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格墜落2

　　定格墜落2

　　我是被剛剛從寺廟里回來的姥爺一耳光扇醒的，一睜眼就看見老頭子一張堅如磐石的臉。接著另一張臉又迎來的老頭子鐵砂掌，我立馬從地上跳了起來，雙手捧著容顏盡毀的臉蛋，悲憤地罵出來：“死老頭，你想謀殺啊。”

　　姥爺摸摸了禿頂，用力眨了眨帶著大大眼袋的老眼，不以為意嘟噥一句：“啊，原來是我女兒出產(chǎn)的劣等貨啊，我還以為是偷偷進來偷我寶貝的賊人。哎喲喂，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了。”

　　“胡說”，我捧著如花的臉蛋，臉上火辣辣的，死老頭不知道控制力度啊，“死老頭，你明明是記恨我告密你藏私房錢買酒喝。”

　　“嚯，你這笨蛋說什么，我可不記得家里有這么個躺在地板上睡到中午的笨蛋。”老頭從褲袋掏出三元一盒的劣等煙，然后在全身的口袋里尋找打火機。

　　這時姥姥走了進來，“那啥，他孫子，你的鞋子臟了，我剛剛拿去洗了，你換雙鞋子去上學吧。”

　　“姥姥，我告訴你，你家男人和隔壁林老太最近……”話未說完，我已經(jīng)被一股大力拎了起來，姥爺把我從房間里拎到樓下堂屋，最后毫不客氣地把我扔出家門，緊跟著兩只運動鞋連番砸到頭上。

　　我一邊穿好鞋子一邊咒死老頭子不得好死。腦袋里還是迷迷糊糊的，二樓陽臺上晾著被姥姥洗得很干凈的運動鞋，白色的鞋帶在正午的陽光下滴閃亮的水珠。

　　該不該去學校呢，或許是我看花眼了。現(xiàn)在運動鞋也洗干凈了，剛剛看見的紅色也是我眼花吧。

　　再說了，怎么可能有女生從樓上墜落卻又沒有任何痕跡的。一定是我想多了，不知道是哪些家伙的惡作劇，這么想著還是在以前的那些書呆子一大片規(guī)范學校里呆著比較舒服。

　　我和糟老頭子以及老太住在江邊的一個小村里，雖然離城市比較遠，但是代表現(xiàn)代化的鋼筋水泥正在逐步侵蝕小時候開滿油菜花的田地，和妹妹一起玩過的田野也慢慢鋪上積滿灰塵的瀝青小路，每次看到這些的時候，心臟就像被針刺一般，若有若無的疼痛，讓我搞不清楚生活朝著哪個方向。

　　正午的陽光帶著柔和的熱度，我來到村后面的那條大馬路，來來往往都是拖運貨物的大卡車，這些卡車之中大多數(shù)托運沙子去江邊的，然后碼頭上的貨船再滿載著如同小山包一般的沙子逆流而上供應給上游的城市，記得以往每次到江邊游蕩的時候，妹妹還總是一個勁兒擔心小山包一般的沙子會不會降鐵皮貨船壓到江底。

　　去新高路可謂十分遙遠，所以打今天起，我得搬進宿舍了。我搭上招手即停的客車，在日光傾斜的午后感到鎮(zhèn)上，接著不急不忙地走向學校。新高地理位置偏僻地要死，盡量避開了人多的中心位置，這樣就避開了大批的網(wǎng)吧部落。在以前讀的高中里，學生趁夜色翻墻潛逃至網(wǎng)吧這種事屢見不鮮，以致教導主任扛著棍棒親自在墻外蹲點成了家常便飯。

　　長長坡道兩邊住滿了高大的法國梧桐，被樹葉剪成碎片的陽關灑在身上很舒服。這條坡道直達新高，腳下是黑色的瀝青路，因為是不久前鋪好的，現(xiàn)在還可以聞到淡淡瀝青味。梧桐后面是草叢，很多不知名野花這個時候也爭相開放了。花香混合著瀝青的味道氤氳在鼻子尖頭，讓我的視覺都變得酥軟。

