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末晉初的歷史,是十分精彩的。在這段歷史上,既有司馬氏父子的野心膨脹,也有竹林七賢的耿介狷狂。在這個時代,各種矛盾激蕩,各種情感交織。君王、權臣、士子、平民,各種角色的人,在這個風云變幻的歷史背景下,演繹著他們各自的得意、失意、瀟灑、無奈。這段不為人熟知的歷史,就像一朵百合花,在那個被遺忘的角落,靜靜地綻開美麗。且讓我做一回花房的導游,而本書的讀者朋友們,你們只要睜開雙眼,敞開心扉,嘗試去了解它,欣賞它,這就足夠。
我們知道,西晉的開國皇帝,他的名字叫做司馬炎。司馬炎是司馬昭的長子,司馬懿的孫子。前文寫到,經過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這三位狠角色的苦心經營,曹家在魏國的勢力已經衰微到極點,而魏國的一切軍政大權,差不多都已經集中在司馬家族手中。公元266年,司馬炎逼迫魏元帝曹奐禪位,從而踐祚稱帝,國號為晉。
我們可以假設,要是司馬昭能多活個十年八年,一定輪不到他兒子來完成這番代魏建晉的事業(yè)。可是人畢竟不能跟天斗,所以說,司馬昭是帶著莫大的遺憾走進歷史墳墓的。司馬炎繼承他老子的遺志,最終讓這一愿望在他手上得以實現。既然這樣,按說司馬炎跟他老子的性格,應該是頗為相像的才對。然而事實恰恰相反。《晉書?武帝紀》中說他“寬惠仁厚,沈深有度量。”這樣的描述,大家看后可能會驚叫起來:“怎么可能?!司馬昭那樣一個人,怎么會生出個‘寬惠仁厚’的兒子來呢?”我們說,歷史就是這樣生動而有趣的。如果老子什么樣,兒子也一定是什么樣,恐怕也就沒有那么多朝代的更迭,更不會有那許多豐富多彩、搖曳多姿的歷史故事了。
由性情“寬惠仁厚”的司馬炎來完成篡魏的大業(yè),這頗有些諷刺的意味。然而其實司馬炎能夠被立為太子,并在后來終于有機會代魏立晉,這中間還是頗有一些波折的。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司馬炎并不是太子的第一候選人,而這個西晉皇帝的位子,也差一點兒就跟他擦身而過。這件事,《山公啟事》中曾經簡要地介紹過,在這里,我把事情的經過再詳細地解釋一下。話說司馬炎他大伯,晉景帝司馬師,雖說也有數房妻妾,可是這幾房太太沒有一位能給他生個兒子出來。這里頭的原因,咱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看多半跟司馬師自己身體狀況有關。在古代,沒有兒子,這可是件很丟人的事,尤其是對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來說,里頭還牽扯到一個位置繼承的問題。司馬師苦求一子而不可得,而司馬昭呢,兒子資源卻比較過剩。既然這樣,司馬昭就自己的兒子司馬攸過繼給了司馬師。
應該說,司馬昭這個人盡管心狠手辣,可是對他哥哥司馬師,他還是很尊敬的。司馬昭在世的時候,就打算過,日后讓司馬攸來繼承自己的位置。他常對人說,“這天下乃是景王(司馬師)的天下,我老跟這兒摻合個什么勁兒呢?”這話真假難辯,我看多半是假。不過話說回來,即使讓司馬攸繼承他的位置,因為司馬攸原本也是司馬昭的兒子,所以實質上沒有什么區(qū)別。不過,司馬昭倒是覺得沒啥區(qū)別,可是有人認為大有區(qū)別哩。誰呢?司馬炎啊。其實在意這事的也不止一個司馬炎,我們知道,古時候在朝做官的,為了可以長保官位或謀求升官,在現任皇帝尚且在位時,就要去跟太子拉近乎,以此作為一種政治上的投資。若是太子還沒有確立,那情況就更復雜了,大家都會去選擇那個他們認為最有可能被冊封為太子的皇子,為他出謀劃策,于是圍繞著若干個太子的候選人,就形成了許多個政治集團。
當時司馬昭雖然并不是皇帝,可是有點眼光的都看得出來,司馬家族代替曹家,這就是早晚的事兒了。這時候誰被司馬昭立為太子,誰就可能是未來的皇帝,這可就不僅僅是太子自己的事兒,還牽扯到一大群臣子的利益。歷來的規(guī)矩,冊立太子都是立長不立賢的。司馬炎是司馬昭的長子,他被立為太子,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可是司馬昭突然向外界這樣表態(tài),當然會有一大批人大起恐慌啦。司馬昭最信任的賈充、何曾等人,他們跟司馬炎的關系都是很好的。聽到這消息后,他們跑到司馬昭那兒勸說道:“中撫軍(司馬炎時任中撫軍的官職)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他頭發(fā)垂地,雙手過膝,這可不是人臣之相,而是帝王之相啊!”司馬昭嚷著要立司馬攸,其實本身就有演戲給人的成分,聽到賈充等人這樣說,再加上德高望重的山濤也來說情,于是最后仍然決定立司馬炎為太子。
