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獻給我最懷念的某人

　　此時外面又下了一會兒的小雪，公雞和母雞在雪地里一陣亂啄，四周的房屋都生起了炊煙。

　　我問蒙蒙，冷嗎？

　　蒙蒙說，冷。

　　我說，你等一下，我去拿東西。

　　我在廚房找到了火盆，問奶奶要了一些燃著的木炭放進去。然后放在蒙蒙前。

　　我問，怎么樣，還一點沒有。

　　蒙蒙說，好多了，就是煙有點大。

　　我問，是不是有點不習慣？

　　蒙蒙說，也沒有，我適應性挺強的，你看，這里蠻漂亮的，綠水青山的，反正我是出來玩的，哪里都一樣。

　　我說，那就好了，我還擔心你會受不了呢。

　　蒙蒙說，別多想。

　　這時奶奶端出四碗面條，上面浮著厚厚的一層油。奶奶說，來，我煮了面，還放了雞蛋，用前天炸的豬油弄的，嘗嘗好不好。

　　我們圍坐在一起吃面，佳佳半天也加不到一根。我給她弄了一個小碗和湯匙。

　　奶奶說，蛋是剛下的，本來還沒的。我想起你二媽上次從我這兒拿了兩包糖，我就去越好了四個蛋，一開始她還死活不肯，說我小氣，我一想你們來了，要給你們弄頓好的，就和她吵了，最后給我了。

　　我說，奶奶，以后你就不要弄那些了，我不是說過要把你帶回上海嗎？

　　奶奶說，那地方我不去，吵吵鬧鬧的，還是都昌好，我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早就離不開了。

　　我說，那您一個人呆著不無聊嗎？

　　奶奶說，哪能無聊呢，我每天都和那幾個老太聊天，干點農活，再說了，還有佳佳陪我呢。

　　我說，這次我過來就是準備把佳佳接走的。

　　奶奶突然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奶奶說，好了，我知道了，畢竟是人家的小孩。

　　到了晚上，我們吃過晚飯后圍著火盤看電視。那臺老式電視機時常發出滋滋聲，但依舊看得有勁。

　　深夜，奶奶給我們煮了一大鍋開水泡腳，接著再去睡覺。

　　我和表弟一床，奶奶和佳佳一床，但都擠在一間房間里，蒙蒙獨占一房。

　　夜晚表弟沒有睡覺，問我，表哥，上海好嗎？

　　我說，你問這個干嘛？

　　表弟說，我也想去上海，鄰村的張衡去上海打工，聽說發了財。

　　我說，那要很吃苦。

　　表弟說，不是有你嗎？你幫幫我，我肯定能賺錢！

　　我說，別想那些，你才高二呢。

　　表弟說，我讀書根本讀不下去，而且沒什么用，你不是也沒讀多少嗎？我帶著我同學都跟著你。

　　我說，睡吧。

　　表弟掃興的轉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還未亮我就穿好衣服起床，發現客廳里的等都是開著的。奶奶早早起來正在廚房炒菜。

　　打開大門后，頓時沙子般的雪迎面撲來，門前的水泥場上白茫茫一片。

　　于是我拿起旁邊的掃帚開始掃雪，堆在了沙子旁。然后我往外走了一段路，發現村道上的水坑都結了冰。

　　此時，蒙蒙已經起床了，她走出來對我喊了一聲。

　　我轉身對她說，我原本以為你會睡很久的，沒想到挺厲害的，這么早就起來了。

　　蒙蒙說，什么呀，整個晚上房間里都在漏風，我都沒睡好，快凍死我了。

　　我說，那今天我跟你換個床，你跟我表弟睡一起吧。

　　蒙蒙狠狠的拍了我一下說，你總是這么討厭。

　　我又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道路邊上，前方是大片的梯田，都覆蓋上了厚厚的白雪。有零星的綠色菜從雪里探出頭來，顯得特別亮麗。

　　我轉身對蒙蒙說，等一下一起去收菜吧。

　　蒙蒙興奮的問，哪里哪里？

　　我說，你先去換一雙鞋子，吃完早飯就帶你去。、

　　我們回到屋子，此時表弟和佳佳都已經起床，在一旁的桌子上吃著面條。奶奶從廚房端出兩碗剛煮好的面條說，快吃，都等你們好一會兒了。

　　我們坐下。

　　蒙蒙對我說，陸明，這肉絲太油了，我吃不下。

　　我說，那給我。我把我的煮蛋給你。

　　蒙蒙把碗里的肉絲都挑給我，奶奶看了有些不高興說，那肉是用豬油炸過的，好吃的不得了哩！

　　佳佳尖聲說，奶奶，姐姐吃不了，佳佳喜歡吃。

　　蒙蒙低下頭對我說，陸明，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我把煮蛋塞進她的嘴里說，別多想了，沒事的。