　　我在清爽的風里祈求是自己老眼暈花，跳樓這種事情雖然很想在近距離目擊，但是這種奇怪的事情還是賽喲拉拉的好。這么想著在鋪滿三月味道的坡道上，我不免有些得意忘形，知道在風里路過三月的少女與我擦肩而過。

　　林音塵在坡道上看見的那個少女這一輩子都刻在他的心頭。

　　那個時候坡道上只有樹林特有的清新的安靜，少女的長發(fā)像是和坡道上清爽的風融為一體，格子裙拂過的空氣好像帶上只有女孩子才有的嫵媚，剪碎的陽光點綴在白色的衛(wèi)衣上，鼻尖還殘留可愛的味道，她走過，每一個步伐都烙印在少年心頭，像是帶走了整個三月。

　　林音塵看呆了，像根木頭扎在原地，眼神里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難以置信。

　　在日落時分墜落的少女，真實地出現(xiàn)在眼前。

　　實實在在活著的，少女，不可能出錯的感知。

　　那個時候譚夢梵像平時一樣趕去學校，突然背后一聲大喝，“喂！站住！”，嚇得她手里的書本差點掉在地上，她急急忙忙回過頭，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孩子像見鬼一樣盯著她，被那種目光盯著的她全身一顫，心里害怕難道是校外的不良青年。

　　但是那個男孩子也沒有靠近自己，像是顧忌什么似得，很不自然地站在離她十五米的地方。穿過高大梧桐的風瑟瑟地吹過兩個人之間，弄的譚夢梵心里發(fā)毛。不安的氣氛讓她發(fā)起抖來，漂亮的臉蛋此刻被嚇得沒有一點血色。最后她一咬牙，將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本捧在懷里想學校奔去。

　　她的舉動讓后面的林音塵措手不及，腦子還來不及思考就拔腿就跑，邊跑還邊喊：“站住！”

　　前面的譚夢梵一聽見不良少年的大喊，果然是盯上自己了，眼淚都嚇得流出來了，更拼命地往前跑。

　　學校的校門漸漸放大，隨之而來的少女與不良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聽見后面那家伙粗重的喘息聲，譚夢梵的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

　　自己終究沒能脫離惡魔的爪子，最后沒能在那之前逃進學校，譚夢梵最后噙著滿眼淚光將手中的書本砸了出去。

　　咚！

　　有什么東西應聲倒地，譚夢梵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不良青年被書本砸中倒在地上，這讓她不知所措，對方明明是個不良，譚夢梵還一個勁鞠躬道歉，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喚醒了倒在地上的林音塵。

　　“好痛啊！”

　　聽見呻吟，譚夢梵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更加賣力地鞠躬，“對不起”的洪水一下子淹沒的林音塵。

　　我決定將剛才追趕學姐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忘記，這件事情完全是個誤會，我在自我安慰。臉上不由得流露出敷衍的笑容，心里盤算如何抹消這段記憶，混蛋，不是我的記憶，是學姐的記憶，要是學姐在學校說了出去，我還怎么在這個學校混啊。不過，這個學姐好像并不是那種舌頭長的女人。不知道為什么她一臉的笑寫滿了三個字——對不起。

　　好不容易向學姐澄清了我不是癡漢的事實，結果變成了兩個人不自然走在長長的坡道上，這么浪漫的事情我還是第一碰到呢！

　　然后兩個人對著笑，不自然得笑了好久。

　　“那，你是新來的啊！啊哈哈哈……”如果沒有記錯，這是學姐第三次說這句話了，偷偷瞟了她一臉抱歉的笑，我決定裝作第一次聽見這句話。

　　“啊？是啊是啊，昨天才轉過來的，啊哈哈哈……”

　　“是嗎，這個時候能碰到一起真巧啊，啊哈哈哈……”

　　“啊？是啊是啊，真巧啊，啊哈哈哈……”

　　“……”

　　“……”

　　糟糕，對話有點莫名其妙了，氣氛有點不妙。譚夢梵低著頭一個勁往前走，學校里的小道兩旁種滿葉片還未開放的小葉女貞。為了打破這種尷尬境界，作為追趕學姐的禽獸我打開話匣子，“那個，學姐的家離這里很近嗎？”

