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定格墜落7

　　定格墜落7

　　“真是的，一來就給我添麻煩。”時刻叼著一支煙的班主任拎著半死不活的我。

　　“對不起。”我淚流滿面。

　　在牢房里接受了恐怖的懲罰，被強迫看了三部教育片，還被四大名捕之一的圖書館管理員勒令回去寫三萬字的檢討。我最討厭看這種東西了，而且都是國產片，以前的高中總會映教育部的要求，集合學生放幾部抗戰教育片，這種東西看一次就覺得人生沒有希望了，每次都躲得遠遠的，一口氣看了三部，眼睛耳朵和心靈受了巨大的創傷。

　　“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叫你別多管閑事么？圖書館的樓頂啊，可是你這種學生不能去的地方。”

　　“誒？為什么？去哪個地方有什么問題嗎？”當然會有問題啊，譚夢梵就是從那里跳下去的。

　　“滾去上課吧，“班主任把我扔了出去，點燃嘴里叼著的香煙，”這種事情你不需要知道，雖然你來到新高，你也只是個普通的學生。“

　　屁股好痛啊。

　　你們越是這樣，我越是想知道她的事情；你們越是這般冷漠，我越是想接近獨自墜落的她。

　　“你母親可是希望你一直很普通呢。“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

　　是嗎，我也很討厭在我身上附加多余的東西，只是這樣就好。

　　午飯有沒有吃，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課后向班長打聽了四大名捕，原來這學校里還有這等英雄人物。四大名捕是作弊殺手，每個學期期中和期末考試就會加入到監考行列，每次考試四大名鋪所在的考場成績都是出奇得差，不少同學深受其罪，新高因為這四個捕快，弄得民不聊生。班長說得特別悲憤，考生都是聞風喪膽，考試的時候不敢及格，做完一個題都要確認答案是否錯誤，百般確認答案不正確才肯交卷，作弊者一律逮捕嚴刑拷打。此外四大名鋪嫉惡如仇，深刻貫徹科學發展觀，反對一切和學習無關的東西，原本是情侶的一對畢業之后直接剃度出家不問紅塵，起初在走廊小跑的同學后來在學校操場跑了個馬拉松后來之愿意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上課不聽講的學生因為日夜學習操勞至死……

　　客觀除掉班長的夸張，四大名捕是封建社會古板的遺留物，而且相當變態，學生公敵，難怪花小尋跑得比兔子還快。

　　才剛放學，花小尋就風風火火沖進教室，然后再風風火火拖著一個人沖出教室。然后身后都是這樣的聲音。

　　“啊，那個花小尋和轉校生在一起欸。”

　　“What？那個花小尋看上了林音塵嗎？”

　　……

　　我才懶得理這些，我在擔心四大名捕會不會突然殺出來。

　　花小尋拖著我在放學回家的人群里疾馳，人群之中驚呼連連，我從來都沒有這么引人注目，一大堆目光都澆在我身上，不妙啊，雖然這種謠言聽得挺爽的。

　　一口氣沖到校門，我在人群中看見了，譚夢梵一閃而逝的背影。花小尋停了下來，“這個時間已經回家了嗎，”抬起頭看了看太陽，“現在是五點十分，太陽下落的時間大概是六點左右，還來得及看看別的東西。”

　　又拖著我遠離人群，直上行政樓。速度太快了，世界都變成無數的線。

　　“就是這里了。”

　　校長辦公室。

　　“來這里干嘛，校長又不是驅邪的道士。”沒錯，我們需要法力高強的道士或者得道高僧趕走學姐身上的惡靈。

　　“學校師生的檔案除了保存在檔案室里，校長的辦公室里也有備份，來這里看看資料。”

　　“但是，校長會讓我們看嗎？”

　　“放心吧，”花小尋沒有敲門直接打開了門，“校長上個月和秘書私奔了，走的時候忘記鎖門了。”

　　“……”

　　我的大腦還在短路，神秘的領導辦公室應聲而開裸露在我們面前。

　　“......”

