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第二天與第一天無異,多了的只有那無限增長的無聊。我不是那種一份工作干一輩子的人。所以我很擔心我下半輩子會不會被別人指責我在浪蕩不安中度過。現在的我已經開始厭倦這無聊的日子。相比無聊,或許做些累人的活更能讓我感受時間的流逝。
第二天賣了兩套房。期間沒多少人看房的時候,黃毛就跑去前臺跟小婷聊天。整個早上,黃毛與小婷足足聊了兩個小時,不時還傳來小婷那爽朗的笑聲。主管看見只能搖搖頭,或許他已經對黃毛沒有辦法了。順帶與黃毛為伴的我與大個,主管也不再說了。世界好像變得清凈,卻又少了點什么。
這樣的工作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當我以為這種生活充斥著整個寒假的時候,黃毛對我們說,忙碌的日子就要到了。
第十三天的晚上是除夕夜前夜的前夜,看完電影的黃毛說:小婷跟我說,明天就要忙了,對我們三個來說,那是地獄。
大個不解問道:為什么是對我們三個來說?
黃毛說:因為對售樓小姐來說,這些日子才是天堂。
我說:為什么明天就要忙了?
黃毛一臉痛苦,說:原來先前空閑的日子不是顧客不買房,而是沒房可買。房地產剩下的房子全是二手的,而顧客大都是要買一手的,所以才這么冷。
我愣了楞,說:明天開新樓盤。
黃毛說:是啊,這不,明天就是地獄了。
我說:這工資那么低,還要我們干那么多活!
在我完全不知明天究竟有多忙的時候。我只能盡自己的能力去幻想,而先前我還想著相比空閑,還不如忙碌一些。而現在,我忽略了我想的那些話。
黃毛說:對啊,這不公平。4元/小時讓我們忙,去死吧。
大個突然變成哲人,說:原本就是10小時,忙碌與空閑其實相差不大。
黃毛對大個的話嗤之以鼻,說:我覺得這樣不值。我為他創造了更多的財富,而他只給我一樣的價格。
大個說:這就是商人啊。
黃毛說:不行。總之我很不爽,要么加工資,要么**。
我說:你打算怎樣。
黃毛一臉正義感,說:打倒**,**示威,要**,不要**。
我說:游行?規模多大?
黃毛說:三人足矣。
帶著這美麗而不現實的想法,黃毛與我們迎來了第十四天。
大早清晨,銷售部與往常并無多大區別。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我們吃了中午飯回到崗位的時候。期間我和大個還偷笑黃毛杞人憂天,但黃毛的臉色卻越發沉重。
吃過飯走回銷售部的我與大個終于明白黃毛的臉色為什么越來越黑。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群人,目測起碼有500個!此刻銷售部前擺了一個大蛋糕。經理站在大蛋糕后大聲聊著電話,主管在那走來走,門衛維持著不可能維持好的秩序——人拼命往前擠,說好的排隊早已飛到九霄云外。
迎面走來一個金頭發藍眼睛的外國男人,用蹩腳的中文問我:他們在干什么?
我說:看不出來嗎?明顯是往前擠啊。
金毛說:為什么要擠啊,為什么不排隊啊,真奇怪。
我說:我也不知道啊。
金毛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倔強地走到人群中。我看著他扯住一個中年男子,他嗡嗡動著的嘴好像在說:為什么要插隊啊。悲慘的是,那中年男子大力扯動衣服,右手一甩,拳頭正中金毛,金毛就這樣被打暈倒在地上。還好想象中的人踩人并沒有出現。插隊的人遇見金毛時都被嚇得躲了過去,生怕踩到他被捉住說危害與外國鄰邦的友誼。
一會,兩名保安艱難地擠到人群里把金毛拖走了。
黃毛咽下一口口水,說:怎么辦,怎樣回去。
大個說:擠啊。
黃毛說:擠不過去的,我和十三會被這兇悍的人弄殘的。
大腦激發了社會百態想法,我hiehie一笑,說:走后門!
黃毛贊嘆一聲,說:走,走后門去。
繞過那些人,我們好不容易回到銷售部。在這冬日里,我們竟出了汗。今天銷售部的中午特別多人,除了那些顧客外,所有員工都在。黃毛小跑到小婷身前,從褲袋里拿出一支殘玫瑰,深情說道:送給你,美麗的姑娘。
小婷害羞說道:討厭。
我想,要是她擁入黃毛的懷抱,用拳頭捶他的胸膛,這畫面就相當完美了。
黃毛說:人真多啊。
小婷說:是啊,準備開新樓盤了,你們的好日子要到頭了。快回工作崗位,不然主管罵死你們。
黃毛冷冷一笑,說:他敢?
要說世上誰最神奇,那必定是曹操。
黃毛身后站著曹操附體的主管。這次主管笑容很足,笑得很燦爛。看得我心驚肉跳,感覺他的笑不是笑,而是賤。
主管對著背對著他的黃毛說:我敢!
黃毛轉過身,完全沒被突然出現的主管嚇到,說:來吧,罵啊。
主管說:我不罵你。但我可以扣你工資。現在要忙了你還不回到工作崗位,我有權扣你工資!