　　“誒！？”

　　糟糕，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譚夢梵學姐整個人呆住了。直接上來就打聽家庭住址的一定不是好東西。

　　“離這里不算很遠啊！“我感覺譚夢梵學姐是發(fā)著抖說出來的。

　　“那是多少公里呢？“混蛋，我暗自給了自己幾耳光，問的這是什么問題啊。

　　“大概，“學姐卻在回答我。

　　“嗯？”

　　“大概6公里左右。“譚夢梵學姐輕聲說出來，像是和陽光纏綿在一起的很柔和的聲音。

　　“哦。有點，遠呢。來回有點遠啊，是因為家里的飯菜比學校里好吃些才回去的嗎？“畜生，我又問了什么蠢問題啊。

　　“……“

　　學姐很久都沒有說話。沉默像從小葉女貞散發(fā)的香味將我們包圍。

　　“家里，家里有點事情。“學姐的聲音很小，但是我卻聽得非常清楚。

　　“哦……“我偷偷看了一眼捧著書本低著頭的學姐，然后我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看起來學姐很不習慣和一個陌生人說話。

　　最后來到了圖書館前面，我的心臟像是被揪住了，即使感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走在這里卻是舉步維艱。這里就是她昨天跳下來的地方啊。

　　高大的圖書館，在那之上是沒有一片云彩，只有蔚藍在肆意流動的干凈的天空。

　　“學姐，喜歡cosplay嗎？”我仰著頭望著圖書館樓頂?shù)奈邓{問道。

　　“誒！？”學姐好像沒有預料我會問這種問題。

　　“沒什么，我只是隨便問問。”我低下頭，腦袋里圖書館上樓頂在殘留一個少女的身影，大概是陽光太刺眼產(chǎn)生的幻覺。

　　“我喜歡，看書。”學姐聲音小得像是蚊子。

　　回答的雖然是另一個問題，但是給了我想要的答案。

　　之后，我陪著學姐來到圖書館還書，書本并沒有損壞，但是學姐因為剛才將書本當做武器反擊的事情心懷愧疚，一個勁兒對著圖書館的老師道歉，弄的那長相可疑老師手足無措。這孩子太善良了。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三年級和二年級的教學樓是游廊連接在一起的，我們在三樓分別了，看著學姐小跑著爬上樓梯，我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遮住了我的眼睛。透過走廊的窗戶，圖書館一片安靜，樓頂那部分傳過來的日光格外刺眼。看不清那里到底站著什么人。

　　譚夢梵，三年級學生，愛好讀書，昨天已經(jīng)見過的女生。

　　真的是她嗎？從那耀眼的樓頂墜落的少女。

　　在教室里面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等我能夠冷靜下來思考接下來該怎么混下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肚子很餓。這都歸功于禿頂?shù)乃览项^，然后我在腦海中構想各種報復他的方法，然后最有效平時我怒火的就是弄掉他舍不得拔掉的蛀牙，最好是在十分痛苦的情況下了解陪伴他一生牙齒，這樣他一定會痛不欲生。然后一個邪惡的計劃瞬間在腦中形成，我要在老頭喝的白酒里加入大量的白砂糖，以老頭的嗜酒如命的個性，哪怕他知道酒中有毒，也一定會想洪七公一樣喝掉的。這樣一來，不僅壞了他的白酒，又加速牙齒的死期。想著想著，不禁嘴角露出微笑。

　　“呃……”

　　當我重新融入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一個女生正以居高臨下的地理優(yōu)勢奇怪地打量著我，這目光有點像在看動物園里的猴子的紅屁股。我強行將淫笑改為自認為不錯的傻笑。“你是誰？”

　　面前的女生嬌小的個子，白皙干凈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銀色金屬框的眼鏡，咋看之下會認為那副輕巧的眼鏡沒有任何重量，完美無缺地與它的主人融為一體，女生扎著一段馬尾，此時雙手放在上衣口袋里，閑得很自然。其實我認識她，她是我們班的班長，名字大概是叫做宋紫言。

　　“我是這個班的班長啊，我叫宋紫言，轉校生。”她閑得非常自然，完全不認生的樣子，即使和剛剛來的我說話也好像沒有什么大問題。

　　“哦，原來如此。那么，班長大人，在下敢問，閣下有何貴干。”

