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加掩飾的厭惡

　　蘇木自認為很委屈，被欺騙，被忽略，一直將她捧在手心中恨不能拿全世界來給予寵愛的那個人，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是多么戲劇，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可是，當她從千里之外的江南小城返回家后才知道自己的任性闖了多大的禍。

　　媽媽遭受了無數淡漠的冷眼和爸爸的指責本就心情沉郁，再加上女兒忽然的失蹤，心中那最后一層脆弱的堡壘終于被擊碎，最后選擇了用最激烈的方式來宣泄心中的困苦。

　　她永遠都記得她觸碰到媽媽冰涼指尖時那種無助孤單的感覺，想要哭喊，可是張口卻滿是苦澀，發不出半點聲音。

　　媽媽離世，爸爸也因為難以承受打擊，選擇了在一個暗黑的夜晚獨自離開，多年來杳無音信。也是從那時起，蘇木被接到了外婆家，和舅舅舅媽表姐一起生活。

　　就像外婆說的，她應該感恩，縱然舅媽對她的到來一直頗有微詞，但是最少沒有讓她流落街頭，而她這么多年來也是一直這么做的。努力地乖巧，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地將委屈隱藏，不讓外婆和舅舅為難……

　　可是她縱然身負恩情，也并不代表會一直對表姐無條件忍讓。她可以忍受挑釁，可以無言面對譏諷，甚至可以承受偶爾暗地里的欺凌，但是，尹清月著實不該侮辱媽媽！更何況，對于媽媽的離世，她一直心存愧疚，若當年不是她任性的離家出走，或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姐姐這話說得可真是奇怪，什么叫重復我媽媽的舊路？”蘇木臉色微紅，盈水的雙眼此刻早已盛滿了失望和忿郁，是不是多年來她的軟弱和忍讓，才造就了表姐今日的有恃無恐？

　　“我媽媽既沒有去破壞別人家庭，也從未傷害過誰，我也只是堅持我所喜歡的而已，你不覺得這樣莫須有的加給我們這樣的罪名有些惡毒了嗎？”

　　她很少會有激烈的情緒波動，即便在陸文風的縱容面前，也只是稍稍嬌縱一下而已。這次也是真的生氣，憑什么，尹清月這樣無緣無故的這樣將她和媽媽抹黑還要一身清潔，宛若人間仙子的模樣？

　　許是沒有預料到一向對自己溫順有求必應的蘇木竟然也會有這樣激烈反抗的時候，尹清月嘴角偽裝而出的熱心和擔憂瞬間蕩然無存：“沒有嗎？那你告訴大家你的生父是誰，告訴大家你媽為什么要自殺，你爸又為什么出走多年？”

　　尹清月的追問很是激烈，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語氣也非常流利，像是曾經演習過多遍。她說完，眼角眉梢洋溢的全然是勝利后的嘲諷。

　　蘇木用力握著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尹清月的問題真的夠刻薄，這些問題的答案，她掖藏在心中那么多年，從不敢輕易觸碰。

　　“即便我媽媽的去世別有隱情，可是作為她的親人之一，你提出這樣的問題，又是怎樣的居心叵測？”這個問題其實一直盤桓在心中，她每次不小心遇到舅媽和那些街坊鄰居一起熟絡媽媽的“不檢點”、她的“喂不熟的白眼狼”時，就一直很想問出口。

　　她可以理解舅媽毫無利益情況下撫養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女孩子心中的不甘愿，可是媽媽已經離世，她又怎么能忍心詆毀？

　　“你……”尹清月那一張美麗非常想小臉此刻也早已漲紅，她剛要站起身來反駁，卻被身邊的修遠一把按住，他修長溫厚的手掌一下下撫在她的背上，輕輕安慰。

　　“居心叵測嗎？呵……”他轉過頭，一雙漂亮的眼睛墨黑深沉，只是嘴角偏偏又帶了涼薄的笑意。他的唇形甚至堪稱完美，只是開合間吐出的話語是那樣冷情。

　　“清月語氣或許是不對了一些，但是你呢，你當著清月的面向我表白又是打得什么主意？”他語氣一頓，很突兀的轉身，對蘇木便是連看一眼都覺得嫌棄了。“你這種心機深沉的女孩子，就是喜歡我我都覺得惡心。”

　　修遠外表溫潤可是性格清冷蘇木一向都是知道的，卻不想自己在他心中卻是這樣的不堪。著許多年來，她面對眾人背后的指指點點也只是感到傷心，可是現在，在修遠說完這句話以后她第一次嘗到了屈辱的感覺。

　　他喜歡的，無論任性或者嬌蠻便都是好的，不喜歡的無論如何也都是賤如污泥。縱然從未想過讓他接受，可是看著他一邊用修長的手指把玩著脖頸上佩戴的玉石掛墜，一邊說出那句話，還真是不好受。

　　蘇木忽然有一瞬間的領悟，或許她從來都未真正了解過眼前的這個人。她這么多年來的堅持與追逐，不過是源于對那個曾經在昏迷中也一樣有著澄澈面容的男孩子一瞬間的心動。只是時間飛快，她還沒有來得及理清那份心動的含義，那個面容澄凈的男孩子就已不見，長成陌生而又冷清的修遠。

　　修遠啊，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樣想著，也就笑了，略帶嘲諷的意味，映著清麗的臉龐，沒來由的讓人心酸。

　　“哼！”一聲冷笑，陸文風早已起身，他其實一直是脾性溫和，尤其是在女生面前，笑容更是干凈明朗，此刻卻緊緊擰起了雙眉，好看的眼尾微微上挑，昭示著主人極度惡劣的心情。

　　他從尹清月手中將畫卷奪過，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刺啦……刺啦……”幾聲，那副耗費了蘇木整整一下午精力的畫像就那樣淪為幾片廢紙，輕輕揚手，殘片紛飛，落了滿地。

　　“一幅畫而已，卻能說出這么多難聽的話來，一向以高貴清雅著稱的信管學院的院花今天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陸文風嘴角輕揚，語氣中滿是不屑：“我不過是看你將要過生日了，這才央求阿蘇幫我畫的這幅畫，打算送你當禮物，你不喜歡也就是了，何必為了女朋友高興，傷害別人？”

　　他說完將蘇木一把拉起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卻又折回，走到修遠跟前，輕輕挑起他脖子上的玉石掛墜：“我雖然一直比較欣賞沖冠一怒為紅顏的男人，可是你眼前的紅顏如果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呢？”

　　他的動作略顯輕佻，加上毫無來由的話讓修遠微微蹙眉，可是一旁的尹清月卻死死握住修遠的衣袖，看向陸文風的一雙麗眸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張揚和高傲。

　　陸文風輕飄飄的望了一眼尹清月，看清她眼中的懇求和忐忑，很是譏諷的冷哼一聲，再次拉起蘇木，走入華燈初上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