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宿舍,自習室,食堂。三點一線。
仿佛又回到了高三那段忙碌的時光,每個人都抓緊最后的時間,按照自己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復習著。
有時候背著背著,郭文軒就想把書撕掉。
管他什么拉辛啊萊辛啊,什么這個斯基那個斯基的,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吧。
他只想去體育館,抓起球拍,為了自己的夢想而拼搏奮斗。
那是他從小就有的夢想,站在奧運會的領獎臺上,驕傲地笑著。就像“超級丹”一樣,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羽毛球男子單打決賽中,奪得金牌,成為首個衛(wèi)冕冠軍。
體育館的人很少,估計沒有誰還會像郭文軒一樣發(fā)神經在考試前一天來打球吧。
當然,除了和他一樣對夢想狂熱的吳嵐。
“明天就開始期末考試了,復習好了沒?”郭文軒用毛巾擦擦汗,問她。
“沒有又能怎么辦?硬著頭皮上唄!”吳嵐無奈地說。
“呵呵,都一樣,別有心理負擔就好,大學的考試不算什么,只要不掛科就行。”郭文軒安慰她。
“知道,謝謝你。”
“其實打打球,放松下心情,對考試還有是有幫助的。”
郭文軒和吳嵐一直聊到了天黑才離開,在回寢室的路上,看到好幾個拎著拉桿箱回家的學長學姐。
“真羨慕他們,這么早就放假了。”郭文軒說。
“是啊,都回家了。”吳嵐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哀愁。
“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家?”郭文軒問。
“臨過年吧。”吳嵐平靜地說。
“這么晚!為什么?”郭文軒睜大了眼睛,非常吃驚地看著她。
“我不想再給我叔叔添麻煩了,我自己又沒有家,回去干什么,就是過年的時候給爸爸燒燒紙就行了。”
氣氛突然僵了,兩人都像意識到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像觸及了還未結完痂的傷疤,紅色的血肉依舊柔軟地暴露在空氣中,輕輕一碰,就會傳來一陣痛感。
“所以,我想這些天先留在學校,找份兼職,還可以掙些生活費。”吳嵐打破了沉默。
“這樣也好。”
“你呢?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家?買好火車票了嗎?”
“我家就在本地,住的地方離學校也很近,以后我會經常來看看你,一起打打球什么的,不然你一個人多孤單啊!”
吳嵐扭過頭,悄悄用手擦擦眼角的淚。
不然你一個人多孤單。
所以,你來了,我就不孤單了。
偌大的階梯教室,來了的同學按照學號一條龍地坐下去。黑板上寫著幾乎所有考試都一模一樣的很俗套的話:誠信考試光榮,舞弊作假可恥。
吳嵐將書包放到第一排,坐回座位。
偏偏后面是蔣玥玲,還對她微微一笑。竟覺得胃里一陣惡心。
真是看到她就沒有心情了,吳嵐想。
鄭蓉蓉坐在吳嵐的左邊,中間隔著一個過道,她的后面坐著周曉陽。
吳嵐扭過頭不再看向那個方向。
監(jiān)考老師按照程序簡單地宣布了一下考試紀律,鈴響,發(fā)卷。
雪白的卷子從第一排傳到最后一排,教室里除了筆在紙上劃拉的唰唰聲,就是翻卷子的聲音和偶爾傳來的輕輕咳嗽。
不知過了多久,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一聲“老師”陡然間打破了寂靜。
“有什么事嗎?”監(jiān)考老師走了過來。
“我前面的同學作弊。”蔣玥玲大聲地說。
吳嵐聽見后像被雷擊了一樣猛地轉過頭:“你瞎說什么呢?”
“地上的紙團,”蔣玥玲指指吳嵐左側過道上的一張小紙團,補充道,“我看到剛剛你從兜里拿出來的時候掉到地上的。”
監(jiān)考老師從地上撿起來,展開,上面抄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臉瞬間拉了下來。
“竟然作弊!”監(jiān)考老師一把抓起吳嵐桌子上的準考證。
“老師,這真的不是我的!”吳嵐委屈地喊道。
“不是你的怎么會在你旁邊?”依然是嚴厲的聲音。
“明明是她扔到我腳下的!”吳嵐惡狠狠地看著蔣玥玲。
“老師,我真的冤枉啊!我只不過是把我看到的實話實說而已,真沒想到竟然會被人誣陷!”假惺惺的語氣,和那一雙泛著淚花的無辜的眼。
“你說是讓她扔過來的,有人看見嗎?”監(jiān)考老師問吳嵐。
“鄭蓉蓉,你應該看見了吧?”吳嵐用滿是渴求的眼神看她。
鄭蓉蓉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搖搖頭。
吳嵐的淚,絕望地掉了下來。
“沒有人看見吧?”監(jiān)考老師轉過身,問后面的一片同學,“沒有人看見,那就……”
“有。”周曉陽突然站起來,堅定地說。
“什么?你說什么?”蔣玥玲瞪他。
“我說我看見紙團是你扔過去的。”周曉陽無視她的威脅。
“老師,不要信他!他們肯定是一伙的!”蔣玥玲抓住監(jiān)考老師的手。
“哎呀,你們真是麻煩死了,算了算了,就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你們要是再嚷嚷,就當是擾亂考場紀律,都把你們趕出去!”