　　四處之下，找不到校長的影蹤，看來花小尋說的是事實。

　　真是莫名其妙啊，這個學校，不僅是班主任，校長都不是個好東西，真難想象當時倉促的私奔，偌大的辦公室只有一個中型寫字臺和一個玻璃櫥窗封存的書柜。桌子上雜亂地堆滿了各種顏色的文件，茶杯里落滿了灰塵。

　　這間校長級別的辦公室只能用寒酸來形容了，好像很久都沒有人來關顧了，房間里的光暈帶著淡淡的澀味。

　　花小尋合上門，走到書柜前大概看了一眼，“全校師生的檔案這里都有，現在開始看看有什么有用的東西。“

　　“有用的東西不就是譚夢梵一個人的嗎？“

　　“不只是她，“花小尋打開書柜，踮著腳尖取下一大摞的文件夾，放在寫字臺上，”包括所在班級，祖上三代，穿的衣服的品牌，經常去的地方，期中期末的成績都要仔細看一遍。“擦干凈椅子上的灰塵，安穩地坐了上去，將紅樓夢放在一邊，開始看了起來。

　　“誒！？做到這種地步的是變態跟蹤狂吧，這里面有這樣的信息嗎。“怎么看都是費勁的巨大工程，實在抱歉，我一定會好好調查她的身高體重和三圍的。

　　“只能慢慢看了。“花小尋飛快翻閱起來，這種速度我已經見識過了，只是好奇她是怎樣練就這項的絕技的。

　　無奈地嘆了口氣，比起譚夢梵的祖上三代我現在更好奇校長和秘書之間曖昧的關系，新高在外界口碑很好，可是現在才發現新高里面全是亂七八糟。

　　玻璃櫥窗上貼著還貼著很多叮當貓的小圖片，褪色的叮當貓們盤踞在玻璃之上，任由灰塵肆掠，書柜看起來比我還要大，兩側的油漆脫落了很多，露出已經發黃的木材，這也是很久已經留下的痕跡了。玻璃從內部出現裂紋，像一朵盛開的花，蔓延整個書柜。寫滿時光的痕跡遍布其上。

　　這東西該不會也是件老古董吧，我仔細打量這架櫥窗，難道是藤子.F.不二雄用過的書柜嗎？

　　書架上從上到下都是師生檔案，包括幾十年前的，按照年代從下往上排列起來，最上面空出來一塊，花小尋剛剛從那里拿出一摞文件夾，一個學生的資料能有多少啊，能看的不都是被她拿走了嗎，真是的，我不嫌臟走在地板上，順手從下面抽出一個很破舊的文件夾。

　　1988年的文件，看來這個學校還挺有歷史的，文件夾里面是發黃的打印紙，很多地方都有人工的修改，修改的地方很仔細，包括到現在為止的家庭住址以及從事工作，每個黑白相片旁邊都有一個大寫的字母，是類似等級之類的東西，N，HN，R，SR。為什么要給學生加上這種東西？

　　大多數人都是N，N應該是normal的意思，包括到現在為止是政府官員，企業巨頭，普通工薪族，好像不是按照成就來評出的等級。照片上都是八十年代人們特有的發型和表情，讓人一看就想說，原來那個年代是這樣子的啊。

　　檔案里還十分詳盡地記錄著學生期中期末各科的成績，祖上三代從事的職業居然也包括在里面，真是令人咂舌，搞得像是一個秘密機構似得，做到這種程度，新高這是明顯的人性扭曲。

　　翻了一半就感覺沒有意思了，從這些人里面也看出來新高究竟是干嘛的，和普通的高中不一個樣嗎？翻過下一頁，泛黃的紙張印上去一個血紅的HSR，我吃了一驚，HSR還是第一次看見，再看見那張照片，我嚇得大叫，慌忙合上文件夾。

　　“干嘛？發現什么了嗎？”花小尋望著我這邊，一臉的迷茫。

　　“誒？那個，我看見老鼠鉆進你的裙子里面去了。”

