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秋泓的私人生活,永遠是弘盛公司員工心中的謎。他們千方百計地打聽,僅僅知道董事長的父親名叫應家沖,過去是一位出色的工程師,應秋泓的公司就是在父親的幫助下發展壯大的。應秋泓很早就離了婚,有一個女兒在美國留學,后來和一個中國的留學生結了婚,在美國定居。每隔一年女兒回國看應秋泓一次,她自己也常去美國探望女兒。
應秋泓以前一直和父親在一起生活,父親過世后,她一個人獨居。應秋泓拚命地工作,企業越做越大,除了生意場上的應酬外,很少和其它的人交往。弘盛公司的員工中,只有少數幾個人能去她的家,家中有一個女保姆照顧她的起居。至于應秋泓為什么會突然離婚?離婚后這么多年為什么不再結婚?既然不結婚,又這么有錢,為什么還要拚命地工作,而不去美國和女兒團聚?這一連串的疑問,成了弘盛公司員工中私下議論最多的話題,但是沒有一個人能說得清楚。
武蓉的突然出現,攪亂了應秋泓的思維,武蓉離開后,她沒有立刻回到會議室,而是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房門躺在沙發上,腦海中全是羅中盛的身影。被封存了幾十年的記憶閘門,一旦被打開,便如濤濤洪水不可阻擋……應秋泓完全忘記了自已正在開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
應秋泓反常的舉動,引起了丁莉華的注意,按照常規,應秋泓應該在會上作總結性的發言,她為什么會見客人后,不回到會議室,反而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不出來了呢?這里面一定有特別重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比開會還重要,丁莉華也找不到答案,這樣的情況,以前從來沒有在董事長身上發生過。眼見開會的人都在等待應秋泓講話,丁莉華只好硬著頭皮,敲響了她辦公室的門,這時從里面傳出應秋泓的聲音:
“什么事?”
“董事長,您是不是有點不舒服?會議室的人都在等著您去講話……要不要我給周總講一聲?”
應秋泓被敲門聲所驚動,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丁莉華問的話,是送上門的理由。
“我剛才會完客后,是有點不舒服,現在已經好多了,我馬上就去會議室。”
會議結束后,應秋泓借口身體不適,沒有參加公司為會議提供的晚餐,而是讓司機直接把她送回了家。回到家中,應秋泓的思緒仍然停留在武蓉的突然來訪上,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的生活注定要被今天發生的事情攪亂了,武蓉為什么會堅持認為中盛哥的失蹤是個謎,這個謎團如何才能解得開?她是否由于期盼中盛哥回來的愿望過于強烈,久而久之出現思維的變態,把假想的東西當成了現實。有時候女人會產生可怕的執著,這種執著能影響自己的一生,武蓉就是這樣的女人,幾十年來她苦苦等待著中盛哥的回歸,可是她等到了什么?……中盛哥在西藏遇難,曾給我的心靈帶來巨大的沖擊,最近十多年來,我好不容易才從過去的陰影中擺脫出來,為了把公司做強做大,我付出了畢生的心血。父親去世后,再也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過中盛哥,我對中盛哥的那份深情也漸漸淡漠了。武蓉今天提到的老人,到讓我想起了另一個神秘的藏族老人,這事是丁莉華講給我聽的,這藏族老人會不會是武蓉剛才提到的哪個人?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我千萬別受武蓉的影響,思維混亂后容易產生錯覺,我還是再問一下丁莉華吧。”
應秋泓想到這里,撥通了丁莉華的手機。
“喂,莉華,你現在有空嗎?有一件事,我想問一下,能到我家里來坐一會嗎?”
“董事長,您找我有事?好的,我馬上就過來。”
十分鐘后,丁莉華出現在應秋泓的客廳里,應秋泓招呼她坐下,小保姆阿寶送來一杯果汁。
“莉華,我叫你過來,是想起了去年你給我講過的一個故事,關于賓館客房部,曾經接待過一對藏族夫妻的事……”
“您問這事呀,這事都過去一年了。好像是去年夏天,我去公司上班的時候,賓館客房部的值班經理于小惠,給我講了一件她管理的客房部出現的怪事:‘有一對來住宿的夫妻,男的大約六十來歲,皮膚呈古銅色,眼角上方有一大塊明顯的疤痕,能說一口非常地道的重慶話。女的五十來歲,長得既漂亮又有風度,要是皮膚再白一點,絕不亞于我們董事長。那對夫妻在賓館住了一晚上就離開了,服務員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首詩,服務員覺得好奇,就遞給了我,我仔細一看,是一首經過修改的七言絕句草稿,不但詩寫得好,一手鋼筆字也寫得相當漂亮。我感到非常奇怪,一對極普通的藏族夫妻,居然能寫出如此情感豐富的漢語舊體詩?我揣摩了半天,也找不到答案,覺得這件事情太不可思議,所以講給你聽,讓你來給我分析一下,你覺得他是一位什么樣的人?’我能回憶起來的就是這些,這事和白天來訪的那位女士有關嗎?”丁莉華忍不住,還是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你還記不記得那首詩的內容?”
“于小惠當時給我讀過那首詩,因為時間太久了,詩的內容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好像是故地重游,抒發出的無限感慨。”
“是故地重游的感慨!你能確定嗎?”
