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臉上顯出驚恐的表情,嘴里喃喃著:“別走……別走……”
余琛靜靜地看著女孩異常的舉動,這個時候還是靜觀其變的好,要么等女孩慢慢安靜下來,要么就等女孩從噩夢中突然驚醒。
女孩漸漸安靜下來,余琛看著女孩那憔悴的臉龐,心里一陣莫名的悲痛。
“別走,別走……”
這句撕心裂肺的話語,自己在夢中不知呼喊過多少次,夢里只是看到一個背影,雖然只是背影,卻讓自己感覺到了親切與溫暖,每次呼喊著希望那個背影能夠轉過來,撫摸一下自己的腦袋或者臉龐,如果這點不能做到,那么至少希望那個溫暖的背影不會離自己遠去。
但是,就連那個背影也不會長留,因為美好的夢總是短暫的。
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少女,余琛的不由得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來。
不對,余琛轉念警告自己,也許是誤會,眼前的女孩也許不會跟自己一樣悲慘可憐,自己還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因為在余琛的世界里,沒有曖昧這個詞匯,同樣也不存在于他的小說里。
余琛為什么會這樣?緣于他小時候的一件事情,那件事情給他觸動很大。
當他跟隨那個女人離開孤兒院的第二年夏天的一個午后,那個女人突然遞給他一個紅紅的蘋果,這在余琛看來就像是上帝突然從天上顯身,然后微笑著伸出蒼老的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一樣不可思議。
余琛當時愣住了,呆呆地盯著母親那涂抹了濃濃妝粉的臉,從臉上看不出來那女人的表情,眼睛里仍舊沒有透露出能夠用某種詞語來形容的感情,就好像看著眼前的虛空一般。
“給你吃?!蹦桥苏f道,是那種從未有過的溫柔和藹的聲音。
余琛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雖然他一直很希望那女人對自己用一種溫柔的聲音說話,但是一旦這個期待變成了現(xiàn)實,他反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也許是被打罵慣了,也許是習慣了尖利刻薄的聲調與語氣,這種溫柔的場景反倒令他內心生出一股很不祥的預感來。
“吃吧,這就是給你吃的。”
那女人再次將手里的蘋果湊到余琛手邊。并且沖著余琛微微一笑。
也許是真的,那女人也許突然改變了心意,想要對自己好,所以才會以這個作為開端。
余琛這么想著,便伸出手去接那只伸到手邊的蘋果。
突然,握著蘋果的手猛然間縮了回去,余琛驚訝的抬起頭。
只見那女人用力一揮手,“啪”的一聲,手中的蘋果摔在了地板上,一些碎裂的果肉飛濺到余琛那充滿驚愕表情的臉上。
余琛像一尊雕像一般僵在了原地。
“哈哈哈……”那女人突然間指著呆立著的余琛,像是看到了很滑稽的場景一般大笑起來,那笑聲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余琛的心臟,鮮血頓時濺滿了他那脆弱的心靈。
“連這你都信?”那女人笑了一陣,然后很輕蔑地看著眼前的余琛,“我這是為你好,教你懂得殘酷的人情世故,記住了,”那女人恢復了往日那種兇狠的表情與聲調,“永遠不要自作多情,也不要對任何事情抱希望,不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你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這種痛苦的表情?。?!”。
整個下午,余琛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臉上的果汁漸漸干掉,粘在臉上,黏黏的,就像是痛苦一樣總是粘著自己,雖然可以用水沖洗盡凈,那種黏黏的感覺卻是永遠也洗不掉了。
從那以后,余琛再也沒有相信過那女人的每一句話,那女人也從來沒有跟余琛說過一句真話,這么多年來,余琛跟那女人說過的話似乎都能夠用十根手指數(shù)得過來。
從小受盡了欺侮與欺凌,如果內心的委屈無從發(fā)泄的話,極有可能就會導致內心的扭曲,還好余琛有了寫作這個發(fā)泄途徑,一開始只是想要將內心的痛楚通過寫作的方式發(fā)泄出來,但是漸漸地,余琛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已經愛了這種方式,就像是一種愛情,沒了對方心里就空蕩蕩的,可以將自己的情感全部注入到字里行間,那種感覺很奇妙,所以余琛一直堅信自己是從字里行間蹦出來的。
“我要走……”女孩微弱的聲音打斷了余琛的遐思,余琛慌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藥水瓶里還剩不到一半的藥水,余琛看向女孩,女孩的臉色看起來已經好了許多,看來這藥水的作用還是蠻快的。
“你先別動,等這瓶藥水輸完了再走也不遲。”余琛輕輕按住女孩的雙肩,示意她躺下來。
女孩盯著余琛看了幾秒鐘,然后慢慢地躺了回去,將上半身倚靠在身后的墻上。她那驚恐的雙眼稍稍安定了下來,但是眼睛里還是充滿著猶疑的神色。
“為什么這么著急要走?等身體好些了再走不可以么?”
