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有些晚。
像是不想讓人們看到雪花飛落的美妙場景一般,初雪卻是在夜晚偷偷地飄落,等人們看到的時候,只剩地面那層皎潔的白。
早晨推開窗,余琛不由得一陣狂喜。
昨天天氣陰沉沉的,還想著是否會下雪,沒想到今天早晨已是滿眼雪白,雖然地面的雪有些稀薄。
余琛有點興奮,他很喜歡這種童話般的潔凈世界,尤其是在這人跡罕至的偏遠地帶。
一座二層小別墅矗立在這潔凈的世界里,褐紅色的屋頂,灰白相間的屋身,好似一個靜靜熟睡著的怪物。
余琛來到這里已經三年了,厭煩了都市的喧囂,簡單收拾行裝,便來到這遠離人世遠離那個女人的郊外。
房子是母親留給他的,那個世俗的女人,總是打扮的珠光寶氣,嘴唇總是濃濃的紅,一開口總像是在尖叫一般。
余琛對生前的母親沒什么好感,總是叫她“那個女人”,以前除了生活費他總是盡量躲得她遠遠的,而那個女人似乎也樂得他不在身邊,如此一來,便相安無事,各得其所。
余琛關上窗,迅速地穿好衣服。
這樣的美景實在不能夠令人再繼續滯留在屋子里,沒有人欣賞的美景是不能夠稱得上是真正的美景。
余琛來到外面,哈了一口氣,濃濃的小團濕氣模糊了鏡片,雖然冰雪覆蓋,但是外面卻并不顯得那么冷。
昨晚在電腦前敲擊了一整晚,因著腦海里的浪漫情節興奮難抑,手指幾乎沒有停下來。等到意識到該睡覺的時候,手指卻彎曲著難以伸直,頸椎也疼痛難忍。
這種情況已是家常便飯。雖然余琛也知道長此以往身體肯定會出狀況,但他卻仍然不想有所克制。因為他始終遵從著自己的內心,身體健康從來都是在精神娛樂之后考慮。
樹上掛滿了細小的雪粒,看起來就像是很自然地生長在樹枝上一般。真心覺得這個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比如眼前這樣美麗的純白世界。
余琛輕輕吸了口氣,雪的世界里空氣是如此清純。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遠處的某一點上。
那個點,是紅色的,如鮮血般殷紅。在這潔白的世界里顯得那么凄涼,余琛萬萬沒有想到,這紅點將會影響他今后的人生。
他雙眼盯著那個紅點,慢慢地走上前,等走近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這個紅點,是一個人!
一個身裹紅色毛毯的少女,靜靜地蜷縮著,像一朵含苞的玫瑰。
她白皙的臉上還存留著淡淡的淚痕,長長的睫毛在寒風里瑟瑟發抖,女孩的嘴唇發紫,似乎是凍壞了。
余琛默默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神秘的少女,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荒蕪的郊野里?是家人遇到什么不測火災或者屠殺之類的災難而從中幸運逃出的么?亦或者這女孩是個孤兒,寄人籬下因為不堪忍受殘忍虐待而被迫逃出魔窟?
