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在淮河南岸,楚城縣一個偏僻的小鄉村叫雁留。
雁留位于芍陂塘畔西側,是一個不大的鄉。鄉不有名塘有名,而且那名氣大著呢!芍陂號稱“天下第一塘”,與都江堰、鄭國渠、漳河渠齊名,為中國偉大的四大水利工程。芍陂塘方圓幾十里,煙波浩淼,水天一色。這里環境清新幽雅、良田萬傾;環塘四周,綠柳如帶。
至于為啥名叫雁留,聽老人們說每年的北雁南飛,只要是經過咱們家鄉上空的雁兒象通靈人性似,便歇翅停飛。由于羨慕咱這地方土肥水美人善良,便再也舍不得離開咱這里,于是就在這筑巢安家,繁衍后代,不愿離去,故名“雁留”。
按理說雁留這地方土質肥沃、水渠成網、灌溉方便、旱澇保收,應該是富甲一方,美麗富饒的魚米之鄉才對,但恰恰相反,咱家鄉卻只能用一個“窮”字才能概括出它的全部特征來。窮的社員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窮的社員家是,一貧如洗,徒有四壁。雁留集是公社黨委和革委會的所在地,在中國廣袤農村中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集鎮,百十來間破舊的草房,蟄伏在一條南北大街二側,僅有的一條晴通雨阻的蜿蜒土公路通往百里以外的縣城,算是與外界聯系的唯一通道。
我所就讀的雁留中學就在集鎮的頂北頭,由原是一座叫“一丈宮”的廟宇改建而成,肅穆威嚴的大雄寶殿成了老師的辦公室,偏殿便成了教室,五米多寬一人多深的水溝也就是學校圍墻,把學校和外界隔開來。學校是開放的沒有大門,只有間不到十幾平米的磚混房是傳達室,傳達室里有部現代化的通訊工具,一個黑搖把電話機,還有個黑頭鼠腦的守門人,大家都叫他老李,誰也不知道他家住處哪里,家中還有什么人。
我家就住在芍陂塘下,離塘埂不到千米,一條二米寬的水渠從我家門前潺潺流過,一頭聯著芍陂塘,一頭通向遠方的萬畝水田。我家有四間半夠‘土’的房子,墻是用土坯砌起來的,房笆是用土抳上的,屋里桌臺是用土跺起來的,床也就是在齊整的土堆上面,放了層厚厚的稻草,再鋪個被單放了一床破棉絮被!我爸用蘆葦和荊棘條混合著扎的籬笆圍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院子西南角還是用籬笆圍成了養一頭豬的豬圈和養10幾只雞的雞圈。我家的全部家當除了鍬、扁擔等幾樣農具和一頭豬十幾只雞一條狗之外別無他物,家里唯一能拿得出手,并能讓我們姐弟引以自豪的就是家里還有把能在漆黑的晚上能照亮很遠的手電筒。
我家共有五口人,爸媽之外還有二個弟弟。一個比我小三歲在大隊耕讀小學上五年級,另一個比我小七歲,剛入學上一年級。
我是家里的長女,長得很漂亮,對于這一點我有自信,不管是容貌和身材,我都不輸會給任何女人,該凸的地方都凸了,該有的地方我都有了。盡管在學校,我是大家公認的“校花”之一,在初三全年級學習成績是數一數二的優秀學生,身邊也并不缺少向我主動示好的同學追從者,隔三岔五的還能收到類似求愛信的小紙條,但我在家里和叔叔大爺們的面前我卻很不受‘待見’,那些叔叔大爺們,還有許多家族的長輩們包括我爸在內,他們看起來不是很喜歡我,但也沒有明顯地表現出很討厭我。他們在路上遇見我時,仿佛我是玻璃人不存在似的,硬是裝做沒看見我,不和我搭腔。每次要是我主動走上前去和他們熱情打招呼,他們也是那付帶理不理的樣子,打過招呼后,匆忙走掉。讓我很是尷尬,很是沒有面子,從心底里我也不喜歡他們!