頭發(fā)垂地,雙手過膝,這肯定是夸張的說法。大家可以想想,頭發(fā)長到碰著地,那得是什么情景?估計跟野人沒啥區(qū)別了。雙手過膝,這就更有趣了,在歷朝史乘的記載中,好象但凡有這個特點的,都是天生要做皇帝的。我們非常熟悉的劉邦就是這樣,東晉十六國時期的苻堅大帝也是這樣。所以大家記住,以后生了孩子,如果發(fā)現他胳膊比腿還長的,一定要好好培養(yǎng),以后做不到主席或總理,起碼也得是個中央常委什么的。
魏元帝二年(公元265年)八月,司馬昭病死,司馬炎繼承了他老子相國和晉王的地位。他下令減輕刑罰,大赦囚獄,安撫百姓,免除徭役,還頒布了一系列從寒門中選拔優(yōu)秀人才的政策。當時,天下詔令差不多都從晉王府發(fā)出,人們有不知道皇帝的,卻沒有不知道晉王的。魏國的國運,至此已經衰微到極點。自從司馬炎接任相國以后,就有一些人受他的指使,前去勸說魏帝曹奐,讓他早點讓位。曹奐心里也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不可能從司馬炎手中搶回權力了,于是下詔書道:“晉王啊,你家世代輔佐皇帝,功勛高過上天,四海之內都蒙受司馬家族的恩澤,因此上天要我把皇帝之位讓給您,請您順應天命,不要推辭!”
看到人家曹奐把皇位都讓出來了,司馬炎怎么也得裝裝樣子推辭一下啊。他是司馬昭的兒子,自然少不了有演戲的天份,因此那種推讓的樣子,他真是做得象模象樣。不過讓來讓去,還是經不住何曾、王沈、賈充等人的一請再請,最后只好萬般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無禮”的請求。公元266年,司馬炎終于接受曹奐的禪讓,登上帝位,改國號為晉,成為西晉的第一任皇帝。有時候歷史的事情,真是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當年曹丕讓漢獻帝禪位于己,稱帝建魏;45年之后,司馬昭用同樣的方法,讓魏元帝以禪讓的手段將帝位交給自己,這樣看來,所謂“天道循環(huán),報應不爽”,也未必盡是一句宣揚封建迷信的瘋話。
司馬炎受禪之后,自然要遵循先例,搞一回祭拜祖廟的大型活動。這次祭拜的主題,一是追述祖德,把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這爺仨的功勞顯擺一番;二是剖白心跡,向天下百姓表示自己要如何地勵精圖治,以求不辜負曹家子弟禪讓的美意和天下選民們的信任。祭祖結束之后,他為了鞏固統治,遂開始大封宗族。他的那些七公八舅,三叔六伯,差不多全被封王,每個人都得到了地產豐饒的郡邑作為封地。司馬炎那些親信的大臣,譬如賈充、鄭沖、石苞、裴秀等人也都被封侯拜相。
大行分封以后,司馬炎心里明白,他還沒有到了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他很清楚,雖然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但危機仍然存在。一方面,他爺爺司馬懿、大伯司馬師和老子司馬昭為了給司馬氏家族奪取帝位鋪平道路,曾經對曹氏家族及其附屬勢力進行了殘酷的屠殺,雖然他們的確達到了目的,但是這些事所造成的陰影至今仍然橫亙在人們的心中。因此天下人對司馬氏的統治,沒有傾心地認可。另一方面,蜀漢雖然已經被滅,可是孫吳仍然存活著。雖說從實力來看,此時的東吳已不足以與晉國相抗衡,但它的存在對西晉來說,仍然是一個不小的威脅。因此,內憂與外患并存的現實告訴司馬炎,要想鞏固政權,進而完成吞并東吳、統一中國的大業(yè),首先要做的,就是增強統治集團本身的凝聚力,而要想達到這個目的,他就必須采取懷柔的政策。