余琛見女孩很聽話的躺下來,他便退回到床邊的椅子上,這樣女孩應該會安心很多。
“不是不可以,只是……”女孩欲言又止,呆滯的雙眼顯得有些飄渺。
“只是什么?”余琛盡量用很溫柔聲調來問,因為他知道,此刻女孩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小鹿,對外界很敏感,一點點的刺激都會使得她變得很緊張,進而將自己的內心完全封閉起來。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低下頭,用力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
余琛重新打量起女孩來,看樣子約莫十六七歲光景,眨起眼睛來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很是好看,粉嫩的臉上存留著淚水親吻過的痕跡……
女孩仍舊緊緊地抓著那裹在身上的紅色毛毯。
“這個房間已經很暖和了,把毛毯放下來可以么?”
余琛試探著說道,他很好奇,女孩為什么總是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抓著毛毯不放,難道這個毛毯不只是外表看起來的那么普通,或許是一個指示著神秘寶藏的地點的藏寶圖么?
胡思亂想什么呢!看來受著寫作的影響太深了,想象力太了就總是會朝著匪夷所思的方向去想,很容易就會將現(xiàn)實與幻想混淆在一起。
女孩堅決地搖搖頭,抓著毛毯的手更加用力了。
早知道就應該在剛才抱她回房間的時候將毛毯取下來,看看究竟有什么神秘的地方。
余琛有兩次取下毛毯的機會,但是他卻沒有將它從女孩身上取下來,因為這是對女孩的尊重,不管看起來多么別扭多么神秘,自己也不能不經過同意而亂動別人的東西。這是余琛通過書籍與寫作所得來的基本禮貌之一。
尊重別人的隱私與空間,這樣自己的隱私與空間才會得到別人的尊重。
看來女孩對身上的毛毯很重視,一刻也不希望毛毯離開自己身邊,這更加重了余琛的好奇心,但是因著尊重女孩,余琛也不好說些什么。
“好了,你先休息吧,過一會兒我會過來幫你拔了吊針?!?/p>
余琛看了看藥水瓶,估計還得兩個小時左右,這個時候還是女孩獨自一人靜一靜的好。
說完,余琛便站起身,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轉身就要離去。
“別走……”
身后突然傳來女孩那怯怯的聲音。
此刻,余琛正要打開房門往外走,女孩的聲音使得余琛的時間定格了幾秒鐘。
“什么?”余琛微微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別……別走……”
女孩低著頭重復道,聲音顯得很是無助,就像一只受傷的可愛小狗口中發(fā)出令人憐惜的呻吟聲一般。
余琛折回來,重新做到椅子上,身體后傾靠在椅背上,疑惑地看向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一般低頭膽怯著的女孩,他將雙手交疊起來,兩根拇指不停地交替轉動著。
余琛不再說話,只是這么默默地看著女孩。
看來女孩內心有所動搖,也許她的內心在害怕著什么,因而需要有一個人能夠陪在她身邊,哪怕不說話就這么靜靜地陪著她就會讓她感到很安全。
但是,既然要別人陪在身邊,那么就得需要向對方透露些什么,否則心里也會感到不好意思的。
余琛認為,在這個時候是不需要說什么的,因為女孩內心正在做著艱難的斗爭,分享秘密的本能與保守秘密的約束之間的斗爭,這種斗爭一般都是以本能取勝,因為一旦有了這種斗爭,就意味著內心發(fā)生了動搖,而內心動搖,最終結果就是以分享告終。
“這條毯子是我媽媽……”
過了幾分鐘,女孩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沙啞,透露著一種哀傷的情緒。
余琛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女孩,女孩緊緊咬著下嘴唇,看來是在努力克制著激動的心情。
這條毯子是我媽媽……
是她媽媽生前給她留下的對于她來說最珍貴的物品么?抑或她媽媽還在人世,只是母女二人只是失散,這條毯子是失散前留下來的?
