲理智,看著窗外一片晴光大好身邊還有很多人在就餐于是據理反駁,“不會吧,現在還很早呢,你看他們都還在吃飯?!”說完用手在空中比劃來比劃去。
遲子燼對著林曉娜大手一揮,示意不必動怒。將銀行卡拿出來往桌上一拍,“拿去吧,要多少刷多少。”
服務生撿起來一看心里很生氣,言語間連“服務生日常行為規范”都扔了,“這哪里是銀行卡嗎,明明是張公交卡。我告訴你,別想賴賬,我們可都不是好惹的。”
子嫣紅著一雙眼睛在一旁和林曉娜練習互拋媚眼,聽見這話就急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怎么會賴賬呢?!”
“對啊,我們像那種會賴賬的人嗎?”林曉娜的眼睛顯然要比子嫣紅上好幾倍。
遲子燼再揮一次手,然后在口袋里摸了好久終于摸出銀行卡來,順手往桌面上一拍,“拿去——!”
“對,拿去,拿去——!!!”林曉娜和子嫣齊聲附和。
服務生很生氣的朝他們三個癟癟眼不去計較,拿過銀行卡走回去。
然后回來的時候一臉的怒不可遏,發誓要為剛才受他們的鄙夷討回公道,操著一口正宗的湖北口音。
“奶奶的個慫,敢玩兒我。關門,放狗——!!!”
氣氛被瞬間扯緊,像都要難以呼吸。
“別別別,難得高興,用我的吧。”林曉娜酒醒了一半,從口袋里拿出銀行卡交給那位服務生,一臉干凈的微笑。
那服務生這下留了心眼,怕這張卡又是假的,特意叫了兩個人看著他們三個。試卡的時候見能用,心里卻不平衡,于是順手多刷了好幾十塊。
51
遲子燼他們三個跌跌撞撞回到學校,一看學校正門前站著好幾個上學遲到的孩子,也加入進去。
好幾十分鐘過去,見值班室一個人沒有,又沒人出來。遲子燼提議從后門翻墻進去,林曉娜聽得心潮澎湃,想都沒想就拉著子嫣跟著遲子燼往后門走。
繞了好長一段時間終于來到后門,后門關著。這在意料之中,況且他們也根本沒想著要走尋常路。
圍墻很高,然后三個人頭對頭圍在一起商量對策。
又八分之七分鐘過去。
遲子燼第一個蹲在墻下一副大義凜然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架勢,然后閉著眼睛望著墻,“誰先上——?”
子嫣看見子燼那一瞬的表情就笑了,然后林曉娜看著子嫣很開心的樣子也被逗得笑起來。遲子燼并沒有聽見他們在笑,閉著眼睛用一個物理老師教過的很費力氣但是很能承重的姿勢蹲著,蹲久了只見沒人上來,心里在想莫非她們兩個女生都已經上去了,只是由于體重太輕自己沒有感受到?!然后自己肯定一下這個想法,轉過身一邊感慨女生身材輕盈就是好一邊起身向頭頂看。沒成想林曉娜笑夠了剛采用一個助跑姿勢準備飛身上墻然后……
…… ……
結果慘不忍睹。
兩個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嗷嗷怪叫,子嫣在一旁開心地笑疼了肚子。第一次就遭遇瓶頸,林曉娜被摔得鼻青臉腫遲子燼也是灰頭土臉。然后他想放棄但醉了酒并不像影視劇里演的那樣毫無理智,他想說但因為子嫣在又不好直接說放棄,于是去一旁尋找墊腳的東西準備再戰。
找來找去看上眼的只有一截木樁,遲子燼費了很大力氣將那根木樁扛過來放在墻根,然后準備親自嘗試。一個姿勢完美的助跑,然后酒精突然發揮作用遲子燼只覺腳底一輕然后整個人就徹底翻了下去。
嗚嗚嗚。嗚嗚嗚。
林曉娜笑得坐在一旁的草地上起不來,好長時間才緩過來。醉酒的人通常都會選擇一種幾乎玩兒命的態度或精神或方式解決事情,然后他們三個人紅著眼滿身酒氣商量好了準備玩兒命。當然,被玩的這條命最終確定為是遲子燼自己的,兩個人舉雙手雙腳贊成,二比一。
一陣休養,不帶生息。
然后由遲子燼采用最原始最古老的方法馱著他們兩個上墻。這個方法果然有效,因為遲子燼身高占優勢。
幾十秒后,林曉娜騎在遲子燼身上竟然晃晃悠悠地上去了。然后輪到了子嫣,子嫣看著林曉娜剛才晃晃悠悠上去時的樣子就怕,因為她看他們的樣子就聯想到了《動物世界》里一只狒狒踩在另一只狒狒肩膀上采果子的場景。
但是經不住坐在墻上的林曉娜和酒精的雙重誘惑,于是慢慢地走上前去。遲子燼很小心的抓住她的兩只腳,在子嫣半個身子已經掛在墻上的時候遲子燼突然沒力氣了,子嫣爬不上去開口就罵:“笨蛋用力啊。”
遲子燼紅著一雙眼睛生氣地將子嫣的兩只腳抱在懷里不讓她上去,“你罵誰笨蛋呢?”
