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墜落10
且說梁山伯將關于譚夢梵的事情告知給對面二位高中生,見日上正頭,四只眼鏡看了看手表,十二點了,梁書生的作息時間可是相當規(guī)律的,一切都按照一張作息時間表在嚴格執(zhí)行,因為媽媽在家再三強調,作息不規(guī)律會便秘的。
這些梁書生都牢記于心,所以梁書生扶了扶厚重的眼鏡,順帶抹掉鼻尖上豆大的汗珠,提出建議:“那個,時間不早了,不,不如去我們學校的食堂吃飯吧!“
萬一兩個人不答應怎么辦,會便秘怎么辦啊?
“啊!!!吃飯!“對面的男生都飛了起來,看起來很興奮。梁書生安暗喜,看來幾率很高,在偷瞄了一眼那個女生,保持著平靜的樣子,抱著紙杯正襟危坐。糟糕看起來完全不感興趣。
“為什么你一聽到吃飯就這么興奮?“那少女開口說話了,語氣也和她的表情一般波瀾不驚。
“因為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好好吃飯了,吃的都是班長給的面包啦。“
少女將紙杯送到嘴邊,仰起頭,紙杯以驚人的角度向上傾斜,少女低下頭放好紙杯,有用這那種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道:“走吧!”
說完抱起一本很破很厚的《紅樓夢》站了起來,男孩跟在她身后興奮地朝門口走去。
梁書生心頭大石落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賽喲拉拉,便秘。
桌子上留下三個白色的紙杯,其中一個空空的,空氣盤踞其間,另外兩個紙杯還都冒著熱氣。
水明初中食堂里的學生還是挺多的,梁書生將兩人安排在靠墻的一張桌子上,然后殺到教室專用窗口,一般老師都是不在食堂里和學生吃飯的,但是梁書生自小接受了母親的良好教育,根本沒有在意其他學生的眼光。在大家的眼中,梁山伯就是一個勤勤懇懇忠厚老實的勤儉節(jié)約的教書匠,沒錯,就和這個人的外貌一樣。
梁書生和窗口大媽已經很熟了,要了三份價格適中的飯菜,食堂大媽格外喜歡這個年輕教師,故而格外關照梁書生,飯菜都是別人的三倍,打完飯菜后,還特別關照一下,“梁老師,不夠再來哦!”
梁書生心懷感激地刷了飯卡,然后用了兩個來回搬運餐盤。
一切搞定,梁書生又看了看手表,只比平時慢了六分鐘,問題不大。對面的男孩已經開始狼吞虎咽了,一整條魚直接吞進嘴巴里,卡擦卡擦之后吐出一條完整的魚骨頭,梁書生和少女瞪大了眼鏡,尤其是梁書生嘴巴張大得可以塞進一只豬蹄了。
“你的吃相真難看!”少女皺了皺眉,吐出不滿。
“嗚呀吼……”吃得話都說不清了。
梁書生定了定神,也開始開動了,只是對面的少女沒有動筷子,而是一直盯著旁邊的男孩,臉上隱約露出了笑容。
她不吃,難道是飯菜不合胃口,梁書生吃得心神不寧,母親教導過,吃飯時要氣定神閑,否則會便秘的。
現(xiàn)在梁書生體會到劉邦在鴻門宴上的坐立不安了。
“梁山伯,現(xiàn)在可以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了吧?“少女突然出聲,嚇得梁書生都噎住了。
“嗚呀吼……”旁邊的男生說的什么根本沒人能明白。
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梁書生冷靜下來,“哦,這個沒什么問題。”母親說吃飯的時候少說話。“這是幾年前發(fā)生驚動市政府的事情了,你們應該知道吧,市政府土地管理局局長貪污的事件。”
“嗚呀吼……”男孩很激動,相反從少女臉上的表情無法解讀她在想什么。
