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響，清月又改變話題，她說：“夢蝶，下周我打算和我男朋友一起去度假，好好出去玩幾天，放松心情，我覺得最近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晚上都睡不著覺，抑郁了。你和沐風一起來好不好，我們也好有個伴？”

　　“還是你們自己去吧，沐風正忙著和朋友搗鼓音樂，無暇陪我，再說，我也不愿意去那些人多的地方。”我說。

　　“夢蝶，你總是這樣，恨不得去一些深山老林里，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

　　記得有一次，那是初中的時候，學校組織郊游，每個學生都必須參加，為的是鍛煉學生的野外生存能力。中途，我和清月走散了，找不到其他同學和老師。原因在我，是我非拉著清月走小路，進了叢林深處，這才發現迷路了。那個時候天漸漸黑下來，四周全是樹木，放眼望去，看不到邊，抬頭看天，樹木遮蓋著亮光。叢林里更是黑得快。我拉著清月的手，探著路朝前走，我問她怕不怕？她緊緊拉著我的手，搖搖頭，說不怕。可她的手分明在顫抖。我卻一點畏懼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感到這樣很好，很刺激。四周沒有人，周圍全是樹木，僅有我和清月，我感到歡心。我對她說，清月，有我，莫怕，我會領你走出去。我看到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等找到老師和同學們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老師看到我們來，如釋重負，然后狠狠地教訓了我和清月。我在一旁對老師說，是我的錯，是我拉清月走小路，這才迷失了方向的。那位老師看我一眼，惡狠狠地說，我就知道是你，明天你呆在帳篷里，哪兒也不許去。

　　第二天其他同學都走了，包括清月也是，帳篷里只有我一個人。我也并不覺得難受，自己找了一本小說來讀。傍晚的時候，他們回來了，清月找到我，手里拿著一個小袋子，里面盛著水，水里有好幾條小魚，游來游去的，睜著眼睛。“送給你。”清月對我說。

　　“這是從哪里捉到的？”我問。

　　“山上，山上有一水塘。”她歡快地說。

　　后來我把那幾條小魚帶回了家，放在魚缸里養著。有一天清月來我家玩，發現魚缸里的小魚沒了，而我家的小貓（不是咪咪，那個時候咪咪還沒有來我家。），正在啃食魚肉。

　　清月大呼，她以為是小貓偷吃了小魚。我告訴她，是我把小魚拿去喂小貓的。聽我這樣說，清月生氣了。還沒等我向她解釋，她就傷心欲絕地離開了。

　　事實是，我把小魚帶回來以后，放在水缸里養著，可隔三差五它就死一條。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緣故。也許是它們自由慣了，不喜歡被圈養。最后無奈，我就把它們撈出來喂我的小貓了。

　　可最奇怪的是，我家的那只小貓吃完那些小魚后，第二天，它就死掉了。我悲傷不已。我問媽媽，為什么小貓吃了魚后，竟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媽媽是這樣回答我的，她說，可能是因為小貓吃的魚太多了。

　　我自然不會相信，一只貓會因為吃了很多魚而死掉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我的小貓死掉以后，我去找清月，我告訴她，小貓死了，被撐死了。我很傷心。清月也感同身受，她說，我們可以再去買一只。

　　那天清月走后，媽媽還沒有回來，她要陪著那個男人到天黑，她才肯回家。她的心越來越不在這個家里了。

　　我走到窗戶邊，瞧對面的那個男人。他真是藝術家。他在作畫。我看到他的房間里滿是顏料，畫紙之類的東西。我看他的時候，他正弓著腰，嘴里叼根畫筆，右手握另一只畫筆，在畫板上刷刷的畫著。他側對著我，我只能看到他的半張臉，神色嚴肅，鼻子呈現出一種完美的弧度。還有他的那只握畫筆的手，孔武有力。那只手，那時那刻，它是屬于藝術的，不再和女人有任何的關聯。

　　我真的很喜歡偷窺對面的這個男人。或許它已成為了一種習慣。我對他了解的不多，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甚至不認識他。但我每天都會見他，觀察他，他就在我的對面，我的眼前，他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是我世界中的一部分。他是個畫家，很英俊的男人。他會有女朋友嗎？應該有吧。但我不知道。我還未曾在他的房間里看到過女人。

　　那他是否注意到我了呢，我同樣不知道。我對他的了解就這么多。他就是一個謎，對我來說，他是個很深奧的謎。

　　直到很晚，天已經完全黑的時候，我坐在自己的臥室里看書，聽到開門的聲音，知道媽媽回來了。她還沒有忘記我，還能想到我，真是難得。她走到客廳的時候，問我：“小蝶，你吃飯了嗎？”

　　“這都幾點了，我還不吃飯。”我的口氣不好，想必她聽得出來。我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心情，哪怕她是我的媽媽，我也不會。

　　“今天回來的是有點晚了。”媽媽說。可聽她那口吻，一點歉意的意思都沒有。不過說又說回來，媽媽是不必要有歉意的。我又不是她的男人，壓根管不著她在外面風花雪月。我也明白，這些年媽媽是挺凄苦的，自己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這么多年，不容易，浪費了很多美好的才華。前半生，媽媽作為一個女人，浪費了最美好的年齡在那個一文不值的男人身上；后半生，她沒有必要再浪費在自己的兒女身上。她有追求自己快樂的權利，甚至愛情，包括另嫁給一個男人。我應該祝福她才是。但我……但我卻著實做不到。

　　我承認自己有自私的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怨恨。是的，我并沒有釋懷。我和哥哥一樣，對媽媽有恨意。我對她的恨要更多。

　　媽媽進了臥室，開始換衣服，卸妝。我不用看她的面容，我就知道媽媽很高興。每次回家，她都是心情愉悅的。而我，卻要一個人每天寂寞地度過。最重要的，這樣的生活無力改變。媽媽以前也是，但現在她找到了愛情，遇到了愛自己的男人，因此她容光煥發了。我明顯地感覺到，媽媽越來越年輕。這就是愛情的神奇。而這樣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