子嫣一氣之下雙腳用力將子燼蹬出好遠,自己則順勢爬上了墻頭。然后兩個人就集體坐在墻上笑得很開心。
也就那么一秒左右。
“下來--!”從墻里傳出一聲厲喊。
然后眼睜睜看著墻上的兩個人笑著笑著就撲通一聲朝身后栽了進去,然后就是兩句凄厲的慘叫外加一陣嗷嗷怪叫。
然后的之后,自己就被人架進了保衛室。
52
快要接近傍晚的時候,葉槿汐一個人推著單車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著,傍晚略帶寒冷的風將他的長發吹到左邊,然后再吹回到右邊。很多人都講他凜冽寒冷的樣子好像他的爸爸,他每次都在表面淡然一笑而在背后嗤之以鼻。在他看來他的骨子里就有著和爸爸不一樣的東西,爸爸對任何人都一臉冷酷這很容易讓很多人以為他骨子里就是個冷血動物,就像堅冰一樣只適合生活在寒冷里。而自己卻天生就是個善良溫和的孩子,雖然在很多外人眼里自己就是個和爸爸一樣的徹頭徹尾的冷面人,但自己是有溫和一面的,只是太多的人不愿意費心去尋找和接近。就像自己每次見到陌生問路人時都會很熱情地笑笑然后指路給他們,就像自己每次見到那些流浪貓狗時都會立馬跑去超市買很多的面包火腿然后喂它們吃,就像……
其實自己并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只是身邊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已,當寒冰消融的時候,春天是不是就要來臨了呢?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一個路口,一整片模糊的色澤從路燈上投射下來。直到身后傳來巨大的一陣鳴喇叭聲,自己才反應過來,然后迅速地騎在座位上,用力蹬了一下腳踏,然后就迅速淹沒進下一個洶涌的車潮里。
直到回了家,進小區的時候門衛的眼神不知為什么看起來很怪異,放車的時候險些撞到其他的車子,鎖好車,上樓。
像是很早就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甚至還沒來得及敲門,母親就從里面拉開門。
“哎呦,槿汐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啊,媽媽早就做好飯等你了。快快快,趕緊洗手吃飯。”替兒子掛好衣服,然后朝廚房里走。
“老葉,趕緊出來吃飯。”末了還不忘朝書房里瞥一眼。畢竟過了幾十年的日子,好幾個七年之癢已成過去,經得起平淡的流年才是真諦。
“來了來了,又喊。”爸爸從書房出來,看見槿汐還在聽歌,于是沒好氣的將妻子的一瞥還在兒子身上。葉槿汐沒有說什么,拿起桌邊的筷子在手里轉。
“看看你留那么長的頭發,想當混混嗎?!”爸爸生氣地講。
葉槿汐剛想反駁什么,馬上聽到媽媽端著盤子一邊從廚房出來一邊替自己鳴不平,“你怪孩子干什么,那叫新潮你曉得伐,老土。”
爸爸點著一根煙,“我在教育他呢你插什么嘴,還有,一會兒給我存折,學校有一些設施要換。我一會兒要回去一趟,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
媽媽將盤子用力的往桌上一摔,里面的湯灑出來一大片,“學校學校,你整天就知道學校,家里的事兒你哪兒倒有操心過?”
