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抱影無眠（四）

　　暮靄沉沉，斜陽垂落，橘紅的光影一層一層籠罩下來。空曠的皇宮之外，一坐一立的兩人靜默對視，各自在對方眼底看到兩簇灼灼跳動的赤焰，無聲而熾烈。

　　坐著的眉梢微挑眼波帶笑，站著的薄唇緊抿目光深深，遠遠望去猶如一幅潑墨丹青，形成凝定的姿勢。

　　良久，殷越南低低喟然，終究沒有就這個話題做出回應。他翻身上馬，持韁的手指平靜有力，一言不發地慢慢策馬而行。

　　天色漸暗，將二人一騎的影子拉得細長，靜默中，殷越南忽然傾身，以幾不可聞的聲調在秦古陽耳邊道：“固所愿爾，不敢請也。”

　　噴薄的熱氣吹在耳垂，秦古陽只覺身子一繃，臉上火燒一般燙了起來，而身后人再無言語，十分君子地與她的后背隔著三指寬的距離。

　　秦古陽暗暗咬牙，也不知這人裝傻還是無意，說了這么句惹人遐想的回答，這么說是同意了？同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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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回府，自詡聰穎機變常人不及的秦古陽也沒能參破。

　　那之后，殷越南從未提及那日的談話，對她的態度卻有了些許似是而非的轉變。

　　然而，秦古陽沒功夫考慮他的回答究竟意味幾何，因為眼下多了一朵爛桃花——五皇子允天飛。

　　自從那日宮宴一別，允天飛便遣人在翌日清晨早早候在侯府門外，拖管家轉交秦姑娘一封鵝黃信箋，行為之大膽，目的之明確，迅速在府內形成一股強大的流言，很多人還不清楚秦古陽的少女身份，私底下相傳侯爺斷袖，居然碰上另一個斷袖，宿敵變情敵，嗚呼哀哉，侯爺的情路好坎坷。

　　秦古陽此時正面無表情坐在房中，對著那紙信箋翻白眼。

　　鵝黃軟箋上附淡金暗紋，隱約有一股奇異的淡香幽幽傳來，看得出允天飛為搏佳人歡心當真下了幾番功夫。秦古陽想了想，將信箋對折打開，幾行大字赫然在目：“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字跡張狂自大，硬是把一首情詩寫得毫無意境，秦古陽望天，開始回憶自己那日有沒有給對方留下什么容易誤會的暗示。思來想去，秦古陽繼續望天，覺得自己那日唯一的錯誤就是沒有當面把那壺上好的“瓊玉”美酒澆到允天飛的頭上沖涼。

　　“古陽。”

　　低沉的男音驟然響在門外，秦古陽大驚，順手將信箋塞到枕下，隨即淡定地起身開門，并且毫不意外地看到黑著臉色十分不爽的殷侯爺。

　　“哎喲，侯爺您這是怎么了，朝堂上吃癟受氣了？回來的路上遇到喪葬晦氣加身了？”秦古陽無辜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我今日這妝扮讓您覺得莫名惱火，怒從中來？看來今日你我二人不宜相見，不宜相見……”

　　說著雙手一推便要關門，殷越南橫臂一攔架在半空，閉嘴瞪她瞪了半天，最后重重哼了一聲轉身離去，腳步踢得那叫一個氣壯山河，背影消失得那叫一個迅雷不及。

　　秦古陽目瞪口呆地望著侯爺難得鬧別扭的樣子，撇嘴轉身，準備把那封看著就惡心的情信一把火燒了，把手伸到枕下去摸，拿到手里正準備將它丟上燭臺，忽然輕輕“咦”了一聲，瞳孔驟然微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