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要長大（4）

　　其實我一直沒有搞清楚一件事情，丁老師為何一直認為我是個靈光的人，可能是當年因為我爸的那一巴掌，讓他對我產生了同情和憐憫，又或許，是我和他兒子的關系很好，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兒子很聰明，那他兒子的好朋友也應該不笨。當然，這都是我瞎猜的。

　　那時，我的鄰居王艷艷和王明明姐弟倆背叛了我，投奔了丁少鋒，我為了表示不滿，三天沒有登過他們家的門，王明明他爸王建軍來我家串門的時候問：“王旭，這兩天咋不去找我家明明了？”我沒有回答他，對于叛徒，我是無法原諒的，包括叛徒的爸爸。

　　過了一段時間，我爸笑嘻嘻地對我說：“明明家買電視了，你不去看看？”

　　對于叛徒，有時候是需要感化和教育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王明明姐弟二人被丁少鋒這樣的人帶壞，我要解救他們，于是我毅然決然地又去了王明明家。

　　后來我去王明明家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這引起了我爸的注意，他對我說：“不許再去看電視了!”

　　我說：“為什么？”

　　“啪！”我的后腦勺又開始火辣辣的痛，接著又傳來了我爸的咆哮聲：“一加一等于幾都沒學會，就知道看電視！看電視不費電嗎？電不要錢嗎？當然，那是明明家的錢，但你好意思整天浪費人家的電費嗎？去，學習去！”

　　就這樣，我看電視的道路被堵死了，我爸每天等我放學之后就去王明明家串門，只要是看見我的腦袋出現在大門口，他手邊的笤帚把就飛了過來，速度奇快，讓我一度懷疑我爸會武功。幸虧我躲得快，才保住了我這張英俊的臉。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那天下午放學，丁少鋒走到我的課桌前，他說：“王旭，我家剛買電視了，你想去看嗎？”

　　什么是兄弟？這是多年后好多人問過我的問題，大多都是在喝醉之后問的，我很鄙視他們，兄弟二字在他們充滿酒氣的臭嘴中顯得那么輕浮和隨便，見誰都叫兄弟，去你媽的，你們根本不懂，讓我來告訴你，什么是真正的兄弟：兄弟，就是當你十分想看電視的時候請你去他家看電視的那個人。

　　于是，我和丁少鋒成了好兄弟，我爸也不會干涉我去丁少鋒家，我想可能是他認為去老師家玩肯定比去別的地方玩更加讓他放心，而且還會沾沾書香氣，提高一下學習成績，或者順水推舟，再給丁老師家送點雞蛋，讓他給我開小灶，云云。

　　總之，我看電視的道路上再也沒有了我爸的阻擾，我和丁少鋒順利的看完了西游記，黑貓警長，葫蘆娃等等經典作品。讓我的童年不再灰暗，至于書香氣，我也不知道吸到了沒有，反正每次進他家門的時候我總是要深呼吸幾口，進茅房的時候也是，但我實在分辨不出來丁少鋒家茅房的大糞味和我家的有什么區別。

　　丁少鋒家養著一只大黑狗，它有個毫無新意的名字，黑黑。

　　據說每次丁老師去學校上課的時候，黑黑總是跟在后面，直到看著丁老師進校門后，它才回家，放學的時候，它又準時出現在校門口，等待著丁老師的出現。我們都覺得黑黑很通人性，但是又很害怕它，因為它長得一點都不可愛。

　　我算是當時除了丁少鋒之外唯一不怕黑黑的人了，它那么丑，還那么大，但是我覺得它和我好像，每次我看著它的雙眸，總會有種親近的感覺，不是近親。

　　黑黑也很喜歡我，好到讓丁少鋒有些吃醋，黑黑是他家的，怎么見了我比見了主人還親，真是狗~日的。

　　狗~日的黑黑喜歡跟著我和丁少鋒出去閑逛，當然，像我老家這樣山高溝深的地勢，逛來逛去也只能是在田間野地里迂回。那時還會經常發現野兔的行蹤，看了電視上的《人與自然》后，我和丁少鋒產生了同一個靈感，讓黑黑去抓野兔，畢竟它比我們倆都長得更像狼一些。我們還構想好了黑黑抓到野兔后的計劃，生一堆火，然后從家里拿一些鹽和辣椒面，來個烤兔肉。為了獎勵黑黑，我們會把兔子的內臟和屁股交給它解饞，反正狗改不了**，這對它已經夠好了。

　　我們在偵查了好幾天之后，在田地里發現了一個野兔經常出沒的地方，并驚奇的發現了一個兔子洞。

　　那片地里種滿了玉米，我和丁少鋒還有黑黑埋伏在地頭，為了埋伏的更加隱蔽，我們的頭上都纏著一些野草，黑黑也是，但它好像很不舒服，老是想用前爪子扒下來。我們都死死盯著兔子洞口，在白影出現的一瞬間，我從黑黑屁股上掐了一把，黑黑嗷嗷叫著就沖了出去，我和丁少鋒緊隨其后。然后我們失敗了，因為黑黑在沖出去沒幾步之后，它的后腿就扭傷了，一瘸一拐的嗚嗚低泣著，野兔早已沒有了蹤影，丁少鋒心疼地摸著黑黑的頭，動情地說：“它老了。”

　　后來，黑黑死了，不是老死的，而是被人活活用磚頭拍死的，他們吃了黑黑的肉，剝了黑黑的皮，扔在了學校的一間破柴房里。那天學校放假，丁老師沒有去學校，而是去了縣城，黑黑以為丁老師又去學校了，它和平常一樣，想要迎接主人回家。

　　我們趕到學校時，發現有一塊空地上全是黑黑的爪印，它當時肯定是害怕極了，它不明白為何這幾個人要取它的性命，它的眼里充滿著恐懼，它的舌頭伸在外面，上面滴下了鮮紅的血。

　　推開柴房門，我徹底震驚了，一張血淋淋的狗皮被撐開在了一堆廢柴上，呈現出一個臃腫的“土”字，那是我此生第一次從腦海中蹦出的一個字：“慘！”

　　我偷偷看了一眼丁老師，他面如死灰，慢慢走過去卷起了黑黑的皮，一句話也沒說就抱著狗皮出了柴房門，丁少鋒站在原地，拳頭緊握，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狠狠地說：“日~你們媽！”

　　這也是我第一次聽丁少鋒說臟話，而我，沒有任何的憤怒和傷心，只覺得心中空了一大塊，仿佛有人剝下了我身上的一塊皮，沒有悲傷，只有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