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獻給我最懷念的某人

　　我們經過安徽，浙江。下了很大的雪。車子堵在高速上三小時。我怕佳佳凍了，給她蓋上了我的外套。

　　這段時間我讓佳佳坐在車里面，我下車在四周閑逛。高速公路上的雪到了小腿肚。我的褲子濕了一大片。遠處的群山蓋上了厚厚的白色，在晨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我在前面的一輛大巴上遇見了一位熟人。思索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亮男孩。他的頭發差不多掉光了，身體也提前發福，走路一搖一搖的。

　　他上來給我點了一支煙說，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我點了煙問，你現在在做什么？

　　他仰頭說，我現在啊！呵呵，我現在在做一筆大買賣。他興奮的把我拉到他的大巴下，打開存放行李的地方的門。里面有大大小小的長方體箱子。都用黑色油紙遮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臊味。

　　我問，這是什么？

　　他掀開油紙，里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動物。

　　他說，這些都是我在老家逮的，準備帶去上海買。

　　我問，好賣嗎？

　　他大笑說，特別好買，大酒店要得多。我一趟下來能掙這個數。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我說，是不是挺危險的？

　　他說，不危險不危險，我們都有人罩著的。你別看這個局那個局要管的，其實他們都好這口。他點了支煙說，要不你也來？

　　我搖搖頭說，不了。

　　他嘆了口氣說，那好吧。

　　我說，我們不談這些了。說說小弄堂里的人吧。

　　他說，哦，你說那里啊！我原來還去過，被改成小區了，旁邊建了個酒店。我跟他們做過生意。就是那老板太黑了，被他玩了好幾次，之后就沒去過。你不說還好，你說我就想起來了。剛才我一眼就認出你了，還跟小時候一樣。

　　我笑了笑，吸完最后一口煙后將煙頭扔在雪地里。亮男孩又給我點了支煙。我接過，仰頭吐了口氣。

　　他說，這么冷的天抽兩口就是舒服。

　　我問，你以后想怎么過。

　　他說，我想再干兩年，攢夠了三十萬在老家買一套房子，和老婆孩子一起住。

　　我問，你結婚了？

　　他說，是啊！我十七歲就結婚了。兒子都會走路叫爸爸了。我想送他在上海讀書，就跟我爸媽一樣。但他媽的上海消費太高了。你要說能便宜點我就開家小店，日子也能過得舒服，是不是？

　　我說，是。

　　他抽了口煙又說，我覺得我對生活還是充滿信心的，這很不錯了。我認識的很多人他媽的都想自殺，但都沒死成。我想我不能死，人一旦有了老婆孩子就會想很多事情。死多容易啊！走兩步而已。哈哈，但是活下來才是男人。

　　我笑了笑。、

　　這時，警車來了。

　　亮男孩對我說，好了好了，我也該走了。說完他拿出一支筆，在我手上寫了一串數字。然后對我說，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什么事就找我。

　　我說，好。

　　和亮男孩道別后我回到了大巴上。佳佳在位子上玩著軟糖。我過去抱她，她扭了扭說，走那么久。

　　我說，我遇見一個叔叔，說了會兒話。

　　佳佳問，車子什么時候走啊？

　　我說，快了快了，警察叔叔都來了。

　　佳佳哦了一聲。

　　施工人員將雪都清除干凈后指導我們緩緩前行。旁邊一輛黑色轎車打滑擦到大巴上。佳佳被嚇了一跳。

　　但之后的路就越來越順暢。好幾次陽光夠從云層里露了出來。

　　進入上海后就已經見不到雪了，氣溫上升了好幾度。

　　佳佳問，陸明哥哥，這是哪啊？

　　我說，這是上海。

　　佳佳問，上海市哪啊？

　　我說，上海是中國最大的城市，這里很漂亮，有很多高樓和公園。

　　佳佳張大嘴巴哇了一聲。

　　我說，想不想住在這里？

　　佳佳說，我想讓小賤也住在這里。

　　我問，小賤是誰？

　　佳佳說，這你都不知道啊！小賤就是我們村的，他和玩的可好了。我要和他一起住在這里。

　　我突然感覺有些麻煩，我該如何解釋這里就是她的家鄉。并且那些不相干的人不應該和他們玩的這么好。

　　我抱緊了佳佳，不想讓她離開，她應該在我們身邊。

　　佳佳說，陸明哥哥，你抱疼我了。

　　我在她耳邊輕聲說，還要過很久，你先睡一會兒。

　　佳佳說，哦。然后閉上了眼睛。她的小臉貼在我的胸口，感到十分舒適溫暖。我舍不得有任何細微的顫動，因為這樣就會將她醒。

　　此時天色已暗，市中心就在前方。密集的霓虹燈閃爍，車流也開始擁擠。

　　夜晚七點，我們到了站。我叫醒佳佳，抱著她下了車。發現車外異常寒冷，于是給佳佳裹上了我的外套。

　　我們向車站外走去，四周都是接人的男女老少，占滿了任何可以通過的道路。

　　我和佳佳費了好大的勁才擠了出來。我在路口叫了一輛車回家。

　　佳佳睡眼惺忪的對我說，真吵真吵。

　　我說，回家就不吵了。

　　回到家后，我把佳佳抱到了床上。

　　佳佳說，能不能睡會兒？

　　我說，睡吧。

　　我給她蓋上了被子，自己去洗了個熱水澡。我在鏡子前不停的看自己。這幾年我都沒有好好觀察過我的臉上有什么變化。我看到嘴巴的四周有了稀疏的胡渣，像個老男人。

　　看的久了之后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我仿佛已經不認識我自己了。但總有人對我說，陸明，你一點都沒變。

　　我換好衣服，去廚房煮了面和佳佳一起吃。

　　深夜，我坐在床上和佳佳愛看電視。旁邊的窗子上的洞不停的吹進風。有時會吹進外面凋零的樹葉。

　　但我們沒有理會。佳佳愛看得直笑，并轉身對我說，陸明哥哥，我好從來沒看過這么大的電視。

　　我說，你喜歡那就多看一會兒。

　　佳佳問，明天不用上學嗎？

　　我說，明天不用，以后都不用回去上學了。

　　佳佳問，那我干什么？

　　我說，我會給你報名一所新學校。

　　佳佳問，那新學校理由我以前的同學嗎？

　　我說，有

　　蒙蒙說，那真好，我又可以和他們一起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