主管說完這句話,背后就涌出那些站在門外的顧客,主管下意識往后一看。當他回過頭時,黃毛已坐回位上。黃毛還在座位上對主管做了個鬼臉,瞬間又低下頭,一副專心模樣。
主管搖搖頭,就走了。
向來認為勞動最光榮的大個說:那么多人,形勢對我們來說不太妙啊。
黃毛說:你不是認為忙碌與空閑一樣嗎。
大個說:我想了好久,覺得這不公平啊,我天天忙碌,干那么多活,這對工資那么少的我來說很不公平!你昨晚說的對,不公平!憑什么那些做那么少事,天天看報聊天喝茶的人比我拿那么多的工資。不是說好的多勞多得嗎!
黃毛說:其實你沒他們勞動得多。還有,他們的工資確實很少。
大個不解問道:為什么啊,我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啊。他們的工資可不少,很多人有車有房哩,我可沒有。
黃毛說:人家那叫為人民服務,你懂嗎?就算他們天天看報喝茶聊天,但他們做一個小時的活就比我們做一輩子的活多你懂不?中國有多少人民,好歹有十億吧,他們干一小時的活就等于幫我們干一個小時的活。加起來就十億了。你還敢說自己勞動得比他們多?他們的工資只有兩千多,房子車都是副業賺來的好不好!
大個說:什么副業啊。
黃毛說:這個很難說,炒股啊之類的,多到我數也數不清。
我滿頭黑線,對著黃毛說:將近十四億好不好?你那十億都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
黃毛撓撓頭說:你看我這記性,唉,我都忘了中國多少人來著。反正十億以上就對了。我說了好歹嘛,就是可能不止十億的意思。
我一時語塞,這文字還真是奇妙。
大個說不出話來,看來他也默認比那些人干的活要少。
蜂擁而來的顧客在售樓小姐的帶領下來到我們這登記資料。我們面前的那百來人使得我們的手開始忙不過來!
我不敢想象在這幾百平方的地方擠著五百號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場面,而且這幾百平方還有許多閑置的雜物占了不少空間。我不禁想仰天埋怨,太熱了!
從中午一點到下午六點,我的手一直沒有停過。時不時我還聽到插隊插到我身旁的顧客催促:快點啊,寫快點行不行,浪費我那么多時間。工作效率真低,都不知道你們公司請你們這幾人回來是**的還是拿來玩的。
黃毛聽見這話后很想站起來打他一拳,但他只有兩個拳頭,而說類似這些話的人不止一個。以他的拳頭根本打不過那么多人。所以他只能在座位上像一只驢子那樣辛苦工作著。
此刻我多想讓他們干一下這活。可無論如何,我一點都不指望著這些明知道有百來個人在登記資料還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會感同身受。并且那難以做到的感同身受在我看來是不會出現在這種人身上的。
忙碌了一個下午,登記資料的工作還沒有結束。主管要求我們加班。購房的人早已散去。他們留下紙條讓我們登記,為了保證正確率,我們還要一個個電話打回去。
在黃毛與主管的強硬協商中,黃毛以他那以賤聞名的嘴把加班費從4元/小時說到15元/小時,并且還要無償提供宵夜。
無奈的主管總不能現在炒我們魷魚,所以這價格還可以提得更高。當主管走了的時候,大個連罵黃毛愚蠢,15元太少了,50元才對。
原來彈簧被壓得越厲害就彈得越高這個道理,我現在才運用到生活之中。
加班四小時后,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草草洗澡后,就躺在床上睡過去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騎著單車的我在森林里看見一個往前走著的女孩。奇怪的是,不知為何,我怎么騎都騎不到她的身邊。原本那無限涌出的精力仿佛在一剎那完全消失。于是,開始感到有點累的我丟下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單車,漫步在這不知名的茂密森林里,繼續追尋前方的女孩。原本騎著單車卻追不上去的女孩,在我漫步前行的時間里,不知不覺地停下身子,仿佛在等我前去。
走著走著,我與她只隔一米遠了。我告訴自己,還有一米。我又開始走著,可這一米,我卻像走了一個世紀,但我絲毫沒有違和的感覺。我一直走著,走過了漫長的歲月,等我發現我終于走到她身旁的時候,我的頭發已經泛白,我的皮膚起了皺紋。我艱難抬起原本很容易就能抬起的頭,原來,我駝背了,腰彎得厲害。那我一直追尋著的女孩笑了笑,對我說:你終于來了。
這世界突然模糊起來,是我眼睛出了問題嗎?不對。我把視線轉移到隔壁的大樹,我能清晰看見它們。可我看著女孩的時候,她的臉卻是模糊的。
出了什么問題?
我記得看見她的那一剎那,我看見的是她完整的臉。可我那運轉得越來越慢的大腦卻空了一瞬,抹掉我記憶中她的模樣。當我回過神來,她的臉已經模糊。
我問她:你是誰?
她沒有說話,只是笑著。
我問我自己,她是誰?
四周寂靜無聲,樹遮擋的天一片陰暗。沒有人回答我的問題,我也沒有回答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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