“我們這個小鎮(zhèn)正在開發(fā)之中,正在作為后線城市快速發(fā)展著,現(xiàn)在被稱為我們市的后花園,發(fā)展?jié)摿Ψ浅4螅迥昵坝袔准曳康禺a公司在鎮(zhèn)上競爭起來,住宅樓突然間沒有節(jié)制地建立起來,為了增加住宅樓的面積,市鎮(zhèn)府突然強制拆除居民的住宅,只賠償少量的金額,甚至和頑固的釘子戶動起手了,鬧出了好幾條人命。”梁書生以講課的語氣說道,然后扒了一口飯,繼續(xù)說,“為此鬧得鎮(zhèn)上人神共憤,官司都達到鎮(zhèn)上去了,最終都失敗而歸,當時房價不跌反漲,僅靠著政府的那點補助根本就買不起住房,那些日子很多家庭都在街頭露宿的。城里的人看上鎮(zhèn)內的綠化,相繼在鎮(zhèn)上買房,開發(fā)商以此牟取暴利。后來官司打到北京市最高人民法院,檢察院拍下大量人員到鎮(zhèn)上調查,發(fā)現(xiàn)原告所訴屬實,要求市鎮(zhèn)府做出解釋。市鎮(zhèn)府只好全力調查這件事,從那幾家房地產公司入手,最終土地管理局局長譚學斌落網。譚學斌受賄,濫用職權拆除民宅。幾天后,天津市,合肥市,上海市都來到是市鎮(zhèn)府舉報,一下子,全市有史以來最大的貪官落馬。”
少女和男孩安靜地聽著,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譚學斌在全國范圍內都有貪污,包括醫(yī)藥方面,教育方面,甚至涉及走私槍支販毒這些重罪,在全國各地保養(yǎng)幾個情人。調查清楚后,事情在全國曝光,譚學斌背叛死刑。”
“所以,譚夢梵學姐在學校里備受欺負嗎?”男孩收起狼吞虎咽。
“嗯,當我知道她們倆是貪官的女兒時,也忘記了教師的職責對她們感到厭惡。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她們都是很好的孩子,大人做的事情怎么能怪罪到孩子身上了,從那個時候我開始關照她們,但是歧視和偏見是無法完全鏟除的,班上當時也有很多學生受到她們父親的迫害,沒有一個人愿意接近她們,都用敵意的目光看著她們,甚至老師們都是如此,同事們都不批改她們的作業(yè),她們在、成績和考試都不管,直接把當做多余的臟東西。男生被經常惡作劇,將她們的鞋子書包衣服扔到男生廁所里,女生也公然在教室里罵她們。有好幾次都看見兩個人被一群人毆打……”
“太多分了!”男孩突然用力拍桌子,餐盤里的飯菜都灑了出來。
食堂里學生的目光都集中在這邊。
“我想姐姐從樓頂跳下去都是我的錯。她們被欺負被毆打的時候只是低著頭,從來沒有見過她們哭過,聲都不吭,可是錯的并不是她們啊,她們卻承受本該父親承受的責難。”
梁書生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姐姐大概是受不了了吧,家庭被那樣不負責任的父親拋棄,母親重病在床。姐姐為了讓妹妹能夠上學,經常曠課打工,晚,晚上,還在那種場合工作……”
兩人無言以對。
“學校根本沒有想要批準她們倆的助學補助,即使這樣兩個人還是拼命地活著,很諷刺吧,她們住的位置還是以前勾結父親的房地產商的產物,室內污染嚴重,下雨的時候還會漏雨,本該作為廢樓處理掉的,現(xiàn)在廉價租給貧困家庭,旁邊就是一個大型垃圾場。做家訪時,母親躺在干凈的室內一動不動,什么人都不想見。雖然陽光不足,但室內很干凈。真是的……她從樓上跳下來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笑呢!”梁書生邊笑邊流淚。
“所以呢,當知道你們是來大廳譚夢梵的事情的時候,我又害怕又高興。那孩子活得真辛苦,但還是很用力地活下去,沒有一個朋友,還是在拼命地活下去,對于她的事情我無能為力,如果你們能成為她的朋友,她,一定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對面的少女突然站了起來,抱著紅樓夢轉過身去,“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么多,梁山伯也不要太在意,因為梁山伯一直是個好老師,譚夢梵一定這么認為的,她現(xiàn)在還活著的,很努力地活著的,梁山伯的這份心意我們一定會傳達給她的!”
梁山伯很想哭,但是卻笑了,沒有人能夠理解他自己的心情,究竟是要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在對抗整個世界的不公平,少女已經給了他明確的答案。
“現(xiàn)在告訴我,她現(xiàn)在住的地方的位置!”