葉槿汐將筷子放在桌上,一個人回到臥室里。沒有開燈,房間安靜得像是可以聽到人的喘息聲,門外是父母激烈的爭吵聲,偶爾還有杯碟摔碎在地面上的刺耳聲響,還有被故意放大的電視機的聲音。
記得第一次因為一件小事去找爸爸,沒有敲門就直接推開門進去,而當時爸爸懷里摟著的,是高一的一位女老師。不知為什么,自從那時起對他就有了自骨子里發出的一種憤怒,而這些憤怒的根源全部來源于一句話:“你要敢將這件事講給你的媽媽,我們就離婚。”
厭惡、敵視、憎惡……這些似乎在那次以前的只適合出現在官場劇本里的詞匯從那次以后就日復一日的填充進自己的腦子里,那些曾經以為遙遠到不可觸及的詞匯就那樣沖破幻想與現實的隔膜真真切切的來到了自己面前,帶著尖銳的、骯臟的、污穢的詞生生地嵌進了記憶里,形成一團黑色粘稠的東西涂抹在自己的心臟上,模糊著自己原本純真美好的記憶,夢魘般搖晃在從那以后的所有本該美好幸福的生活里。
直到連自己都覺得惡心,但總不可抹去。也不知道以后會是怎樣的,至少現在的自己已經快要奄奄一息了。
53
子嫣下午去買筆記本,上車回家時老覺得有人盯著自己鬼鬼祟祟的看,所以整個在車上的時間她都在提心吊膽,直到在家門口的哪一站下車,車上沒有一個人跟著下來,心情才平復下來。
回到家爸爸已經做好了飯,然后叫子嫣一起來吃。
子嫣把昨天物理競賽的獲獎證書在書桌上放好,坐在餐桌前,一看碗里的飯,臉上立刻換上了一種表情。
“爸,怎么又是炒飯啊。您能不能換一種做啊,泡面也行啊?”子嫣嘟著嘴,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越來越莫名其妙的對爸爸發脾氣,也許是想媽媽了吧,反正總有種別扭的感覺,讓人頭疼。
“哦,那我現在就去做。”別扭的笑笑,也沒有怎么抱怨,徑直往廚房走。
“不用了,沒胃口,我先回房。”拉開椅子進房間去。
爸爸望著桌上的證書和女兒離開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是種說不出的怪異。
54
一天徹底過去,太陽照出來。今天我和遲子燼值日。
操場的上空飄蕩著像死人一樣的鼻涕聲音,“伸展運動,一——二——三——四—— ——!”當時我和遲子燼在樓道打掃衛生,只見他把剛剛掃好的垃圾朝我一腳踢過來,一邊看著我拿著掃帚,左右揮舞的樣子一邊笑。
反正已經撒光了,我將垃圾簍連同垃圾一起朝他踢回去,“你這混蛋到底想干嘛?”
遲子燼很無恥的笑笑,“逗你玩。”
我說:“神經病啊你,來回踢垃圾玩,腦子缺根弦啊你。”
他將掃帚順手一扔,然后往身后的墻上一靠,“要不要和我整校長一次?!”
我瞥他一眼,“又想進保衛室?”
遲子燼一副虎落平陽的表情,將眼睛左轉四十五度再右轉九十度回來望著我,“我,我不是一個人嘛,他們那么多人,我當然打不過嘍。所以,所以讓你幫我啊。”之后的表情像個猥瑣的小男人。
我吝嗇地看他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再說了,背地里整人不光明,也不磊落,我不干。”
遲子燼說:“哼,小人一個還說我。”
我說:“我警告你,別再以十七厘米的高度俯視我,我要是能長高十八厘米,你在我面前就是小人!”
遲子燼損我,“十八厘米,還要長多少年啊,呵呵,那我還要說我再活六十年就能當你爺爺呢?!”
我有點兒急了,“你胡說八道語無倫次什么啊,滾蛋。”
遲子燼有種愈說愈勇的架勢,我可不想和他繼續瞎扯,于是胡亂找個話題搪塞,“你的畫稿完成了嗎?我的小說可快要寫完了,出不出的成書可就全仰仗你了,別告訴我沒有,我最不喜歡聽這話。”
說完之后就聽見教室什么東西響了一下,我們急忙跑去看,幾個小子睡覺而已,沒什么大事。遲子燼被這聲響打斷了要說的話,然后我們就都住了口。
55
中午的時候,我和遲子燼出去打飯,葉槿汐和幾個小子趴在離陽光最近的窗前睡覺。
枝沐陽突然從桌子上起來走到離葉槿汐身邊最近的地方坐下,然后對葉槿汐講:“槿汐,遲子燼和余殤今天早晨在門外偷偷商量著怎么報復你爸爸,你看這事兒怎么辦?”