……
出于職業(yè)的本能,余琛腦海中勾勒出了很多種不同的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都顯得是那么的一波三折離奇古怪。
突然,余琛又感覺到事情也許并非自己的想的那么復雜,也許是很簡單的一個尋常故事而已,是自己胡思亂想了。
等了許久,女孩還是緊咬著下嘴唇,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余琛終于有些不耐煩起來。
“這條毯子是你媽媽給你留下的?你跟你媽媽失散了還是你媽媽已經去世了?”
余琛將最有可能的兩種情況全部說了出來。
女孩搖搖頭,然后伸出右手緊緊握住毯子的一角。
“這毯子是我媽媽?!?/p>
“是你媽媽留給你的?”
“這毯子就是我媽媽。”
“難不成這毯子是你媽媽變的?”
余琛感到女孩似乎在愚弄著自己,總是在重復著這毯子是她媽媽,但是后面的半句話卻一直不說出來。所以,他賭氣說了這么一句玩笑話。
說完這句話,余琛開始有點后悔了,這個女孩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而倒在那冰冷的雪地里,剛緩和過來身子還比較虛弱,可能還沒有從之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意識有些不清醒也是很正常的,而自己卻說些賭氣的話語,豈不是更加刺激女孩那脆弱的心靈么?
誰料到就在這時,女孩卻點了點頭。雖是輕輕的點頭,但余琛卻從女孩的臉上發(fā)現(xiàn)了不容置疑的神情,那抓著毯子的手更加緊了。
看來再接著問下去也是徒勞,想到這里,余琛便站起身來,往桌子上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熱水,遞到女孩面前。
“來,先喝點熱水?!?/p>
女孩輕輕點點頭,猶豫著接過余琛手中的杯子。
“你先休息一會兒吧,待會兒我再上來看你?!?/p>
說完,余琛轉過身,走過房門。
坐在樓下客廳沙發(fā)里,余琛陷入了沉思。
從剛才女孩堅定的表情以及手的動作來看,女孩不像是處于意識不清醒的狀態(tài),倒是給余琛對于“這毯子是你媽媽變的”這句問話的一種十分肯定的態(tài)度。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在這偏僻的地方還真的遇到了鬼怪不成?
不對,不對,也許是女孩產生了幻覺,總是把那條毯子幻想成她自己的媽媽,又或者是……
余琛茫然了,以他小說家的想象力也無法理解女孩的這些舉動,有很多邏輯不通的地方無法解釋。
也許,這就是女人的神秘所在。
余琛拿起放在面前的書,翻開來,想要通過讀書來消除頭腦中的困惑,但卻無濟于事。書上的每一個字,似乎都變成了女孩裹在身上的紅色毛毯,強烈刺激著余琛的眼球,令他的大腦嗡嗡作響。
算了,出去散散心吧,余琛合上書本,站起身來。
本來今早就是要在這潔白的世界里好好享受一下的,卻沒想到遇見了一個神秘的女孩?,F(xiàn)在這個神秘的女孩在樓上繼續(xù)保持著她的神秘,而我呢,余琛笑了笑,既然無法揭開女孩的神秘,那么還是感受一下這大自然的神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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