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夢蝶。今年一月的時候,我過完了我二十三歲的生日。當時我的身邊有很多人,我的媽媽,我的哥哥,我的男朋友,我的好友,還有咪咪,都在,他們陪在我身邊,歡聲笑語地唱著生日歌。在他們熱情洋溢的臉頰上,我能體會到他們對我的愛。我想那個時候我應該感受到了快樂。
是的,它是快樂,不是幸福。幸福于我,是太奢華的事情,這一生我從來沒有幻想過它。能有快樂陪伴,我就心滿意足。
是從什么時候這種狀況開始改變的?我想應該是從那個男人出現的時候。但他具體出現的時間,我卻記不得了。僅知道有一天我站在窗前,朝外看的時候,突然間就瞧見了那個男人。他就站在對面的公寓樓里,與我隔著一條道路,他像我一樣站在窗戶邊,在朝外仰望著什么,他并沒有看見我,我確定無疑。他的面容很英俊,他留長發,有極短的胡須,看他的模樣,他應該三十歲左右。那天他穿的是一件黑色休閑裝,由于他的雙手聳拉著,窗臺遮擋住了,我沒能看到他的手。我喜歡觀察一個男人的手。
我問媽媽對面的這個男人是何時搬進去的。在我的記憶中,對面的那所出租房里,一直是空空蕩蕩的,從來沒有人居住過。
聽我這樣問,媽媽像我一樣詫異,她說:“對面有人居住了嗎?”
“是的。”我說,“是一個男人,三十歲左右。”
“這我倒沒有注意。”媽媽十分驚愕地說。看她那神情,好像在懷疑我說話的真偽性。同時,她走到窗前朝對面看去。可那個時候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只有窗戶打開著,微風吹著窗簾,緩緩地來回搖擺著。
“小蝶,你真的看到對面有個男人出現?”媽媽依然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看到他了,他還留著胡須。或許這個時候他去洗手間了,等他再站到窗前的時候,我讓你親眼看看。”我這樣對媽媽說。
“不用了。或許的確有個男人居住了那個房子。那個房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租出去了,是應該有人居住了。”媽媽像是在對我說,但她的眼神沒有看我,她一直望著對面,這樣更讓我以為她是在自言自語。
中午的時候,哥哥來了。他不和我們一起住,他住在另外一所房子里。哥哥比我大了五歲,也就是說,今年他二十八歲了。像他這個年齡本該成家立業了。但他至今還沒有結婚,立業更無從談起。他有一個女朋友,原定是去年結婚的,可不知臨時那個女孩怎么了,非要推遲婚期不可。直到今年,她才同意會在年底嫁給我的哥哥。不知到了那個時候,她還會不會變卦。
對于我的哥哥,我從小就恐懼。確切地說,是從我七歲那年以后。我看到他會渾身的發抖,尤其他的那雙眼睛,我是從不敢與他四目相對的,哪怕他主動和我說話,我也是眼睛望向別處。隨著年齡的增長,盡管我一再提醒自己,已經長大了,沒必要再對他心生畏懼,可每當他出現在我面前,尤其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我就倍感壓抑,渾身不是滋味,仿佛隨時有猝死的可能。就因為這個,我盡量不與他單獨同處在一所房間里。
哥哥進來以后,就坐到了我的對面。當時我在看電視,放映的是一個娛樂性質的節目,那個主持人在問一個電影明星的隱私。主持人恬不知恥的臉頰,以及電影明星幼稚可笑的回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是在我準備換臺的時候,我的哥哥和我說話的。
“小蝶,你已經老大不小了,怎么整天還窩在家里?”他慢條斯理地向我說。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眼睛還是直視著電視屏幕,我沒有換臺,那個電影明星的臉頰變得越來越模糊。
對于我的沉默,哥哥倒沒有生氣,他繼續說:“你今年二十三歲了,其他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都出去自力更生了,而你還在家里依靠著媽媽。你打算她養你到什么時候?”
“我會出去找工作的。”我輕聲細語地說。
我清楚地聽到哥哥的鼻子里“哼”了一聲,然后他說:“等你找到工作,你早就餓死了。我看你還是找個人養著你吧。不知你的那位男朋友什么時候愿意養你?”
這個時候媽媽從廚房里出來了,聽見哥哥這樣說,媽媽急忙打圓場,“小蝶會找到工作的,即使找不到工作,沒有人養,我也能養她。”
哥哥冷笑一聲,“你能養她一輩子?”
“我能不能養她一輩子是我的問題,用不著你操心,你自己的事還沒管好呢,還有心思說你妹妹。”媽媽頗有慍怒地斥責哥哥。
哥哥不以為然,依舊輕蔑地看著我。
隨后媽媽又進了廚房。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哥哥突然湊到我的身邊,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小蝶,我這里有份工作,很適合你,你去不去?”