葉槿汐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你說什么,再說一遍。”像是一頭受驚的獅子。
“是啊,今天早晨他們兩個人值日的時候說的,我可沒騙你。”像是在揭露著一個驚天秘密。
“哦,我知道了。”葉槿汐眼睛望著前方定定的看著什么,沒有再說話,頭枕在照耀著陽光的地方,一臉茫然的表情。
——遲子燼他們想報復爸爸,自己又該怎么辦呢?該阻止?還是提前加以報復?亦或,都不是???那……
然后腦子里就一片空白,然后就會不自主的想起關于爸爸那些骯臟的事情來,然后頭就很痛,然后干脆就不去想,閉上眼睛睡覺。
下午第二堂課高二在操場舉辦拔河聯誼比賽,自習老師照例抱著自己上大學時的態度愛來不來,最后由于窗外的吶喊聲實在太過驚心動魄,連維持紀律的班長都跑出去看比賽了。遲子燼正夢著周公老婆茶酒點心款待他,從夢中不肯醒來,甚至發出輕微的鼾聲。而我忙著用偷來的他的畫筆在他背上涂鴉,也沒出去看比賽。
“余殤——!”葉槿汐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轉過臉看到是他,雖然有那么一絲驚訝兩分不悅三分厭惡但還是在臉上強裝出四分笑顏,他對我很干凈的笑。然后我恍然間竟有種普度眾生助人為善的感覺,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笑過,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很開心。
“聽說你和遲子燼要報復,報復我的爸爸,對嗎?”
我睜大眼睛正對上他純真如嬰兒般的笑臉,但還是將下輩子以及下下輩子還沒來得及出的冷汗齊齊出了一遍,然后強裝鎮靜的問他:“你是從哪兒聽到這些話的?”
我并沒有表明任何立場,但話畢使盡渾身解數還是沒能將臉上的開朗笑容留住,然后一臉沒有表情的表情。
“這個嘛,其實沒有關系的。聽我對你講,如果你們真要報復我爸爸的話,加我一個!”
窗外的陽光干凈而美好,陽光從玻璃外照射進來襯得葉槿汐一臉美好。操場上空的吶喊助威聲依舊激烈,一只鳥兒飛快的從眼前劃過去然后迅速消失不見。
我張大嘴巴不敢說話,然后就像影視劇里常會演到的那樣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下一秒,只聽到“啊——!”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遲子燼從前面座位上直接蹦了起來,手還不斷撫摸著自己的后背,好像很痛的樣子,直到抽回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掐到的原來是遲子燼。
“你掐我干什么?”遲子燼轉過身來一臉的怒不可遏,看到葉槿汐的臉時表情忽然變了一下但還是很快與上一秒的表情重歸于好,反正還是一臉難看的憤怒。
本來還想解釋什么的,但看見他的表情時我嚇得將想說的話吃進去一半,然后木著一張臉眼睛望向別處不說話。
“你來這兒干什么?”遲子燼話鋒一轉,矛頭直指葉槿汐。
我嚇得站在原地像一個卡帶的復讀機,“他——!他——!他—— —— ——”
葉槿汐出人意料的對遲子燼很溫和的笑,然后對他說:“我呢,想請你們幫個忙。”
“你請我們?笑話!您葉大公子能請我們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幫忙,太抬舉了吧,我們可不敢。”遲子燼說話很是咄咄逼人。
葉槿汐依然一臉平靜溫和的笑,“如果你們要想報復我爸爸的話請加上我,有了我你們會更順利,相信我,我沒有在開玩笑。”
然后我和遲子燼兩個人就都張大一張嘴不說話,葉槿汐將手伸過來停在空中,那一刻整個世界都靜止不動。
下一秒。
再下好幾秒。
陽光在地面上投射出三只手緊握在一起的樣子,地面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陰影。
窗外,落葉又墊高一厘米。
56
似乎從很久很久以前天就變得很涼很涼了吧,走在路上都像是可以看見冬天那樣人們呼出的白氣。很多行人們都穿上了讓人看起來不那么好看的衣服,而很多以前在林蔭里散步的情侶都漸漸在言語間彼此吵鬧著要選擇哪一款的情侶裝好看而并不像以前那樣去掛著好看招牌的蛋糕屋內吃每天限量的小熊冰激凌。