我老是覺得,是不是什么地方我做錯了,犯了長輩們哪根忌諱的天條!要不,就是看我太漂亮、太扎眼,嫉妒我?這不對,我靚麗只會提升李氏家族榮光!要不,就是嫌我家太窮,太寒酸,瞧不起我?也不對,他們家和我們家都差不多,也并不富裕,有的甚至還不如我們家!
回去一遍遍的問我媽,我媽也是一臉的無奈和惆悵,苦笑著不搭理我,我媽那笑比哭還要難看,還要讓人心痛。有一次我媽實在被我逼問急了,才悻悻地惱怒的口氣回答我:“我也不知道!隨他們去吧!”
既然我媽都不知道為什么,那恐怕誰也都不知道為什么了!回過頭來冷靜的仔細想,不是那么回事!我媽肯定知道那些大人們為什么不喜歡我,只是我年齡還小,或許也關連到我媽,或許我媽也有難言之隱,不方便告訴我而已。“隨他們去吧!”我媽這話說得對,不隨他們還能怎么辦?我也沒必有花多心思去考量這檔子事,我主要精力應該放在學習上,好好學習,考個中專什么的好學校,分配到大城市有個好工作,掙許多錢,讓全家都能過上好日子,我盡快離開這窮窩才是最重要的。
和天下所有人一樣,我憎恨貧窮,向往富裕的生活。貧窮真的很可怕,它不僅時時讓你感受到物資匱乏、生活窘困之苦,而且還讓你心理扭曲,無意識的失去自尊,讓你不能象個人一樣地活著!我絕不能承襲我父母那貧窮的生活。擺脫貧窮,那對我來說,才是一個窮女生的第一要務,其他的全是扯淡!那些人喜不喜歡我,我并不在乎。反正你們不理我不喜歡我,我不會多根筋少塊肉,既不會降低我的生活質量也無助于提高我的學習成績,既然你們不怎么喜歡我,自然而然地我也沒有必刻意的花心思費精力,要去討好你們,讓你們喜歡我!跟你們也就不需要怎么太親近,這反而讓我感到一些輕松。但我還是事事處處小心,在他們面前唯唯諾諾,必恭必敬。生怕又得罪了他們,畢竟我是晚輩,生活在他們中間,他們是我的長輩。
我爸右腿有殘疾,走路要靠拐杖,走路行動有點困難。我爸原來是一個健康魁梧的小伙子,18歲時就光榮的成為人民解放軍的一員,部隊援藏搞工程建設時右腿受了點輕傷,退伍后不知什么原因沒有安排到城市工作又回到了原籍,當時腿只有一點點跛,走路不太方便,但并無大礙。在我二歲那年,大隊抽調民工到芍陂塘加固塘堰會戰時,塘堰土坡發生土石塌方事件,腿腳利索的人跑得快,而我爸行動遲緩逃得慢,一塊石頭又偏巧砸在右腿上。正合了那句“黃鼠狼單咬病鴨子”的話,我爸的腿跛得更厲害了,后來也治了,仍不見好,也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但因禍得福,我爸那個時任大隊民兵營長,現在擔任大隊書記的遠房弟弟的多方周旋,我爸名正言順地被安排在大隊部干些掃地、看倉庫、收發報紙之類的雜活,省心省力不傷神,每天工分雖然只記八分工,但風雨無阻天天有,比一個身強力壯的勞力,一年下來,工分也少拿不了多少。更令左鄰右舍的貧下中農們羨慕不已的是,每到月初五號,我爸憑著他那本“榮譽證書”,到公社信用部,雷打不動的能領到六塊錢的軍殘補助費。六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足夠我家油、鹽、針頭線腦等一個月的開銷。為此隊上的人給我爸送個了“不吃草光下奶的瘸腿牛”的渾號。在我們雁留大隊,提起我爸大名李功啟知道的人不是太多,但提到“鐵拐李”的雅號卻是婦孺皆知,不知道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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