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緋色長空（上）

　　陽光照射在雪地上，反一道道耀眼的光芒，雪在漸漸消失著，來到這世上沒有多久，就要融化為水，最后變為水蒸氣消散無蹤。

　　余琛感到生命也是如此，短短幾十年，死亡化為腐朽，然后消散無蹤。但是人們卻一直在努力著在這世上留下自己的一點痕跡。

　　比如歌手留下自己那美妙的音樂，建筑家留下他得意的房屋，而自己呢？余琛笑笑，留下的只是孤獨的鉛字吧。

　　他沿著之前的路線慢慢走著，當來到當時女孩所倒下的位置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目光觸及到一個淡綠色的手鐲。

　　當時自己怎么就沒發現呢？

　　余琛俯身將手鐲撿了起來，淡綠色的手鐲在陽光下泛著冷冷的光澤，上面沾了一些雪水，余琛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將手鐲很仔細的擦干凈，然后再次認真地端詳起這塊手鐲來。

　　似乎是在哪里見到過這樣的手鐲，但是一時卻想不起來，淡綠色的手鐲上有三個不太明顯的紅色斑點，感覺就像是誰的血滴在手鐲上，時間長了之后滲到里面去了一樣。

　　余琛突然愣住了，他張大了嘴巴，臉上顯現出驚訝的神色。

　　原來這手鐲……

　　“小余哥哥！”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余琛的思路，余琛慌忙將手鐲用手帕包好，放進口袋里。

　　“你在這里做什么呢？”

　　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女孩走到余琛身邊。

　　女孩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跟這正在融化的白色同一色澤，眉毛修長，一雙清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翹的鼻子，嬌小的嘴唇，耳朵上戴著大大的耳環。

　　“沒……沒什么。”余琛慌忙說道，然后像是想起來什么的似的，伸手在女孩額頭上輕敲一下，“倒是你小夢，你不在家好好呆著，來這兒做什么？”

　　“人家這不是想你了嘛！”小夢小嘴，搖晃著身子撒起嬌來。

　　“項叔叔那邊知道你來這里么？”

　　“他整天忙著賺錢，那會兒想到還有這么個女兒呢！”

　　小夢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悲傷，她伸出白皙的手來一把抓住余琛的胳膊。

　　“小余哥哥，咱們還去‘樂園’玩吧？”

　　在離這兒不遠的小湖邊，安置著兩個秋千架，余琛與小夢就經常在這里一邊蕩著秋千一邊聊著心事，小夢總是叫那個地方叫做“樂園”。

　　“這里是我離小余哥哥的心最近的地方！”

　　有一次聊完天，小夢突然湊到余琛臉上，輕輕地留下了一個，很幸福地說下了這句話。

　　從那時起，余琛心里就有了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小夢全名叫做項雅夢。是那個女人最后一任丈夫項龍天的女兒，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小夢就是自己的妹妹，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余琛內心里還是把她當作親妹妹來看待。

　　那個女人換過多少男人，余琛已經懶得去數了，反正很多很多。三年前，那個女人突然跑到自己面前，很興奮告訴自己她要結婚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自來告訴自己結婚的消息，以前都是讓經紀人來通知的。這次不光她來了，還帶來了她的男人項龍天，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項龍天身邊還站著一個滿臉稚氣的女孩，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瞪著自己不停地眨啊眨的。

　　時光回到三年前。

　　那一年，項雅夢十三歲，余琛十九歲。

　　余琛對項龍天的感覺還是不錯的，項龍天的聲音很有魅力，總是那么的從容不迫，連余琛聽來都有點心動的樣子，更何況是一個女人？項龍天主要從事著房地產業，同時也插手著很多種不同的行業，一個事業上很成功的男人，感情生活往往比較慘淡，他離過三次婚，每次的婚姻生活都很短暫。項雅夢是他與第一任的女兒，自從第一任妻子出車禍去世后，他便對項雅夢加倍疼愛，總是寵著慣著她，一切都順從她的意思，以此來彌補對亡妻的愧疚之情。也因此才會造成項雅夢長大后刁蠻任性的性格。

　　項龍天與那女人是在一個派對舞會上認識的，兩個似乎毫無共同語言志趣相異并且價值觀完全相反的人居然會走到一起，這在余琛看來，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胡扯。

　　但這胡扯確實就這么發生在了自己眼前。

　　余琛有史以來主動出席了那個女人的婚禮，在豪華的婚禮現場，看著新郎與新娘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的笑容，余琛突然流下了眼淚。

　　“你哭什么？”

　　就在這時，那個之前站在項龍天身邊好奇地盯著自己看的項雅夢走了過來，仍然用那好奇地大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余琛慌忙抹去眼淚，扭過頭去。

