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緋色長空（下）

　　“你整個晚上都是在沙發上睡的？”項雅夢眨著好奇的大眼睛問道。

　　“是啊，”余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然后回答道，“誰讓你占了我的房間呢？”

　　“不是有好幾間房間么？你就不能在別的房間睡么？”項雅夢指著樓上說道。

　　的確，二樓有四個房間，兩端的房間相對而立，中間并排依次有兩個房間。

　　“我經常在最左邊的房間里寫作和休息，也只有這個房間自己占用著，其他房間都閑置著。”

　　“你就不能收拾收拾啊？還是我來吧！”說著，項雅夢轉過身就要上樓。

　　“等等！”余琛一把抓住項雅夢的胳膊，將她拉了回來。

　　“你拉人家干嘛？”

　　“我還沒問你，大晚上的你來這里做什么？還搞那么無聊的惡作劇！”

　　“沒什么，人家就是想再看看那個哭鼻子的你嘛！”

　　項雅夢狡黠地眨著眼睛說道。

　　“沒別的原因？”

　　“沒有。”

　　“真的？”

　　“不信拉倒！”

　　說完項雅夢掙脫余琛的手，轉身朝樓上走去。

　　“那，項叔叔知道么？”余琛沖著已經上樓的項雅夢喊道。

　　“知道個屁！”說完，項雅夢打開最右邊的房間的房門，憤憤地走了進去，“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才十三歲，余琛苦笑道，才十三歲脾氣就這么暴躁，今后那還得了？要說教育要趁早，項龍天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嚴肅的問題，只是一味的慣寵著這個寶貝女兒，這不是在愛她，而是在害她，這種變化無常的性格只會使她在今后的人際交往中備受冷落。

　　余琛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昨晚那個會不會只是個開始，今后說不定還會有更加出格的事情發生？

　　想到這里，余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突然從樓上傳來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余琛心里一緊，趕緊跑上樓。

　　“你在里面做什么呢？”余琛試著開門，但是從里面反鎖了，他敲敲門，沖里面喊道。

　　“嘭”……

　　像是什么東西砸到了門上，這把余琛嚇了一跳。他再次敲門，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我正在收拾房間，別打擾我！”

　　這房間哪用得著收拾……

　　余琛不由得感到好笑，這棟別墅定期就會有保潔阿姨過來收拾一番，雖然這幾個房間閑置著，但是都收拾的干干凈凈，能直接就住進去的。

　　也不知道那丫頭在里面收拾些什么。

　　這就是富家女，余琛想道，而且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富家女，在她眼里沒有什么規則與原則可言，凡事都只是憑一時喜好，做事不計后果，因為有后臺撐腰，錢雖說不是萬能的，但卻可以擺平很多事情，顛倒無數黑白。

　　但是，雖然對這些很痛恨，自己卻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而怡然自得。余琛對此給自己的一個解釋就是，這樣的物質生活是理所應當的，是那個女人對拋棄自己這么些年來的一個補償，是對自己在孤兒院那凄苦生活的一個補償，并且在這種舒適的環境當中，自己才能夠更好地繼續進行著自己寫作的夢想。

　　項雅夢，雖然她的言行百變有時候不可理喻，但余琛卻覺得對她有一種責任，一種身為哥哥所應該擔負起的責任。

　　父母拋棄了自己，從小就在孤兒院生活，受盡了粗魯的對待與，余琛的內心已經是百瘡千孔，傷痕累累，不會再輕易讓任何人走進自己的內心，因為他認為這樣自己得到的只會是傷害。

　　但是，對與項雅夢，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他卻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親情，雖然她是那么刁蠻與任性。

　　”終于收拾好了！”房門開了，項雅夢依靠在門邊，一臉得意的神色。

　　“你這傷還沒好就瞎折騰什么呢？”

　　“收拾自己的小屋啊！”

　　看著項雅夢那一臉天真的樣子，余琛不由得笑了。

　　“你不是有自己的家么？難道還打算長期住在這里啊？”

　　“家？”項雅夢哼了一聲，“那哪是個家呀？頂多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本來爸爸都不怎么關心我，這一結婚我更是沒人要的孩子了……”