老爺子喝了三兩的白酒,仍然目光炯炯,相比之下對面的女大學生已經開始發(fā)酒瘋了,“我的胸部比夏薰大多了,這家伙是個貧乳,來,干了這杯,慶祝我是大胸部!”江書瑤臉紅彤彤的,搖搖晃晃地舉起酒杯。
“真是世風日下啊,小丫頭片子嘴里滿是胸部,這樣的女人怎么會嫁得出去啊!祝你找不到男人,來,干!”老爺子舉起酒瓶,直接吹了,這種喝酒的好機會,只會耍小聰明的老頭當然不會放過,只是對面的小姑娘已經醉了,找不到借口再喝酒了,真是不痛快。
這頓飯吃了半個小時,最后夏薰不得不將昏迷人世的江書瑤搬到房間里休息,最后,林音塵還是沒有回來。
老爺子坐在堂屋里抽著眼,眼睛瞇了起來。
“還沒回來啊?”
車窗外是荒蕪的黃色,列車員定時巡查車廂。
第三排的位置是一位奇怪的客人,列車員走了過去。
“小姐,請不要將行李放在座位上,好嗎?需要我?guī)湍惴旁谪浖苌先幔俊?/p>
乘客望著窗外,沒有回過頭的意思,可以看見荒蕪將她的睫毛染成漂亮的黃色,“我買了兩張車票。”
聲音幽幽地傳過來,列車員愣了一下,這么奇怪的客人倒是第一次遇見,“那么,請問您的行李里是不是易碎或是易燃的東西呢?”
“走私物品!”
“誒!?”
“走私內衣!”
“……”列車員愣住了,“請問我能檢查一下嗎?“
“嗯,可以,變態(tài)!“
列車員決定去找一個女乘務員過來檢查,等他找到附近車廂的女乘務員,帶著她回到這節(jié)車廂時,卻發(fā)現(xiàn)第三排的作為空著,客人和行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出水明初中的校門,保安們又攔住我們了,“別這樣別這樣,攔住她會死的,快閃開!”我大急。
可為時已晚,紅樓夢已經飛了出去,大叔們又回到地上扭曲起來,對不起,大叔們,我救不了你們。向大叔們默哀后,馬上緊跟著花小尋的腳步。
風風火火在路口攔了輛TAXI,發(fā)現(xiàn)司機還是上午的那個大叔,只是大叔看起來臉色蒼白。
“yahoo,大叔,好巧哦!”
大叔用鐵青的面色回答我們:“請問,要去哪里?“
“快開車,甩掉后面的那輛警車!“我十分激動地投入到角色中。
后視鏡里司機大叔青綠色臉龐暴露無遺。
“廢品處理廠!”花小尋雙手抱胸,一副不要和我說話你這笨蛋的表情。
“去那啊,這年頭很少人去那種地方,很臟的!”司機很少見地發(fā)表了意見。
“警車快追上來了,大叔趕快發(fā)動引擎,目標廢品處理廠,全速前進!”
司機綠著臉發(fā)動引擎。
“看來那次事件的影響還挺大的,現(xiàn)在還對鎮(zhèn)上的經濟產生著影響,開發(fā)商為了謀取暴利,施工方面偷工減料,導致很多建筑物不達標而被閑置著,所以小鎮(zhèn)的地圖特別擠,彎路特別多,都是土地規(guī)劃的不合理造成的。”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不過這件事在我們那兒可是鬧翻了啊!隔壁家的父親因為受到那件事情的迫害,現(xiàn)在剛剛出生的小寶寶一聽到譚學斌和房價這類東西馬上就嚎啕大哭。”
“……有這么厲害嗎?”花小尋抽動嘴角。
“怎么你不知道嗎,五年前聽說釘子戶還發(fā)動了武裝起義,政府動用了武裝力量呢。”
“……”
“怎么了?“花小尋沒有說話。
“我沒有那種記憶。”她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我無法理解她話中集體的含義。
又翻開了紅樓夢,“我真正的記憶是從兩年前開始的。”
“誒!?”