　　啪——紅樓夢飛了過來。

　　“這邊關于譚夢梵的資料居然出奇地少啊，重要的部分都被人抽走了，從高二的上學期開始，就沒有譚夢梵的考試成績，父母的職業和聯系方式都沒有記載，家庭住址也沒有，”花小尋將手中的文件夾扔到一邊，“更奇怪的是居然連所讀的初中都沒有記載，這里被什么人做了手腳。”

　　“那，那是為什么？”我趕緊將手中的文件夾塞進書柜下層。

　　“姑且將譚夢梵墜落稱為一種現象，知道這種現象不只是我們兩個人，肯定有人調查過，刻意不讓其他人找到有用的信息。”

　　誰在干這種無聊的事情啊。

　　“不是本人自己做的嗎？“

　　“你對譚夢梵了解多少？“

　　“誒？不算太多，是個美女，還是個好學生。”現在還沒有掌握三圍的參數，就算說數來了也會被紅樓夢砸到。

　　花小尋一邊鄙視我一邊說：“是啊，僅有的資料都說明她是個遵守紀律的普通高中生。”

　　我湊過去看那份文件，我湊過去看那份文件，突然靠近她的臉，這家伙身上傳來淡淡的香味，頭發是柔順的直，皮膚是吹彈刻薄的白，今天才發現這丫頭這么可愛。

　　我趕緊定神去看她手中的資料。

　　是譚夢梵學姐的，照片上的譚夢梵學姐顯得很靦腆，大概是在拍照的時候有點害羞，臉蛋上帶著粉紅的光暈。照片旁是一個注解似得HN。是這種等級嗎？果然譚夢梵學姐身上有著了不得的東西。

　　“普通到了極點，這樣的女生是沒有這種膽子篡改檔案的，畢竟是學校的檔案，以后考大學考公務員求職都會用到。那一定是某個人來改的。”

　　“那是校長嗎？資料就在校長辦公室里。”況且校長是和秘書搞曖昧關系的那種人。

　　花小尋拿出前一年的高三檔案嘩啦嘩啦翻起來，“其實我們學校的校長是個笨蛋，基本上都不在學校，一切都是秘書打理了的，最近秘書也不在，不可能觀測譚夢梵的墜落，假如是那個笨蛋校長干的一定會留下來觀測的。做著一切的人就是讓大家都察覺不到，無從下手，那個人想要讓這種墜落一直持續下去，所以才做了這些，現在我們都無法在靠近譚夢梵了，明明已經不在校園的她卻會從圖書館樓頂墜落，不只是我們看見了，還有個人在更近的地方觀測這種墜落。”

　　“為什么要這么做啊？”既然不只是我們看見譚夢梵死去，為什么大家都能保持著冷漠？

　　清楚這個的就只有譚夢梵和篡改資料的家伙了。看來去趟圖書館是正確的，看見了了不得的人物了。”

　　“那個柴刀女仆嗎？”我返回書柜，在一摞文件夾里發現了我的名字，照片上的我看起來好傻，旁邊用著一個黑色的N標注。

　　“那也是個有趣的人。”

　　找到了，找到花小尋了，毫無特色的N。果然這家伙除了會踩鞋雜書沒有什么特色。

　　哇，內褲師兄寫著SR呢，什么，內褲師兄到底是什么人，堂堂的A居然給了一個穿著哈嘍kitty的廢柴男？難道NR是標注變態指數的嗎？

　　“哇啊啊啊~”我發出怪叫。

　　“發現什么了嗎？”花小尋頭也沒回就問了句。

　　“發現四大名捕之一的圖書館管理員了。”翻開教師職員的檔案時就看見圖書館管理員兇神惡煞的面容。

　　花小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文件夾，很快地掃了一眼，然后把文件夾隨便地扔在地上，“好了，要收集的都找到了，時間也不早了，去迎接夕陽吧？”大步超門外走去。

　　“喂，你不整理整理嗎？”這女人身體里有著成為入室搶劫犯的潛質。

　　“秘書會弄好的。”扔下這句話就走了出去。

　　真不知道她這種自信是哪來的。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校長辦公室，我也懶得管了，趕緊逃離作案現場。