　　說著，項雅夢便咧起嘴巴。

　　“別哭，別哭。”

　　余琛最看不得的就是女人哭了。雖然自己對那個女人恨之入骨，但是每當那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流淚的時候，內心還是會感到隱隱的疼。

　　“今后我就把這里當作家了！”項雅夢立刻收住眼淚，燦爛地笑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余琛的手，“來，小余哥哥，看看我收拾的房間。”

　　進入房間后，余琛不由得愣住了。

　　房間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只是，變亂了。

　　黃色的毛絨小狗本來是擺放在床頭的，但現在卻委屈地躺在了書桌上，窗臺上的玻璃沙漏被放到了枕頭邊，而門后，橫躺著一本書，余琛俯把書撿起來，書名叫做《淑女的眼淚》，他不由得苦笑起來，真是再貼切不過了，淑女遇到這種情況自然會流眼淚了。

　　“你住在這里項叔叔不擔心么？”

　　“他們去馬爾代夫度蜜月了，你不知道么？”

　　項雅夢很驚訝的看著余琛，那眼神就像是在說“你這個兒子怎么當的？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余琛的確不知道這些事情，有關那個女人的一切他也不想知道。兩個人除了物質生活上有些交集，其他都是平行線。

　　有些人生在這世上就是平行線，老死不相往來，毫無交集可言；而有的人就像是幾何學中角的兩條邊線一樣，只是在起點的時候有交點，而后漸行漸遠。

　　“好吧，不說這個了，真麻煩，咱們還是出去玩吧。”說著，項雅夢拉起余琛就往外走。

　　“等一下。”

　　余琛想了想，出去倒也行，最起碼透透氣對心情有好處，而且項雅夢額頭上的傷口也會好得快一點。

　　“怎么了？”項雅夢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來。

　　“沒什么，出去走走也好。”

　　“你看你，什么事情都要想一想，顧慮太多多不好，這樣做什么都沒有勇氣。”

　　說完，項雅夢便轉身下樓，余琛只好跟隨在她的身后。

　　刺骨的寒風終于停歇了，陽光真好，照在身上暖暖的，什么煩心事都煙消云散了。

　　“小余哥哥，你一個人在這兒住感覺孤獨么？”

　　漫步在小路上，享受著陽光的沐浴，余琛感覺很是愜意，但項雅夢的問題卻讓他瞬間變得憂郁起來。

　　“有時候會感覺到孤獨吧。”余琛回答，“畢竟人是群居的動物，是需要交流與溝通的。而且人們需要通過交流與溝通來找到內心的歸屬感與安全感。”

　　這些話是從一些心理學書籍看來的，在這里說的有些言不由衷，不是余琛的真正想法。因為余琛覺得，跟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兒還是說些比較積極陽光點的話語比較好。

　　“不太懂。不過，我聽出來你還是孤獨的。”

　　余琛已經習慣了孤獨，從懂事起，他就一直生活在孤獨當中，剛開始的時候，是會感到很痛苦的，看著別的小伙伴們都一塊兒玩一塊兒笑，他自己卻獨自蹲在陰暗的角落里，他們沐浴在燦爛的陽光里，而自己，卻受著陰暗的侵蝕。

　　隨著時間的流逝，余琛也就習慣了一個人，也許是有些麻木了吧，一個人的時候不再感到那么痛苦了，看著別人三五成群的玩耍自己也不會像起初那樣羨慕了。

　　“我就感到很孤獨，那種感覺，”項雅夢說著，臉色漸漸黯淡下來，“爸爸經常忙著生意，總是把一個人扔在家里，偌大的房間就我一個人，感覺心里空落落的，我怕黑，每到晚上我都會很害怕，所以我會將房間里所有的燈都打開，讓屋子里跟白天一樣明亮，這樣我心里就會好受些……”

　　聽了這話，余琛心里一動，淚水漸漸涌上眼眶，但他還是強忍住了。

　　穿過一條小道，他們來到了湖邊。

　　湖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在陽光下泛著冷冷的光。湖邊光禿禿的樹木像是飽經風霜的老者靜靜站在那里回憶著過去。

