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強班’要重新調整座位。說調整也不完全對,‘加強班’仍以過去的初三一班為班底,進了‘加強班’的學生留下來,沒進‘加強班’的學生就被調整分到其他班。‘加強班’還真叫加強,沒有了班長、沒有了團支部學習委員之類、沒有了體育音樂課,一切圍繞著中考加強。我原來就在三一班,趕巧了和我同桌的張格同學沒進‘加強班’,也就是說,我的同桌將是一位新同學。
和誰坐一位對我來說都一樣,上了這些年學我也從沒有計較過。但這次我到真有個小小的愿望,就是不要和那個‘麻煩人物’同桌就好。現在學習已經到了關鍵時期,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有個人干擾我的學習。
偏巧,我們班主任王老師宣布的座位名單,我的同桌就是那個‘麻煩人物’羅青濤,這真應了‘怕鬼有鬼’那句話。
下課后,江巍就匆忙跑到我們教室,找到我,問個我和誰同桌后,急切的對我說:“你去找王老師說一下,不要和羅青濤坐一位!”
“和誰坐一位有啥關系?沒有啥妨礙!”
“我怕他影響了你的學習。”江巍紅著臉說:“要不你去和王老師說說我倆坐一位,你是王老師的得意弟子,只要你說他準同意!”
“不會,我的學習誰也影響不了!我才不會去找王老師,要找你自己去找!”我笑著回答江巍,我知道和羅青濤同桌坐一位已是沒辦法的事了。二年多了我還能不了解王老師,王老師這樣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尊敬王老師,王老師對我來說亦師亦父亦如兄長,王老師很關心疼惜我,我絕不會為這點芝麻小事給王老師出難題,添無謂的麻煩。
“村姑,以后多照顧!”上第一節課時,羅青濤大大咧咧走到我跟前,書包隨手塞進書桌的抽屜。他人很英俊,聲音很渾厚,衣著也十分的講究,音容笑貌無不洋溢著青春活力,但又掩飾不住天之驕子的自信。
“我不叫‘村姑’,我名字叫‘李媛’!”我很平靜的回答他。
他楞了一下,然后自我解嘲的說:“哥們搞錯了,不好意思嘍!”
“我叫‘李媛’!請你下次再也不要搞錯了!”我仍是平靜的對他又說了遍。然后我再也沒有理他,出了教室徑直向廁所走去。
身后傳來同學們的嘻嘻大笑聲。
“這有什么好笑的!”只聽見羅青濤惱羞成怒的喊叫聲,教室里的哄笑聲嘎然而止,瞬間又嘻嘻哈哈如常。
上課時我正聚精會神的聽數學老師講解直線與圓切線的相交關系和圓錐側面積圓的計算,羅青濤拉了拉我的衣角,低聲對我說:“嘿,你看孫老師拿著教鞭站在臺上的樣子,象不象**的**!”
我迅速翻轉筆記本在背面寫了幾個字‘有事下課說!’給他看。
他看后,立馬閉上了嘴,不再說話了。
下午第一節物理課,我座位旁空著,整個下午都是空著。看樣子那位‘麻煩先生’又在哪惹麻煩了。晚上同宿舍的王化秀告訴我,中午放學時,羅青濤看見初二年級的張國兵在向他的同伴們炫耀一支鋼筆,羅青濤想看看拿過來,可張國兵不給,羅青濤就發火了,一把奪過來摔在地上,操起地上的一塊磚頭把那支鋼筆砸的粉碎。張國兵可是派出所長的兒子,那也是雁留集上混事的,他一招手就圍上來幾個人,上去幾個同學就把羅青濤一頓暴打,羅青濤也不裝孬,順手用手里的磚頭將張國兵那四個人的頭都打爛了,現在他們二家正在商量如何處理呢。
第二天第一節自習課鈴聲響之前,羅青濤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懶懶散散地走進教室,一聲不響地走到座位上坐下。但目光還是炯炯有神,透露著一種無所畏懼的霸氣,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
“怎么,被人打蔫了?”本來我不想和他說話,但是又忍不住,我一本正經的開他玩笑,聲音雖然不大,但其他同學也足以聽得到。
“打蔫了?怎么會!”他大概也不好意思,不敢正視我的目光。
“聽說是為了想看看別人的一支好鋼筆?你太幼稚了,比我上一年級的小弟還幼稚,還讓人可笑!”我這么一說,只見他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見他臉紅了,我也就不說了,旁邊的同學捂著嘴呲呲的偷笑。
“也不全是為…鋼筆!那支筆其實也沒什么好的,不就是支能自動吸墨水的。主要是他太霸道,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他低聲囁嚅著。