　　跟著花小尋快速來到廣場上。

　　傍晚的校園是座空城，風帶著絲毫未減的溫度，從心里開始感覺到它的寒冷。

　　圖書館的大門緊閉，這也在預料之中，每當我們想要靠近那個墜落的少女，總有東西阻礙我們，不讓我們靠近她，不想讓我們阻止她的墜落。

　　“我們走到一邊去看，好嗎？”花小尋抬頭仰望天空，夕陽沾染在她臉上，眼瞳里是傍晚美麗的紅色。

　　“嗯，走遠一點也好。”就算我們再怎么努力，也到不了她墜落的位置，我清楚的，除了看見她死去，我什么也做不了，為什么要發生這種事情，看著一個少女死去，這種事情也太過分了。

　　我們沒有靠近圖書館，站在路燈下面，不說話也不像說話，就用眼睛凝望我們到達不了的地方。手心里捏出一把冷汗，花小尋緊緊握著手中古老的書，與世界融為一種鮮艷的紅色。

　　那個少女什么時候出現的呢？什么時候為止她就在站在彼方的最高的位置？用著我們都不曾擁有過的凝望看著遠方，那么，站在那里的她到底看見的是什么樣的景色呢？

　　我不清楚，我只是一個單純的觀眾，時間的觀念在腦袋里面開始模糊，眼睛里只有一片艷麗的紅色。

　　夕陽在她身后，通往天空的少女在那里站著，沒有表情的面容里藏著誰也不曾了解的悲傷，看起來好美好美。

　　夕陽和世界在她身后燃燒起來。

　　獨自在天空的少女，開始墜落，同三月的夕陽一起，墜落。

　　我都忘記了，忘記了當時我究竟在想什么。第三次了，她又在我眼前墜落。風送來了聲音和味道，這些傳達給我的訊息，骨頭粉碎了，血液在擴散，這一次，確切的死亡，那里長期駐足的，我所熟悉的，死亡的顏色和味道，這次看清楚了。

　　我握緊拳頭，不可原諒，做出這種事情的家伙，不可原諒。

　　櫻色的少女在夕陽死去的時候出現了，一如往常，身披月色的光輝，站在血液的鏡面之上，冷漠地看著死去的少女。明明站在那么近的地方，選擇的也是觀眾這種半吊子的角色。

　　我朝死去的少女跑去，用盡全力，風灌進喉嚨，全是她的味道，想要到達無法達到的地方，拼命奔跑，可是她所在的地方依舊在遠方，我知道的，很清楚的，那個地方根本到達不了。

　　沒有力氣了，夜色掩埋她的軀體，連同三月血紅的夕陽。

　　跪到地上了，我根本沒有移動嘛。這到底算什么啊，可惡的東西。

　　“那個地方現在去不了，先，別這樣了。”花小尋輕聲說道，對著我伸出了手，“起來吧。“

　　我發呆似得盯著小小的手心，然后抓住了。

　　“明天就去找到她，連同她所有的一切一起弄清楚，把她從無盡的死亡里救出來吧，變態！“她嫌臟似得把我的收甩開。

　　“嗯！“心里有點高興。

　　“那么，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回家了，“她重重地踏著大理石地板，”還從沒有這么晚回家呢。晚上的學校和白天完全不一樣了，該收集的東西已經集齊了。明天就去她所在的初中看看吧。“

　　“誒，你已經知道她在那個初中上學了嗎？“我對著她的背影問。

　　路燈將她的影子一點一點拉長。

　　“這種事情明天就會清楚的。“抱著紅樓走遠了。

　　回過頭的時候，廣場上只剩下路燈蒼白的光。

　　就連學姐死去的地方也干凈得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

　　夜色開始統領了這座不得了的校園。

　　我沒有走過去，就算現在到達墜落的地點，明天還是會發生同樣的死亡。只有將她從無盡的死亡里拉出來的時候，才能真正地靠近她。

　　大概我也很清楚了，之所以，來到這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