　　“咦？這里還有秋千啊？”項雅夢指著前方，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當余琛剛搬過來的時候，他發現這座別墅附近有這么一座秀麗的小湖，而在湖邊則安置著兩個秋千架。據那個女人的經紀人所說，這座別墅是從一個頹敗的富豪手里買來的，富豪的兒子得了一種罕見的病，為了醫治他不惜花費重金住最好的醫院買最好的進口藥，后來漸漸地手里的財產就這么失掉了，最后不得已將這座別墅賣了出去。

　　他們一家三口在這座別墅度假的時候，經常會來到湖邊蕩秋千。

　　本來應該是很幸福的一家人，但是卻被無情的疾病吞噬掉了這種幸福。

　　而自己的幸福呢？應該就是被父母的不負責任所吞噬掉了吧！

　　每每余琛來到這里，就會一個人坐在秋千上，想象著那個富豪一家人蕩秋千的情景。兒子坐在秋千上，父母兩人站在兩邊輕輕推著，孩子發出歡快的笑聲，父母相互深情地看著對方會心地微笑。

　　這是多么幸福的美妙畫面啊！

　　每次余琛寫作累了的時候，都會來到這里散心，有時候在秋千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可以說，他在這秋千上回味著那令他溫馨的畫面，雖然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但是這么多年來卻一直作為心靈的寄托支撐著余琛。

　　“小余哥哥，幫忙推一下唄！”項雅夢快樂地坐到一個秋千上去，沖著余琛招招手。

　　余琛點點頭，走到項雅夢的身后，慢慢地向前推著，秋千慢慢地蕩起來，然后余琛退到一邊靜靜地看著項雅夢。

　　看著看著，那魂牽夢繞的美妙畫面似乎出現在了眼前。耳邊回蕩著銀鈴般的笑聲，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溫馨起來。

　　“小余哥哥也來蕩秋千啊！”項雅夢扭過頭沖余琛喊道。

　　余琛沖她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前，坐在了旁邊的秋千上。

　　“小夢，我問你個問題。”余琛一邊蕩起秋千一邊看著項雅夢問道。

　　“好啊，你問吧！”

　　“你喜歡雪瑩阿姨么？”

　　“嗯？”項雅夢很驚訝地瞅了余琛一眼，秋千慢慢地停了下來。

　　“沒什么喜歡不喜歡的，”項雅夢說，秋千再次晃蕩起來，“又不是我跟她過日子，再說有她沒她我感覺都一樣。”

　　這倒也是，一個習慣了孤獨的孩子，對周圍變化的反應就會顯得遲鈍，不光如此，連感覺都會退化。

　　“我知道小余哥哥不喜歡雪瑩阿姨，我聽過你們的故事。”項雅夢說，“雪瑩阿姨真狠心，居然將你遺棄在孤兒院，過了那么多年才來認你。”

　　“好了，不說這些令人難過的事情了，說點開心的。”

　　余琛就是這么矛盾的一個人，自己沒來由提及這些傷心事，現在卻又不想再深入下去。

　　“對啊，開心點多好，人生嘛，吃喝拉撒睡，開心就好！”項雅夢沖余琛笑笑，那張燦爛的笑臉在陽光下是那么的迷人，余琛看的都有些醉了。

　　這之后項雅夢跟余琛聊了很多關于她在學校的一些搞笑的事情，什么男生給女生寫情書被女孩子追著罵啊，什么男生之間因為同時追一個女孩子而大打出手等等，都是一些青春懵懂的幼稚可笑的事情。

　　“小余哥哥，”項雅夢從秋千上下來走到余琛的面前，“送給你一個禮物。”

　　“禮物？”余琛很驚訝，這丫頭突然沒來由的說要送禮物，該不會又是什么惡作劇吧？

　　“先閉上眼睛。”

　　“送禮物為什么要閉上眼睛？”余琛感到有些不安，這丫頭到底想做什么？

　　“讓你閉上就閉上嘛！”項雅夢嘟著嘴巴假裝生氣起來。

　　“好吧。”余琛慢慢地閉上了雙眼，但是一顆心卻是忐忑不已。

　　項雅夢湊到余琛臉上，在他臉上輕了一下。

　　“這是我的樂園，因為這里是我離小余哥哥心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