　　“沒哭，只是沙子進了眼睛。”

　　“呵呵，少騙人了！哭就哭了，一個大男生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對，我是哭了，那又怎么了？”

　　余琛顯得有些不耐煩起來，他不想讓任何人走進自己的內心，在孤兒院的時候，雖然很渴望，但是卻沒有人會來關心自己。后來漸漸地絕望了，再后來以至于開始拒絕任何人的關心。

　　“哎呀，一個大男生哭鼻子多沒羞啊！”

　　余琛扭過臉來，狠狠地瞪著項雅夢，眼睛里充滿了怒火。

　　“對不起，我……”項雅夢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漸漸地低下頭。

　　看著項雅夢愧疚的樣子，余琛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我，我可以不可叫你哥哥……”略微帶有膽怯的顫音，也許對剛才余琛那兇狠的眼神仍心有余悸。

　　“當……當然可以。”余琛為之前的行為感到抱歉，所以趕忙答應道。

　　“真的？”項雅夢抬起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里充滿了喜悅的神色，她大喊一聲“哥哥”，猛地撲到余琛的懷里。

　　余琛愣住了，隨即變得驚慌失措起來，雙臂在半空中舉著不知道放哪兒。周圍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們兩人身上，這讓余琛的臉不由得熱了起來。

　　就是這一刻，余琛感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像是進入了的熔巖。

　　這后來，那女人給了余琛現在這套別墅，遠離人世的別墅。就像是把余琛發配到了人跡罕至的小島上一般。不過，余琛也巴不得能在一個清靜的地方好好地寫自己想寫的人生。

　　自從搬到這座別墅之后，余琛的生活果然變得清靜了許多，偌大的別墅里只有他一個人，清靜的確清靜，不過偶爾也會感到冷清，有時候會很難受，特別想要找人說說話，也許這就是余琛身為一個人所不能擺脫掉的吧。

　　那是個寒冷冬季的晚上，這偏遠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刺骨寒風的侵襲。余琛將空調開足，將別墅里的所有的燈都打開，反正一切水電費用都由人負責，只要舒適余琛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考慮。自從搬到這個別墅之后，只要屋子里有一點點黑，余琛就會將所有的燈都打開，讓屋子里保持著白晝般明亮的狀態。因為余琛害怕黑暗，那會使他想起陰森森的孤兒院，孤兒院那破舊的門板以及院長殘酷的眼神。

　　當余琛正在二樓房間電腦前敲字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異樣的聲響，好像是從樓下發出的。余琛呆了幾秒鐘，心想該不會是有什么饑餓的野獸想要闖進來吧？他慌忙從床頭抄起平常用來鍛煉用的臂力器，輕輕地打開房門，透過門縫朝樓下看去。

　　聲音似乎是從大門發出的，好像是小動物用爪子在撓門一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很清晰。余琛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慢慢地走向門口。

　　“誰？”

　　余琛試探著喊了一聲，那奇怪的聲音立刻停止了。緊接著卻有傳來了另一種聲音。

　　“快開門，要不然我把你這房子都給炸了！”

　　聲音很怪異，聽不出來是男是女，似乎是捏著嗓子發出的，又像是某種機器合成的。

　　余琛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中的臂力器“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他慌忙撿起來，緊緊地握在手里。

　　余琛此刻不知該如何是好，握著臂力器的手在顫抖著，因為他的腦子里現在正萌發一個可怕的念頭。

　　余琛慢慢地走到門邊，側過身子伸出左手放在門鎖上，然后深呼吸一口氣，猛然間將門打開，快速地舉起手中的臂力器沖著前面揮了下去……

　　余琛不由得呆立在了原地，臂力器從松開的手中掉落到地上，上面沾染了猩紅的血跡。

　　“小夢！小夢……”余琛大喊一聲，然后撲到倒在門口的小夢身上一把將她抱起，紅色的鮮血順著額頭吻在了粉紅色的臉頰上。

　　“小余……哥哥……你可……真逗……”說完這句話，項雅夢便昏了過去。

　　余琛此刻懊悔極了，心臟就像被自己插上一把匕首般痛苦萬分，他慌忙抱起項雅夢，一邊在她耳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往樓上飛奔而去。

　　余琛踹開房門，將項雅夢放到床上，然后又飛奔到樓下，粗暴地打開櫥柜，一把抓起小型醫藥箱就往樓上跑去，在上樓的時候余琛一個不小心踩空，身體一下倒在了階梯上，狠狠地磕了左胸一下，但他卻高舉著右手的醫藥箱不讓它掉落下來，他忍著痛爬起來，上到樓上進入房間。