遲子燼從下午一放學就吵著鬧著非要拉著我一起去看樓下新開的那家服裝店里的情侶裝,他總是不知道子嫣到底喜歡什么樣的衣服,然后我就只能陪著他去。
穿好衣服就出門,天氣很冷,路上賴著遲子燼讓他買了杯奶茶給我喝,芒果味的,味道很好。
這家店開在一個并不算多么繁華的地段,遠遠就可以看見里面掛滿了新上市的韓版修身夾克和風衣,款式很是時尚。走近一看里面盡是些情侶模樣的男孩女孩,進店的時候有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導購員一直跟在我的后面,我向來不喜歡這種太過親切的服務方式。而偏偏每當我們的目光相遇她就會對我很親切的笑,這很讓我不自在,我不是個心安理得就能享受別人對我好的人,我總覺得這樣會欠別人什么東西,然后我也對她笑。
遲子燼一路上掐了我好多次胳膊,而我又礙于我自覺高大的修養與身份不和他計較,到最后我的胳膊就變紫了。他幾乎每見一款衣服就會掐我一下問我這樣的衣服子嫣喜歡嗎領子是不是不夠好看顏色是不是過于鮮艷這到底適不適合我們兩個人穿啊,而我每次看都不看就告訴他好看啊好看啊很適合哦子嫣一定會喜歡的。
直到最后一次他終于發現了什么事不對勁,然后就拿著一個店慶的氣球在手里揮舞來揮舞去睜著眼睛說瞎話,“余殤啊這件衣服好看嗎,它到底適不適合我和子嫣穿啊?”然后我就中計了,“好看啊好看啊很適合哦子嫣一定會喜歡的。”在遲子燼滿眼殺機的時候我還在對著那個女導購微笑,然后他將氣球很用力的拍在我的頭上然后那個氣球就很不爭氣的爆掉了,我的發型瞬間成了非主流,然后全店的人都嚇傻了。
靜止三秒,遲子燼跑掉,我頂著鳥巢一樣的頭發追在他屁股后面打,很戲劇的。
直到我們都跑累了然后就坐在一張石凳上休息,然后遲子燼拿出一對很漂亮的銀白色手鏈給我看。“這對手鏈怎么樣,好看嗎?”
“嗯,不怎么樣。”月光下只能看見是兩條銀白色的鏈子,我搖晃著腦袋實事求是。
“看來你想打架?!”
“打就打,誰怕誰?!”我挽起袖子先下手為強。
直到我們雙方都打累了就都住手。
“我告訴你啊,這對手鏈是我從一款情侶裝上竊來的,還差點兒被人發現。”遲子燼說這話時一臉波瀾不驚的平靜。
“你是說這個是你偷的—— ——?”我將眼珠子都快要驚奇的瞪掉在地上。
遲子燼還是一臉沒有表情的看著我一副我沒見過大世面的樣子。“什么叫偷,啊,什么叫偷。這叫竊,懂嗎,qie竊!和偷不一樣的。”
“好吧好吧我不跟你爭,我鄙視你,強烈鄙視。竊,不對,偷人家的東西還一臉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這個混蛋,真應該被警察抓起來關進監獄幾十年然后再放出來,不對,最好別放出來,你就整個兒一禍害,你這……”我氣得跳起來雙手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然后他氣不過就張開嘴巴來咬我,最后實在想不出什么更難聽更能刺激他良知的話了然后就住口,躺在身后的石凳上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朝他翻白眼。
遲子燼在我身邊躺下來,眼睛望著巨大的夜空一副乖小孩的樣子:“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有一次我送子嫣回家,當時他看見有一對情侶戴這樣的手鏈眼睛里充滿了羨慕。今天剛好碰見但是身上沒有帶足夠多的錢,所以就往那兩件情侶裝里偷偷放進去三十塊,希望買到那件衣服的情侶能原諒我,我很抱歉,但是我是真的沒辦法,真的。”
遲子燼說這些話的時候滿眼的虔誠,看起來像一個單純天真的孩子。不過也很厲害的,一個男孩子敢為一個女孩子去偷東西,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我木著一張臉不說話,呆呆地望著頭頂巨大的夜空,身邊緩慢流動著靜寂的、略帶寒意的風,風吹在身上有點兒冷,我將衣服拉得更緊些。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