…………
總之,余琛將所能想象到的小說中令人匪夷所思的場景在腦海中一一過了一遍,最后得出一個結論,現在還是將女孩抱回溫暖的房間里為好。
余琛輕輕俯下身,女孩熟睡著,鼻翼一張一翕,溫暖的氣息緩緩擴散在這冰冷的空氣里,女孩仍是禁不住這冰冷,身體偶爾會不自主的顫抖一下。
余琛一只手伸到女孩腋下,另一只手抱住女孩的雙腿,將女孩抱了起來。
當走到門口的時候,女孩突然微微睜開了雙眼。
“你是……”
抱著女孩的余琛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話語猛然驚了一下,雙臂一軟差點將女孩摔下去。
余琛定了定神,低下頭沖著懷里的女孩微微一笑,說道:“不要說話,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
余琛的微笑是富有魅力的,女孩似乎安下心來,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進入別墅之后,余琛抱著女孩來到二樓,樓梯在一樓的左端,不知為何余琛總是覺得樓梯的方位很是別扭,感覺應該是在右邊才對。
樓梯是那種旋轉而上的那種,扶手上雕刻著精致的盤旋著的龍圖案,因為余琛是屬龍的,也不知道是母親自己喜歡還是因為兒子的原因設計出這樣的圖案,總歸已經死無對證,就當是母親的一番好意吧。
二樓有四個房間,兩端的房間相對而立,中間并排依次有兩個房間。余琛經常在最左邊的房間里寫作和休息,也只有這個房間自己占用著,其他房間都閑置著,因為這個房間經常可以看到很多很美的小動物,每當看到這些活潑可愛的小動物,余琛的心才會感到有些溫暖,才會將漸漸冷漠僵硬的心軟化下來。
余琛抱著女孩,來到他經常寫作的那個房間,用腳輕輕踢開了房門,然后他將女孩慢慢地放到溫暖的大床上。
“不……”
就在余琛想要將裹在女孩身上的紅色毛毯拿掉時,女孩卻突然伸手緊緊地抓住毛毯,無力地搖搖頭。
余琛見狀,便只好將毛毯蓋回女孩身上,然后很溫和地拍拍她。
“好,我不會拿走毛毯的,你好好休息吧。”說著余琛給女孩蓋上厚厚的被子。
女孩沖余琛無力地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神色。然后慢慢地閉上眼睛。
余琛慢慢地走出房間,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來到樓下。
他不得不思考一些問題了。
這女孩兒從何而來?為何會在這冰天雪地里裹毯而臥?這其中是否有什么隱情?余琛是個小說家,對故事有著很濃厚的興趣,總是想要探究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實在探究不了,那么他就會發揮自己的想象來給事情一個來龍去脈。總之,不完整的故事在他這里是不被允許的。
這女孩醒來后自己應該怎么做?余琛雖然在之前的小說里有寫到類似的偶救落難少女的故事,但此刻真的讓自己遇上卻不知情節應該如何發展。
余琛坐在一樓的沙發里,靜靜地盯著窗外發呆。身旁的桌子上靜躺著剛才從櫥柜里翻出來的顆粒藥劑,等女孩差不多快醒來的時候給她沖上一杯。之前余琛用手試了試女孩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她可能更多的只是疲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這么一來,余琛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種跡象表明,女孩到達此地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也許她是走了很久的夜路才來到這里,因為疲累不堪而倒地,我發現她的時候,距離她倒地的時間應該不會長。
這樣的話,那女孩就真的是為了躲避某種令自己恐懼的事物,而不惜長途跋涉。
還有一點,余琛不由得想道,剛才將她放到床上我想將她身上裹著的毯子撤掉的時候,女孩抓毯子的手雖然很無力,但是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卻顯得那么決絕。難道說這毯子對她來說有什么重要的意義么?
答案就在樓上,卻深深地昏睡著。
這不由得令余琛坐立難安。
余琛從桌子上拿起一本書翻開來,卻怎么也看不進去,書頁上的鉛字一個個都變成了大大的問號,不斷地撞擊著余琛的心。
就在余琛被許多問題苦苦折磨的時候,突然,樓上房間的門開了。
余琛猛然驚醒,回過頭向上看去。
女孩踉蹌著走出房間,身上仍然裹著那條紅色毛毯,嘴唇依舊微微泛紫,只見她大喘著粗氣,一只手扶著樓梯扶手,另一只手緊緊抓著毛毯一角不讓它脫落下來。
“你怎么出來了?”余琛驚愕之余,慌忙走向樓梯。
“我……要走……”女孩喘著氣,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為什么要走,你還沒休息好……”
“不……我……要走……”