　　余琛將醫藥箱放到床邊打開來，從里面掏出棉球輕輕地將項雅夢臉上額頭傷口附近的血跡擦拭掉，然后用紗布包扎住額頭上的傷口。

　　在這一系列緊張的救護工作完成之后，余琛長長吁了一口氣，心想小夢怎么這么惡作劇，還好手中拿的是臂力器，自己因為緊張而沒用多少力，弄出來的只是擦傷，要是鐵棍的話，那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余琛知道，項雅夢只不過是驚嚇過度而導致昏厥，情況并不是很嚴重。看著躺在床上的項雅夢那充滿稚氣的臉蛋，余琛不由得苦笑起來。

　　這丫頭做起事情全憑著一時的喜好，完全不考慮后果。造成她這種性格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她的父親項龍天，從小就寵著慣著她，凡事都順從她的意愿，不過小夢的心地卻是很善良很單純，在她身上完全沒有做作虛偽的影子。

　　這也是余琛對她充滿好感的原因。

　　余琛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仍然熟睡著的項雅夢。她是繼父的女兒，也就是自己的妹妹，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法律上的關系還是實際存在的。

　　這點要切記。

　　余琛在心里強調著，好像如果不記住這點就將會有什么麻煩到來一般。

　　余琛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女孩，長長的秀發很美，緊閉著的嘴唇有一種成熟的美，雖然才十三歲，但是身體發育的很好，也許是經常運動的緣故，使得她的身體很勻稱……

　　看著看著，余琛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臉也在慢慢變熱。

　　余琛意識到自己的腎上腺素在逐漸的增多，他慌忙站起來，輕輕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里，余琛深呼吸了一下，安定下慌亂的心神。然后下樓來到客廳，將自己埋進沙發里。

　　本來之前敲鍵盤的時候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大腦很是，但經過這么一折騰，他突然感到很累很累，身心俱疲，很快便在沙發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余琛突然感到鼻子一陣癢癢，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睜開雙眼后卻發現額頭裹著紗布的項雅夢張著嘴巴呆立在自己的面前，而她的臉上，殘留著自己來的鼻涕。

　　看到眼前項雅夢那滑稽的模樣，余琛不由得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項雅夢很生氣地用那小粉拳在余琛的背上一陣敲打，“還不趕緊拿紙巾來！”

　　“好，好，好……”余琛一邊躲著那雨點般的粉拳，一邊從口袋里掏出手帕來，遞給項雅夢。

　　“就用這手帕擦擦吧。”

　　項雅夢停止了攻擊，伸手接過手帕，她沒有馬上用手帕擦拭掉臉上的鼻涕，而是認真地端詳起眼前的手帕來。

　　“趕緊擦擦，一個手帕有什么可看的？”

　　見項雅夢呆呆地盯著手帕看，余琛感到很奇怪，不由得催促道。

　　“這上面繡的手鐲真好看，淡綠色中帶點暗紅，看起來挺新穎的……”

　　“再新穎也只是個手帕而已，趕緊把臉上的鼻涕擦了，難道你還想留著作紀念啊？”

　　“就當作紀念怎么了？”項雅夢狠狠地瞪了余琛一眼，“你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快拿紙巾來！”

　　余琛拗不過她，只好從茶幾上的紙抽里紙巾來，遞給項雅夢。

　　“這才乖嘛！”項雅夢這才將臉上將要干掉的鼻涕擦去，然后順手將手帕自己的口袋里。

　　“你……那手帕……”

　　“怎么？”項雅夢指著自己的腦袋，沒好氣地說，“你出手那么重，為了補償我，難道連個手帕都舍不得？”

　　“不是，”余琛說道，“只是那個手帕一直就是用來擦鼻涕的……”

　　“你用一直擦你鼻涕的手帕來讓我擦鼻涕？你可真……”項雅夢轉了轉眼珠子，然后接著說，“沒關系，我洗洗不就得了？”

　　這塊手帕是那個女人留給自己的，說是用什么高科技的材料制成，價格不菲。本來余琛想要將它給扔掉的，后來想想扔掉怪可惜的，為了表示對那女人的鄙夷之情，他就一直用來擦鼻涕。每次擦完鼻涕就好像就鼻涕狠狠地甩到了那女人臉上一般，令余琛感到很是解恨。

　　至于手帕上的淡綠色手鐲圖案，當時聽那女人說是好像跟家庭什么成員有什么關系，關于這個余琛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因為每次在那女人面前，余琛就很自然地進入到聾啞的狀態，充耳不聞，充耳不問。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雖然外面寒風刺骨，但屋子里卻是暖暖的。余琛感到一陣口干，他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