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霧都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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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的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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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過愿春永遠不會暖。

　　海面上永遠不會有花開。

　　但是時間就是永恒的公平和權威。春天還是來了。

　　校園里開滿了花。從三月初一路開到六月底。

　　白玉蘭，荷花玉蘭，紫藤，三角梅，梔子，日本晚櫻，銀華……樣樣都極盡妖嬈，使勁渾身解數吸引世人的眼光，迷惑塵世中的凡心。

　　離我最近和我最親的是窗前無花的香樟。

　　李尚背我回宿舍的晚上，我問他是不是可以叫他的名字。他愣了愣，看著我的眼神像看著天空一樣的遙遠，“叫我哥。”他說。

　　分別時，執意要看著他先離開背影。我說，“你先走嘛，快點?！倍麩o奈轉身的時候，我恍惚間覺得那種姿態和十多年前港口的那片雪花有驚人的相似。

　　心中突然之間充滿了白茫茫、濕漉漉的山霧，從山城的每座山山腰撲騰而起，氣勢洶洶地向我席卷而來。擔憂得了壓迫癥，望著那個偏偏要看的背影，一個想法開始植根心底：

　　李尚會不會也離開我？

　　日子總算在李尚的努力下漸漸得以恢復正常。

　　睡覺。上課。吃飯。圖書館。

　　與此同時，我們的世界里多了一個鮮活的存在。

　　李尚高中的時候，我總是蠻不講理地用各種手段逼走了他身邊所有對他有非分之想的女孩。他倒是無所謂的笑笑，“好厲害呀，親愛的小孩?！比缓罄^續他絕然于世的帥，我繼續腹黑的陰謀。

　　要是誰敢跟我搶你，我就讓她死無全尸。

　　每當我如此吼吼時，李尚都哈哈地笑個不停。但是這次不一樣，那個女孩，那個和他一起找到我的女孩。當李尚小心翼翼的將她帶到我面前時，我對她的友好出乎李尚的意料。

　　但是我敢肯定的說，我對自己友好態度的驚奇絕不亞于李尚。

　　我接受了這個女孩。貌似自然而然。

　　我一直不解其中緣由，經常在窗前閉目遐思。毫無結果。直到香樟長出了嫩芽，我嗅著空氣中淡淡的恍如隔世的清香時，突然明白了。

　　那夜李尚的轉身，我已經開始在心里接受他終會離開的事實。哪怕是未經證實的杜撰的事實，它也是事實。

　　或早，或晚。

　　陳小谷只是碰巧出現了而已。

　　與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人將被搶走相比，當然是那個人會主動離開更加殘忍，更加血腥，更加絕望，更加生不如死。我好不容易才在李尚的背上活過來，所以不能死，只能繼續活下去。

　　只能別無選擇，接受李尚終將一天會主動離開我這個事實繼續活下去。

　　所以，陳小谷，我怎么可以怨她。再說，我現在沒有任何力氣做除了活下去以外的事情。只是這樣感覺。

　　沒勁。無聊。

　　在生活基本能自理了以后，我主動提出繼續自己一個人的走走停停。

　　“哥，和你一起吃飯好麻煩呀。不同專業，不同學院，不同的上下課時間，你不知道等你的時候我都快餓死啦。你看看嘛，你的課程安排都在吃飯之前，不要啊。以后我自個兒解決怎么樣？”趁著陳小谷去盛湯不在的時候，我玩笑似地說。

　　李尚停止扒飯，抬起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像從不認識。

　　“哥，李尚，你干嘛呢？”我用筷子敲了敲李尚的飯盒，站起身小聲在他耳邊說，“我不要做電燈泡，好難受咧。你不覺得我在的時候小谷姐都表現得好拘謹?！?/p>

　　“哪有！”李尚當即反駁。

　　“我都看見了。沒我的時候，她那活潑勁兒，你騙誰呢?！?/p>

　　“你跟蹤我？”李尚反問。

　　“拜托，文院和化院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算是跟蹤嘛?！逼鋵嵨抑皇顷P注李尚，陳小谷剛好在旁邊而已。

　　“好呀，小孩兒，你承認了。”李尚差點跳起來，用筷子頭直直地指著我。周圍的人三三兩兩地向我們投來異樣的目光。

　　“不管啦不管，反正我不會等你了?！?/p>

　　我只說了這句話，繼續吃飯，繼續叫著小谷姐，嘻嘻哈哈。我希望在我說的時候臉上沒有讓人誤會的表情。

　　沒有讓李尚誤會的表情。

　　從那以后，我還是一個人。

　　睡覺。上課。吃飯。圖書館。

　　上面那首詩，是我在書桌上看見的。席慕容的《一棵開花的樹》的前半段。

　　我望了幾眼窗外的香樟，深深地愜意地呼吸著那股我已經熟悉了的香味，那股使我忘記了老屋房前的香樟氣味兒的香味。

　　沒有去動書桌上的那張字條。

　　這一次，我坐在了右邊的椅子上。椅子咿咿呀呀如老人般地呻吟著，就要碎裂了一般。仿佛終于承載不住日積月累的歲月的滄桑。不知道姜邇善和林子桓平時是怎樣在這樣的椅子上保持平衡。這破朽的椅子居然可以平穩地支撐他們好幾個小時。經不住在心底暗暗好一陣佩服。

　　現在，我基本都能正常的叫出姜邇善和林子桓這六個字?？匆娊兩频哪樢矝]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我并不是有意的避開林子桓。我說過，從我親了他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徹底的消失了。從我的世界里。

　　春日里，陽光開始向壓迫了它一個冬季的妖霧反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陽光用了整整一個冬季的時間收兵買馬，儲蓄力量，反攻之勢如破竹，完全沒有給妖霧掙扎的機會。半天時間，妖霧退卻，眼前萬物一下子變得清晰可見。

　　撫摸著香樟的嫩芽，從鐵窗探出半截身子，眺望著遠方的重山，又有了活著的真實感。

　　曾在韓寒的微博里看見過這樣一句話，我不知道是否是韓寒原創的。大概是這樣說的，越長大越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孤兒，可是越走越遠才知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孤兒院。

　　你也許會讀出每個人都是孤兒的意思。

　　我卻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了深重的不可逃離的罪孽般的孤單。

　　亞當夏娃在伊甸園為人類添了原罪。

　　人類來到這個世界，本是贖罪，不料這份罪孽，又成了萬罪之源。讓千千萬萬個人在世間創造著比千千萬萬更多的罪孽。我亦在其中。

　　我還能怎么樣，只能捂著眼睛跟世界捉迷藏。

　　我太孤單了，我看不見一個人。因為我閉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