翻書了,不知道她話里的含義,以前失憶了?還是被變態(tài)老哥關在小屋子里各種虐待,或是被人販子拐賣到巴格達成為美國大兵的軍妓,魂淡,怎么我的腦補都這么邪惡。
“你的臉扭曲了!“花小尋惡心似得望了我一眼。
“呃,沒什么,只是在想你為什么那么喜歡看古典黃色小說……“
話還沒有說完,紅樓夢就飛了過來,我眼前一黑,誰把燈關掉了。
司機大叔收了車費,馬上掉頭狂奔。
“喂,我們一定是被當成神經病了。“
“現(xiàn)在沒有時間管這個了,馬上去譚夢梵住的地方。“花小尋向廢墟里面走去。
空氣里一股腥臭味,可以聽得見隔壁垃圾場機器運作的聲音,腳底瀝青路都已經裂開了,四周都是低矮的建筑物,一進到里面,太陽好像故意撤走了光線,眼前是死一般的灰暗,墻壁都被煙塵熏黑,黑色從墻根蔓延而上,吞噬整個廢墟。
顏色和光線帶來窒息感,空間里塞滿了擁擠的壓抑感。我跟著花小尋走進一棟五層建筑,看起來這個建筑是個半成品,原本不止五層的,還會繼續(xù)向天空蔓延的,但是施工計劃夭折了,誰也不會知道它原本究竟想長多高。
墻壁上都是涂鴉,死一般的黑色血一樣的紅色。
滾吧,害人精,臭貪官,去死吧,不得好死……
語言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作為人類的他們好像不甚了解,因為這只是一種泄憤方式而已,好像這就是他們的權利,這么做的話,他們就代表了正義,正義是不能和邪惡共存的,正義容不下邪惡,邪惡的東西都去死吧,不要再接近我們了,正義的力量永遠比邪惡強大,所以才可以把書包衣服扔到男廁所,多么強大的力量,所以作為姐姐的她才會選擇墜落,用最無力的方式宣告結束了,你們的咒罵傳達不到那個地方,這種事情我可以保證。
樓底的扶手都被人踢掉了,一路的玻璃渣。
三樓,黑暗的最深層,花小尋停下腳步,好像到達目的地了。
門上全身傷痕,肯定是別人用刀砍的吧,誰叫這是不得好死的貪官的家呢。紅色噴漆看起來就像詛咒似得,就算死掉了,也一樣被詛咒,生生世世的詛咒。涂鴉想蟲子爬滿了附近的墻壁。腳底下大大小小的石頭以前也被當做砸門砸窗戶的道具吧。
房間里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夾雜著毫無聲息的呻吟——不用管我。
就和梁山伯說的情況一樣。
玻璃的聲音,譚夢梵學姐應該在打掃碎片吧,是什么樣子的呢,我完全無法想象。
“不要管我,讓我去死吧!“躺在床上的母親一直在這樣呻吟,一遍又一遍,讓我去死吧,就和這外面的涂鴉一樣,都寫滿了死這個字眼,去死吧,讓我去死吧。一遍又一遍,像個復讀機似得,毫無意義地呻吟。
沒有聽見學姐的聲音,大概還在處理垃圾吧,這種呻吟很久就習慣了吧,去死吧,不是對自己說的,簡直像是對認真照顧自己的女兒說的,這個家庭的人就不應該活著。
門打開了,站在門口表情漠然的學姐,臉上的震驚稍縱即逝。
一臉漠然地關上滿是傷痕的門,沒有任何表情地從我們身邊走過,眼瞳一片漆黑,找不到靈魂的空洞。
什么都沒有說,從我們身邊穿了過去,連別擋路這種話都沒有留下,大概習慣了吧,試想一下某天出門,卻發(fā)現(xiàn)門前走著一群不認識的人,扔過來石頭臭雞蛋,看著他們在墻上門口刻寫永世洗不清的詛咒,卻不能去阻止他們,就連一句不要在破壞我家都不能說出口,所以僅能以這種灰色的冷漠走過去,穿過人群,假裝對他們的憤怒和傷害毫不在意,如同失去感知一樣,用再也感受不到疼痛的這幅軀體,做著無聲的抗擊。
那天看見的天真無邪的學姐真的是我認識的學姐嗎?我們來到這里究竟是要干什么,成為朋友之類的東西嗎,她也許再也不相信朋友這類東西了。
以前放學一起回家的同伴某日也加入到厭惡自己的團隊中去了,明明昨天還一起笑的同伴也會和大家一起罵自己,那么我們來這里究竟能干什么呢?
學姐走開了,一定向往日一樣從一堆人群中走開了。屋子里讓我去死吧的聲音變成了哀嚎,無力的哀嚎在墻壁上盤旋。
“那么接下來我們該干什么呢?“我問花小尋。
“離開這里吧,站在這里讓我很難受。“她的背影輕輕地說,像是對著晚春的囈語。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