雖然聲音微弱,但語氣卻是決絕地令人難以置疑。
“好吧,那我扶你下來。”
說完,余琛順著樓梯來到女孩身邊。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問題……”
女孩看著余琛,每說一個字就像是要耗費很多體力似的。
“是,我是有很多問題,但是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的,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余琛心里卻很是希望女孩能夠將她自己的秘密全部吐露出來,因為,在自己這里,是決不允許故事不完整的。
“謝謝理解……那我就……不說了……”
說著,女孩便踉踉蹌蹌地向樓下走去,余琛趕忙扶著女孩,小心翼翼地朝著同一個方向邁起步子。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女孩沖著余琛微微一笑,說完那句算是道別的話,便一下子癱倒在余琛的懷里。
“唉,”余琛重重嘆一口氣,“答案雖然一時飛不走,但卻也難以得到。”
說著,余琛彎下腰再次抱起女孩。
“還是給她打點滴吧,這樣應該好的快一些。”
余琛將女孩重新放回到之前的房間床上,然后來到樓下,從櫥柜里尋找出一個小巧的醫藥箱來,從里面拿出一瓶藥水,一支未拆封的打點滴用的細長的針管。
拿著這些裝備,余琛回到樓上,將醫藥設備一一連接完畢,然后將女孩的衣袖卷起來,露出粉白的手腕,余琛用酒精棉擦擦女孩的手腕,然后將細細的針頭小心翼翼地對準青色的筋脈插了進去。然后余琛撕下一小段醫用膠帶,將針頭黏貼固定在女孩手腕上。隨后余琛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些都是余琛自學而來,醫學的知識余琛并不匱乏,有一段時間他為了一部正在創作的小說而苦苦研究醫學,并經常往返于醫院與住所之間。還好有母親的關系,醫院的院長對余琛才會那么客氣,讓他毫無約束地在醫院的各個角落觀摩。
雖然余琛很討厭母親,但是如果是為了小說創作,那么要余琛跟母親握手言和那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看著藥水瓶里的藥水滴滴答答,順著細長針管流進女孩的體內,余琛不由得嘆了口氣。
多年以來自己都是形單影只,無論喜怒哀樂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生病的時候也不會有誰來看望問候一下自己,父親是誰至今仍然未知,余琛只當自己是從字里行間里蹦出來的。在孤兒院呆了那么長時間,一直以為自己是文字的化身的余琛,萬萬沒有料到突然有一天,一個滿身珠光寶氣的庸俗女人會來到孤兒院,傲慢地站在自己面前,命令自己喊她媽媽。
“小東西,叫媽媽!”那女人一只手傲慢地叉在腰上,另一只手夾著一支香煙,淡藍色的煙霧打著轉兒飄向那灰色的天空,女人俯下身,從口中吐出一口煙霧來,直直的噴到余琛的臉上,余琛受這煙霧的刺激,不停地咳了起來,而那女人卻像是在看馬戲團里的猴子表演一般,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從此余琛便恨上了這個女人,雖然是她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但同樣也是她,給自己的心靈帶來這么深的痛苦,她羞辱自己,完全沒把自己當作自己的孩子來對待,自己就像是她養的一條狗一般。
既然那么討厭自己,為什么當初還要來孤兒院將自己領回去?如果當初不是那女人主動來找尋,也許自己還會在孤兒院就那么一直孤獨的待下去。
她為什么要來找自己并不喜歡的兒子?還像對待動物一般殘忍對待這個兒子?
他每次在睡夢中都會不斷地逼問自己為什么不去找尋這其中的原因,然后一次次渾身冷汗地從睡夢中驚醒。
這是余琛唯一沒有給自己續寫完整的故事。他不想續寫這個故事,哪怕這個故事永遠都不完整,他怕續寫完整了這個故事的時候,自己的靈魂卻會變得殘缺不全。
后來,那個女人死了,余琛聽說是出了車禍,當時那女人正要穿過馬路,走到路中間的時候,一輛急速而來的汽車將她撞倒,然后逃之夭夭。
那女人被路人送到醫院,卻因流血過多不治身亡。
多么俗套的故事,余琛當時這么想道,俗套的小說故事里才會有這么俗套的情節,那女人一生俗不可耐,就連死去也是那么庸俗。
“送到醫院的時候,她口中還喃喃著什么,我湊到她嘴邊一聽,原來是喊著‘琛兒,琛兒……’”
自稱她經紀人的男人將她的遺物交給余琛的時候,這么說道。
余琛當時聽了這話一點感覺也沒有,誰知道她臨死前喊得是不是跟我同名的另一個人?這肯定是一個誤會,她從來沒有這么喊過我,總是叫我‘小東西,小東西’的,還是一個誤會的好,如果這個時候抱希望,那么等將來真的再蹦出來另一個‘琛兒’的時候,豈不是很無地自容?
正在這么想著,床上突然有了動靜。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