“不去。”我當即回絕了他,并沒有聽他介紹是什么樣的工作。但即使他不說,我也可以想象的出,他不會有好的工作給我,無非是那些很不正經,見不得光的工作。
我看到哥哥的神情變得越來越難看,最后他冷冷地說:“到時你餓的要死的時候,可別說我沒有幫助你。”
吃過午飯,我幫媽媽收拾碗筷,隨后媽媽去了臥室。那個時候哥哥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媽媽出來去了臥室,他趕忙站起來,緊跟其后。我在廚房里聽得真切,哥哥進去后不久,臥室里就傳來了媽媽和哥哥的爭吵聲。
我知道這是哥哥又向媽媽要錢了。最近隔三差五,哥哥就要來問媽媽要錢一次。起初他撒謊說自己投資做生意,資金短缺,需要到媽媽這里借點錢,以備不時之需。媽媽信以為真,就拿了錢給他,后來他又來,說是資金一時周轉不開,還需要借點。隨后媽媽到外面打聽,才知哥哥有賭博的習慣,他從媽媽那里拿來的錢,全都用在了賭博上,可有去無后,他全輸給了別人。今天他又來向媽媽借錢,媽媽當然不會再給他。
臥室里的爭吵聲越演越烈,媽媽開始吼叫,我聽見她在責罵哥哥:“你就是個畜生,沒用的東西!”
哥哥反唇相駁:“即使我是畜生,那也是你生的。誰讓你當年和那個男人生下了我!”
隨后我聽到媽媽嚎啕大哭。哥哥從臥室里出來,兇神惡煞的樣子,把臥室的門摔得“咣當”響。經過廚房的時候,他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隨后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這些年我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混過來的,自從他搬出這個家,住到外面,不再受到約束,就開始胡作非為,雖然沒有做過很大的違法犯罪的事,但也是不務正業,游手好閑,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凈干一些騙錢的勾當。我聽說哥哥的那女朋友,就是通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牽線搭橋,認識的。可想而知,這個女孩的人品有多糟,經常和這樣的一群男子來往,這樣的女孩的品德是什么樣,是可以想象的。
我見過這個女孩子,哥哥曾帶她回來過,當然是給媽媽看的。我記得媽媽看那女孩的第一眼,就大搖其頭,那個女孩也不在意,好像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哥哥同樣不著急,也猜到媽媽會不同意。當那個女孩去上廁所,媽媽把哥哥拉到一邊,很鄭重地對他說,她不喜歡有這樣一位兒媳婦。我至今都記得哥哥當時的反應,聽完媽媽的警告,他嘿嘿一笑,然后附在媽媽的耳畔,用擲地有聲地口吻說:“媽媽,你別忘了,當年你是怎么和那個男人好上的。”就這一句話,駁得媽媽啞口無言,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那個女孩其實很漂亮,長相真的無可挑剔,但太缺女孩子應有的端莊矜持。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外面,她和哥哥依偎在一起。她化濃妝,打扮得花枝招展,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穿著奇裝異服。就那么和哥哥抱在一起,時不時地親吻兩口。也不知怎地,按理說我應該厭惡她才是,至少也應該從道德上譴責她,但我卻有另一種感受。那便是嫉妒,真真切切的嫉妒。我到底嫉妒她什么,當時我并不知道,直到后來,我才明白我嫉妒的是什么,那是我想擁有,卻不可能擁有的東西,所以我嫉妒她,甚至恨她,這恨來源于她的肆無忌憚。
那天哥哥走后,媽媽依舊在臥室里啜泣。哥哥臨走時那句“誰讓你當年和那個男人生下了我”,無疑觸動了媽媽的心里深處,讓她感到了隱痛感。這句話自然很傷人,哪個為人父母聽了這樣一句話,都會悲痛欲絕。但是,我和哥哥一樣,有很多次,都向對媽媽說這句話,“誰讓你當年和那個男人生下我。”甚至我比哥哥更迫切,更有資格說這句話。我寧愿他們從來沒有生下我。
但我知道媽媽已經夠傷心,她亦曾后悔過,我用不著再在她的傷口上來上一刀。而且我還要安慰她。那天也是。我放下手中的活,走到臥室,媽媽正坐在床頭飲泣,窗戶開著,有微風徐徐地吹起來,打在她的身上,她的頭發被吹亂了一些。我走過去幫她梳理好。在我整理媽媽頭發的時候,看到她后面的頭發有了些許的白,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媽媽已經不再年輕,我已經長大,而她開始衰老了。
看到我進來,媽媽停止住了哭聲,并擦去臉頰上的淚水。無論如何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看到自己落淚。從小到大,她一向如此。我記不得多少次偷偷聽到媽媽一人獨自飲泣,那種壓抑著傷悲而淚流的聲音任何人聽了都會動容。這也許就是為什么,有很多話我比哥哥更有資格說,卻不愿開口的緣故。媽媽已經這樣,我不忍再讓她凄苦。她有她的苦衷,我懂。就像我知道自己內心有多苦楚一樣。
“小蝶,媽媽對不起你和你哥哥,尤其是你,是媽媽害了你們。”媽媽悲傷地向我說。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我只能這樣安慰媽媽,除了這樣說,我還能說什么呢?我心里明白,即使這樣的話,我也說得很違心。一切的確都已過去了,但一切真的會好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有些事情一旦發生,永遠不會改變。它就像留在你心口的一塊疤,你盡可遺忘它,不去想它看它,但它實實在在就在那里,絲毫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減一分一毫。
媽媽說她心里亂的很,想一個人靜一靜。于是我輕輕地替她關上門,走了出去。
我來到窗臺向外看,對面的那個男人回來了,他的窗簾開著,因此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他在搗鼓畫板,這讓我猜想他應該是位畫家。這次我看到他的手了,由于距離的限制,我只能看到他雙手的大概,很白皙,很修長。這樣的一雙手不僅能握畫筆,肯定也愛撫過很多女人的**,那些妖嬈嫵媚的女人的肌膚,在他的手下緩緩流淌。有人說,藝術家的靈感來源之一,就是女人。對此我很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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