“順眼?你看誰順眼,我是‘村姑’,孫老師是‘黨衛軍’,周校長是‘還鄉團’,祁老師是‘胡漢三’,難道頭都要被你打爛?你只看你自己順眼!”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也許是一時的沖動,想要挫一挫他那目中無人,自以為高人一等的驕氣。但看到他臉白一陣紅一陣,我也不忍心也不敢再說下去,畢竟象他那種死要面子的人,萬一他翻臉不認人,跟我‘耍急’,我也下不了臺面。
“張國兵的那支鋼筆,有我的這支鋼筆好么?”我趕忙轉移話題,從書包里找出一個布袋,把我那支從舍不得用的金筆遞給他。
“好筆,好筆!造型與功能完美結合,舒適的筆握!”他接過鋼筆拔掉套在紙上寫了行字,贊不絕口,愛不釋手。
這小子,蠻識貨!美國原產派克金筆,當然是支好筆!這是我媽上學那年姥姥送給我媽的,我上中學時我媽又偷偷送給我的。平時我自己舍不得用,放在家里又怕弟弟們拿去玩,所心隨身帶著。
“二百塊塊錢,賣給我吧,賣不賣?”羅青濤側著頭問我。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賣。
“三百塊錢,怎么樣?”他加了碼問我。
“你給再多的錢我也不會賣!”我詳細給他介紹了這支筆的來歷,并告訴他,這支筆見證了我媽半生的辛酸,寄托了二代慈祥母親對女兒的殷切期望,這些都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他靜靜的聽著,撲閃著眼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很不情愿的把筆遞還給我。
“如果你真喜歡,我可以借你用,但不許丟了,我要時你隨時隨地還我!如果你耍賴,我跟你沒完!”
“好的,好的!”他喜不自禁的用筆寫著字,頭也不抬的說。
其實,那一刻我腦袋也不知是那根筋錯亂,答應把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鋼筆借給他用。說把鋼筆借給他用的時候,我已經后悔了,到時他真不還我了,我還能拿他怎么樣,難不成我去和他打架不成。
“初三‘加強班’的李媛同學,校門口有人找!”下午放學后我正收拾書和筆記本準備回宿舍,學校的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傳來李老頭的呼喊聲。家里出事了,我也顧不上收拾,三步并作二步跑向學校大門口。遠遠的看,還好沒看見我家人的身影,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正要回宿舍,見一位衣著考究,顯得十分成熟,很有氣質的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滿面笑容的看著我,迎面向我走來。
我恭恭敬敬的迎上去:“阿姨,是你找我?”
“是我找你,你是李媛姑娘!”她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我,看得很仔細,讓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我是羅青濤的媽媽,我姓劉,就在公社上班,我有點事想拜托你,可以耽擱你點時間到我家里坐會嗎?”
“可…以!當然…可以。”盡管她的話聽起來很親切,但那語氣分明是母親對子女、老師對學生的口氣,不容你不答應。
“劉阿姨,什么事?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會盡力!”我心里忐忑不安,她會要我辦什么事,我又能幫她干什么事,心里不住的嘀咕。
“放心,阿姨不會讓你為難的。我家離學校很近,就在公社大院的旁邊。不遠,今天我找你,濤濤和他爸都不知道,完全是我個人所為。”她仍然是慈愛的笑著,更顯得和靄可親,也讓你不聽她的不行。
她的家確實離學校不遠,沒走幾步也就到了。
一個四四方方的單宅小院,前門面朝公路,后門通著公社大院。明三暗五的紅磚大瓦房,寬敞明亮,屋內大柜、壁櫥、自行車各種家俱一應齊全。墻壁白得能照見人影,地面水磨石地還有一個巨大的菱形圖案。特別是放在屋角臺上的電視機更顯眼,我不認識那東西,只是從書上和報紙上知道那玩意,據說打開后,不僅有聲音,還能看到畫面,不知比收音機高級多少。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親臨象這樣堂皇的住宅。說真的,我家窮我從沒有自卑過,但跟著她自進了屋后,我僅有的一點自尊心也蕩然無存了,第一次覺得我自己確實是一個從牛棚里走出來的‘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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