為此,司馬炎在即位的第一年,就下詔封前魏帝曹奐為陳留王,送他去封地就任時,還命人在他乘坐的車子兩旁打出天子的旌旗。另外他還規(guī)定,歷法正朔仍然沿用魏制,郊祀天地的儀式以及朝中的禮樂制度,這些東西也都按照魏時的舊制來做,他還規(guī)定陳留王曹奐給他上書時,可以不稱臣。為了安撫西南蜀國故地百姓的民心,他又下令賜給安樂公劉禪的兒子駙馬都尉的稱號。這些舉措不但緩和了朝廷的內患,消除了曹氏家族心理上的恐懼,而且安定了蜀漢的人心,進而為贏得吳人的好感,甚至為吞并東吳取得了戰(zhàn)略與政治上的主動權。
為了盡早地使國家從動亂不安的環(huán)境中擺脫出來,為統一天下奠定牢固的基礎,無為與寬松的政策遂成為了西晉之初的立國根本。這種治國精神在國家政治的各個領域中都充分地體現了出來。公元268年,司馬炎在詔書中明確指出:“為了永葆我大晉的江山,現以“無為之法”作為統領萬國的核心政策。”當年,曹魏王朝的奠基者曹操繼東漢的動亂政治之后,為了安定人心,恢復國力,曾實行了寬松開放、節(jié)儉求實的治國方略。但到了曹丕時期,朝中政治漸趨窳亂,社會風氣也開始變得腐敗起來,曹操統治時的社會氛圍已經不復存在。皇帝和高官大臣們?yōu)榱藵M足自己的私欲,不斷把強大的物質重負轉移到百姓的身上。而長期的戰(zhàn)亂更使百姓在慘淡的生計之外,更在心理上增添了一種恐懼與疲憊之感。在這種情況下,司馬炎反其道而行之,提出無為而治、修養(yǎng)生息的強國方略,這在當時是最適合不過的了。他給老百姓減免賦役,鼓勵農業(yè)生產;同時他還實行比較積極的用人政策,擢拔一些出身寒門但是才能過人的文人士子擔任官吏。因此在晉武帝在位的近三十年間,政治相對比較清明,國家比較安定,國中百姓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改善。因此到了太康年間,西晉在經濟、政治和文化等方面都出現了一個比較繁榮的局面,這就是歷史上比較有名的“太康盛世”。
一個朝代能否出現“盛世”的局面,國家是否統一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因此武帝在位期間所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滅吳了。從東漢末年開始,中國境內就開始爆發(fā)大規(guī)模的軍閥混戰(zhàn)。各路豪強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互相攻伐,征戰(zhàn)不休。這場大混戰(zhàn)對當時中國的農業(yè)生產造成了極大的影響,老百姓更是深受其苦,家破人亡,餓殍遍野的景象到處可見。這些殘酷的史實,在三國時期曹操、曹植、王粲等大詩文家筆下都有深刻的反映。后來,大規(guī)模的軍閥混戰(zhàn)被三國鼎立的局面所代替。到了這一階段,戰(zhàn)爭的密度稍有減弱,可是魏、蜀、吳這三個國家都是經過無數次戰(zhàn)爭的洗磨而堅持到最后的,實力跟先前那些小股的軍閥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因此這三個國家之間的征戰(zhàn)攻伐,其強度卻又遠遠地超過了先前的混戰(zhàn)。高強度的戰(zhàn)爭,對于國家的財力、人力、物力等方面的耗費是驚人的。因此,百姓的生存狀況,其實并沒有得到太大的改善。
這種對峙的局面,從三國時期一直延續(xù)到西晉建國以后。公元263年,魏滅蜀之后,三國鼎立的局面被南北的對峙代替。武帝代魏之后,雄心勃勃,決心出兵滅吳,統一全國,結束這種分裂和征戰(zhàn)的局面。公元269年,他派羊祜坐鎮(zhèn)荊州,讓他著手滅吳的準備工作。經過長達十年的苦心經營,武帝終于在公元279年下令發(fā)動對吳國的總攻。為了迅速奪取勝利,晉軍分五路沿長江北岸向吳軍齊頭并發(fā),第六路晉軍則由巴東、益州出發(fā),沿江東下,直搗吳軍都城建業(yè)(今江蘇省南京市)。這場戰(zhàn)爭當中不乏經典的戰(zhàn)例和精彩的細節(jié),這些我會在《望碑墮淚》、《嗜左成癖》、《王濬樓船》等篇章中詳細介紹,在此就不作贅述了。總之,由于晉武帝和他手下將領們準備充分,時機選擇恰當,戰(zhàn)略戰(zhàn)術正確,前后僅用了四個多月,他們便奪取了這場滅吳戰(zhàn)爭的全面勝利。公元280年,吳國滅亡,晉武帝司馬炎終于統一了全國,結束了中國長達近百年的分裂局面。這件事的歷史的地位和重要性是絕對不可忽視的。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