“是,老師。”周曉陽得意地坐下來。
吳嵐也松了一口氣,開始寫最后一道題。
蔣玥玲卻是一肚子氣,本來就要成功了的計劃,卻被周曉陽給攪合了。
她將怒氣轉化為力氣,使勁地用筆在卷子上寫著,“嘶啦”一聲,卷子破了一個大洞。
蔣玥玲倒吸一口涼氣。
陸陸續(xù)續(xù)有同學答完題交了卷,吳嵐看見周曉陽拿著卷子從過道往講臺走,自己也拿起卷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跟在他的后面。
吳嵐將筆袋放進書包,發(fā)現周曉陽已經出了教室。男生普遍帶的東西都很少,衣服口袋里只有一個準考證和一支筆足矣,而女生都喜歡背上一個書包,里面裝著一個大大的筆袋,各種文具一應俱全,除此之外,還有墊板、水瓶、復習資料等等,臨考試的時候再看兩眼興許恰好能夠押到題。
吳嵐一邊圍圍巾,一邊小跑出教室,看到周曉陽正在下樓梯,她緊跟了過去。
“喂!等一下!”吳嵐剛喊完,本想兩步邁下去的腳,不知道什么原因踩空了,接著就是一聲慘叫,身體隨著重力作用向前一傾,吳嵐嚇得閉上了眼睛。
本以為自己就這么毀容了,運氣再差點或許連兩顆大門牙都會被磕掉,她聽過太多這樣的慘例了。
可是想象之中與堅硬冰冷的樓梯近距離接觸并沒有發(fā)生,而是倒在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中,衣服上的清香是熟悉的茉莉花味,寬厚的胸膛和堅實的手臂,帶來的是久違了的熟悉的感覺。
吳嵐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周曉陽驚恐的表情。他的睫毛還是那么長,一眨一眨像兩片芭蕉扇,仿佛可以扇出呼呼的風聲。他堅挺的鼻梁上滲出滴滴細密的汗珠,嘴唇微張了一下,又閉上了。
她發(fā)現自己正歪斜在他的懷里,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眼眸里,映出她嚇得蒼白的臉。睜得大大的眼睛,流露出一種受了驚嚇的神情,漸漸盈滿了亮晶晶的液體,在她的眼眶中打轉。沒有血色的臉,比以往更加削瘦。她輕輕用舌頭舔了一下干裂發(fā)白的唇,欲言又止的樣子。
剛才聽到她的喊叫聲,本想裝作陌生人一樣,繼續(xù)下樓,沒有想到,四肢不協(xié)調的她竟然連下樓梯都會摔倒,難不成她有‘戀地情結’?真是一天不摔跤就算是奇怪的了。他顧不上思考,兩步邁上去就抱住了她正倒下的身體,后腿一用力,還好支撐住了。
就這樣靜止了幾秒鐘,時間仿佛凝滯在了一個點上,不再向前流動。
鄭蓉蓉剛出考場,一拐彎,就看到吳嵐倒在周曉陽的懷里。鄭蓉蓉驚訝地張大了嘴,趕緊躲到了墻后面。
“你在這兒干嗎呢?”有女生拍拍鄭蓉蓉的肩膀,好奇地問她。
“沒干嗎,一起走吧!”鄭蓉蓉拉住女生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哎?不下樓梯嗎?”女生很奇怪地問她。
“從這邊走更近一些。”鄭蓉蓉掩飾道。
“哦?可是我記得……哎,慢點啊!”
樓梯上,兩個人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突然,吳嵐掙脫了他的手臂,抓住扶手站穩(wěn)后,結結巴巴地說:“謝、謝謝你啊。”
周曉陽冷淡地說:“不客氣。”然后轉過身,下樓。
“等……等一下。”吳嵐眼中的淚終于流了出來,她悄悄地擦了一下眼角。
周曉陽扭過頭,依然是冷漠的面無表情。
“考試的時候,你為什么要幫我?”吳嵐問。
“看不下去了。”簡單的回答。
“只有……只有這個原因嗎?”吳嵐強忍住淚水。
“你還想聽到什么?”
“沒,就是……謝謝你。”
周曉陽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吳嵐站在樓梯上,淚眼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竟然陌生得好似從來沒有見過一樣。
吳嵐使勁用袖子擦干淚水,咬咬牙,又快步跟了過去。
她拽住周曉陽的胳膊,質問他:“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這樣對我?是因為那張照片嗎?我都說了,那是個誤會!完全就是個誤會!能不能不要見面就像是陌生人一樣,愛答不理的,雖然我知道你有了新的女朋友,但是我們也可以做朋友啊,難道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說永遠也不想見到我,說就算見了面,也當作陌生人,我就是這樣做的你還想讓我怎么樣?!”整個走廊里回蕩著他的吼叫。
“我沒有說過!我哪里說了!我什么時候說過永遠也不想見到你?我什么時候說過就算見了面也當作陌生人?你不要血口噴人無理取鬧好不好!”吳嵐被激怒了,提高了音調。
“我血口噴人?我無理取鬧?我看是你無理取鬧吧!今天坐這個男生的車子,明天和那個男生親吻,今天躺在這個男生的腿上,明天攙著那個男生的胳膊,你有這么多‘朋友’,還嫌少我一個?”
周曉陽甩開吳嵐的手,大踏步地走了。
吳嵐愣在原地,無力反擊。
是真的無力反擊了。
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連眼淚都沒有力氣再流了。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變得這么快。
像在一瞬間換上了一副不認識的面孔,換上了一個陌生的靈魂。
只有一個空空的外表,還保留著熟悉的美好。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自己的世界中漸行漸遠。
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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