　　“小女子奉班主任大人之命，有請兄臺課后辦公室一聚，不知兄臺賞臉否。”她也跟著我的口氣。

　　“實不相瞞，小弟最近手頭有點緊，可以借點毛爺爺給我嗎？”

　　班長愣了一下，“班主任大人樂善好施，一定會給與援手。”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貧僧來自東土大唐，奉皇帝陛下之命，前往西天求取十萬真經(jīng)，請施主行個方便讓我?guī)熗搅羲抟凰蕖！蔽译p手合十作揖。

　　“呔，猢猻，又殘害生靈。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班長伸出纖細的食指很有精神地指著我的鼻子。

　　“善哉善哉……”

　　“哈哈哈，看來轉校生已經(jīng)完全適應新的環(huán)境呢。”班長最后忍不住展露出可愛的笑容。

　　“既來之則安之。”

　　“新高和普通的高中有點不一樣，對學生的管教不會像普通高中那樣嚴格，總之是個奇怪的學校啊。轉校生林音塵要是有什么呢不方便解決的可以找我?guī)兔Γf別客氣。”

　　“比如找不到男廁所的時候嗎？”我作認真思索狀。

　　“放心，我不會將你帶進女廁所的，”班長看了一下手表，“哇塞，馬上就要上課了，那么有機會再聊，林音塵。”班長同樣很有精神地朝我揮了揮手，然后回到座位上。

　　真是個不錯的班長呢。

　　放學后，其余的同學都趕回家里或者是宿舍，我被班長帶班主任所在的辦公室。

　　當我推門而入的時候，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就那一個女人翹著二郎腿吐著煙卷，明明墻壁上掛著“禁止吸煙”醒目的標志。其他的老師大概都是被這女人給薰出去的。

　　班主任大人用細長的食指和中指夾住還在冒著細長煙霧的煙卷，那手指簡直像是長在妖精身上的，細長到了極點。另外，班主任穿的衣服特別得不老師，像是為了趕在老化之前盡可能地把自己身體暴露給空氣吧。

　　“哎呀。你來得可真慢啊。老娘還趕著去城里的酒吧夜生活呢。”、

　　她的說話方式就和她的衣著一樣不檢點啊，這無疑是“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一啊。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老師，無論是視覺上還是聽覺上我都被班主任嚇傻了。

　　“把你這小子喊過來也沒有什么事情。接著！”

　　我急忙接住班主任扔過來的東西，心里不由得認為那是一根煙，仔細一看，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把鑰匙。

　　“這是我們班的宿舍，因為大多數(shù)學生的走讀的，所以放學都回家啦，就你一個人在宿舍樓獨守空房。話先給你說明白吧，就算你害怕了寂寞了也別打我的電話，晚上的時候我都是關機防騷擾的。”她優(yōu)雅對著塞滿煙頭的煙灰缸地彈了彈煙頭，“還有什么問題嗎？”

　　“呃……”果然這個學校就和傳聞的一樣變態(tài)，我對著不檢點的班主任說道：“沒有。“

　　“大人的煩惱就是多啊。“她摁滅了煙頭，這樣煙頭山又長高了一截，班主任提起桌子上紅色的小提包，雖然我對這方面不甚了解，但一看也知道那是名牌貨啊。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我要走啦，你也找個網(wǎng)吧解決一下吧！”

　　“難道吸煙可以延緩四十多歲女性的更年期嗎？”話剛說出口，空氣瞬間降到零度以下，一股殺氣讓我眼前一黑。

　　就在那黑暗中，某個令人骨骼都打顫的聲音——“永別了！”

　　我被拋尸在辦公室門口。腦袋上幾個大膿包隱隱作痛，真是禍從口出啊。我從地面爬了起來，血紅的陽光從遠方傾斜過來，時間不早，還得回教室一趟拿昨天的行李，然后找到宿舍鋪床鋪，最后吃兩碗泡面睡覺啦。

　　我加緊腳步超教室奔跑，然而迎接我的卻是緊鎖的教室門和一個我最不想看看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