“我當然能確定,因為我當時還把那首詩的內容斟酌了一番。我馬上打電話問一下于小惠,看她還能不能回憶出詩的內容。”
應秋泓考慮了一會,應該怎樣向丁莉華解釋她心中的疑點,于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
“算了,去年寫的詩,現在人家怎能回憶得起。今天來訪的女士叫武蓉,是我哥哥當年在西藏修公路時認識的女朋友,我以前并不認識她。我哥哥叫羅中盛,和我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對我們一家的恩情,比親哥哥還親。中盛哥三十二年前在西藏遭遇暴風雪失蹤,從此渺無音訊。武蓉對此事有懷疑,總認為中盛哥還會再回來,苦苦等了他幾十年。沒想到武蓉現在患了癌癥,可能不久于人世,她今天來,除了向我傾述她對中盛哥的懷念之情外,還想在中盛哥失蹤的地方立一塊紀念碑,她的想法讓我異常感動,我答應要幫助她實現這個愿望。武蓉的來訪,也勾起我對中盛哥的思念,這時我忽然想起你曾經給我講過的神秘藏族老人,我覺得他身上有中盛哥的影子。但聽了你剛才的描述,除了那人能講一口重慶話外,其它的特征和中盛哥都不大相符。中盛哥的臉上沒有疤痕,他還未滿六十歲,我從前也沒見他寫過詩。不過你說的老人和武蓉描述的老人,面部特征和時間點都非常吻合,老人去武蓉從前工作的單位找她,說明他多年不了解武蓉的情況。中盛哥失蹤多年,如果沒有死,他想找武蓉,只能去武蓉從前工作過的單位,難怪武蓉知道后會心生疑竇。人的外部特征是可以改變的,如果這人真的是中盛哥,他帶著妻子不方便會見武蓉,至少應該會見我這個妹妹。中盛哥在重慶沒有別的親人,他既然住進了我的賓館,肯定是沖著我來的,那為什么他來了又不來見我呢?莉華,你給我分析一下,這個人有沒有可能就是中盛哥。”
“董事長,我們當時就看過住宿登記簿,男女雙方都用的是藏族人的名字,叫什么現在也回憶不起來了。藏胞會說漢語的人很多,但能講一口地道的重慶話,這的確讓人感到費解。這人和武蓉講的有可能就是同一個人,因為時間、地點、外貌、年齡和口音都相符,這些條件都能和你失蹤的哥哥扯上關系,難怪武蓉會產生疑問。要不然我讓于小惠再去查一查賓館去年的住宿登記簿,也許可以從中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算了,既然登記簿上登的是藏族名字,說明這對夫妻就是藏族人,你知道了名字又有什么用?我也不想為這件事情捕風捉影,驚動更多的人。剛才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聽見風聲,就想到雨點,所以給你打電話,耽誤了你的休息時間。不過這件事你要給我保密,免得又謠言滿天飛。”
“董事長請放心,您吩咐過的事情,什么時候在我這里出現過差錯?”
丁莉華走后,應秋泓的心潮洶涌澎湃,開始在自已的書房里翻尋東西,她找出一本陳舊的相冊,急急忙忙翻了起來,很快從相冊中找出一張照片,那是應秋泓同羅中盛以及他的哥嫂一道游南泉時,她和中盛哥一家的合影。在一股飛瀉的瀑布前,戴著紅領巾的應秋泓站在羅中盛的旁邊,一臉天真的微笑。應秋泓又從父親住的房間里,找出一個相框,這是父親生前最珍愛的物品,幾十年來一直放在身邊,直至他去世為止。相框里嵌的照片上有三個人,坐在前排左邊長得清瘦的,約五十來歲的人,是應秋泓的父親應家沖,坐在前排右邊長得英俊壯實的年青人是羅中盛,站在后排中間,扎兩條長辮的姑娘就是應秋泓。照片上方的題字是:
中盛赴西藏留念
一九六三年六月十二日
應秋泓回到書房,把照片和相框都放到書桌上,目不轉睛地望著照片上的羅中盛,望著望著,多少逝去的記憶重新涌上心頭,一幕接著一幕,往事是那樣的清晰,是那樣的回味無窮,又是那樣的揪人肺腑!此時應秋泓的眼睛開始濕潤,漸漸地她的眼眶里盈滿了淚水,這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像涌泉般奪眶而出,應秋泓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突然間她哭出了聲,而且哭聲越來越大,后來竟完全失去了控制力,放聲地痛哭起來。阿寶在樓下聽到應秋泓的哭聲,不知道主人發生了什么事,嚇得趕緊上樓跑進書房,給應秋泓遞上紙巾,側立在一旁傻呆著。
應秋泓哭夠了,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她擦干了眼淚,紅著眼睛看著阿寶說:
“剛才看到父親的照片,勾起了我的思念之情,忍不住哭出了聲,我現在沒事了,你下樓去吧。”
阿寶離開后,應秋泓的心再也不能平靜,她在心靈的深處吶喊:“中盛哥,你在西藏遭遇暴風雪失蹤,已經三十二年了,過去的事情,我以為會隨著時光一起流逝。想不到武蓉的來訪,又撥活了那根已經麻木萎縮的神經,把我重新帶回到那個不堪回首的年代……中盛哥,是我害了你呀!你真的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嗎?你還能聽到我對你的懺悔嗎?如果時光能夠倒轉,我愿意陪同你去西藏;要是財富能換回生命,我愿意變成窮人。爸爸呀,爸爸!我后悔當初沒聽您的忠告,在愛情的十字路口猶豫、彷徨,傷害了最不該傷害的中盛哥,才種下后來的苦果,到頭來還是逃避不了良心的折磨。事業上的巨大成功,仍然不能撫平心靈的傷痛,我該怎么辦呢?……”
應秋泓突然想起武蓉提到的中盛哥的朋友關仲友,她從皮包中找出紙條,把電話號碼記在小本上,準備找一個合適的時間,約老關見個面,祥細了解羅中盛遭遇暴風雪失蹤的經過,配合武蓉為中盛哥立紀念碑的事作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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