　　吃完早飯后，奶奶去廚房洗碗了。

　　此時天已經完全亮了，溫暖和煦的陽光從遠方的林子那頭照射過來，鳥兒在屋頂上飄翔喧鬧，但是屋外的泥地上依舊覆蓋著許多冰雪，因為沒有多少行人。

　　我給蒙蒙換了雙雨靴，并在上面綁了繩子。

　　蒙蒙問，這是干嘛呀？

　　我說，這樣走路就不會滑了。

　　我也換了靴子，從房間里的床底下拿出了一個大竹籃和鋤頭，然后對蒙蒙說，走吧。

　　這時佳佳跑過來問，陸明哥哥，你們去干嘛啊？

　　我說，我和姐姐去地里收菜。

　　佳佳說，那我也去。

　　我說，那你拿著籃子。然后對表弟說，你照看一下佳佳。

　　我們出了門，穿越田間小路，四周都是來不及收的卷心菜，比市面上的要大很多。還有一些小蟲在寧靜的道路上跳躍著。佳佳一手就能抓一個，放在籃子里，但不一會兒就逃走了。

　　奶奶的地在整片坡的最底下，緊靠著用來洗菜洗衣的小湖，湖的四周都修了水泥梯，梯的縫處長著些雜草和野菜。

　　我們在奶奶的地里，摘了些已經成熟的卷心菜和蘿卜。蒙蒙笨手笨腳的弄壞了許多。

　　我對她說，算了，你還是去旁邊休息吧。要不我們別吃了。

　　蒙蒙說，亂講，看我拔個蘿卜給你看。說完她去拔埋在地里的蘿卜，卻拔不動，摔在了地上。

　　我看了哈哈大笑說，應該是蘿卜把你給拔了吧。

　　蒙蒙向我吐了吐舌頭，然后對蹲在一旁的佳佳說，你哥哥壞不壞？

　　佳佳高興的尖聲道，壞！

　　蒙蒙說，哈哈，你看。

　　我對佳佳說，看來陸明哥哥這幾年白疼你了。

　　佳佳說，誰不給我買吃的，我就說誰。說完，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包巧克力說，姐姐給我買的。

　　我問蒙蒙，你什么時候給她買東西了?

　　蒙蒙說，我昨天就給了，是前兩天沒吃完的，都全給她了。

　　佳佳張開嘴巴大笑。

　　我說，幾包零食就把你給騙了，以后會找不到老公的。

　　佳佳問，老公是什么東西？

　　我說，老公不是東西。

　　到了中午的時候，我們已經裝了一大籃子的菜，佳佳也抓了一袋的蟲子，她說要給我炒菜吃。

　　我說，那不能吃。

　　在回去的路上，我問隔壁的張叔叔買了條魚放在籃子里。回到小屋后，奶奶把我們弄來的東西都處理了。

　　我在廚房幫奶奶生火，奶奶在一旁的大鍋里做飯，升起的油煙頓時充滿了廚房。

　　我躺在成堆的木柴上，前面洞里的大學熊熊燃燒著，不停有滾燙的熱氣迎面撲來。我想，我可以坐在這里取暖，甚至小睡一會兒。但硬硬的木柴抵著我的背很不舒服，于是我鋪了一些稻草在上面。過一段時間扔兩根木柴進去，以維持溫度。

　　過了好一會兒，奶奶已經做完飯了，我給他們每人都盛了飯過去。奶奶將菜整齊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向院里喊了一聲，萌萌和佳佳就立即跑了過來。

　　我問蒙蒙，你和佳佳干嘛去了？

　　蒙蒙說，我在教她寫作業呢。

　　佳佳說，陸明哥哥，我發現姐姐比我們老師厲害多了，老師不懂的也懂。

　　我說，是你的老師太差了。

　　蒙蒙說，哪有，我也很厲害的好不好？

　　這時，奶奶又喊了一聲，我們一起進客廳吃飯，佳佳坐在蒙蒙的身上。

　　我問，佳佳怎么不坐在陸明哥哥這兒？

　　佳佳向我做了個鬼臉說，你壞啊。

　　我頓時顏面掃地。

　　奶奶不停的給我和表弟夾菜，蒙蒙喂佳佳吃飯。

　　飯后，蒙蒙帶著佳佳去睡午覺。表弟去了鄰村。奶奶拉著我去和她講話，我搬了兩張椅子和一張小桌子放在門口，又倒了兩杯水。

　　此時門前水泥場上的雪已經化了，大片大片的陽光鋪在上面，成群的鳥飛下來啄食。

　　奶奶說，明明啊。

　　我說，奶奶我聽著。

　　奶奶說，你說你什么時候給我帶個孫媳婦兒來，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這種事情還要奶奶來操心，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不是談了一個嗎？后來怎么不在一起了，還退學了。

　　我說，人家都結婚了，孩子都有了。我之前去看過，會叫人了。

　　奶奶說，你看看你，就是沒人家行。我不管你在外面名氣多大，成個家還是要的。你就說你表姐吧，就你退學那年，十六歲連孩子都懷上了。現在人家日子過的舒服，縣城里做做小生意，雖然一個月沒什么錢，可至少開心對不對？

　　我說，我現在也挺開心的。

　　奶奶說，亂講，不成家哪有開心？你可不能讓你大娘說你不中用，他兒子跟你一樣大也成家了。生了個女娃，雖然是個賠錢貨，可也算是生了對不對？

　　我說，對！

　　奶奶說，現在我對擔心的還是你，雖然我是知道你是聽不進去的，但我還想跟你多說兩句。前兩天我夢見進富了，可想他了。我估摸著也差不多該去陪他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從原先的小男孩長成這么大了。想都想不到，你看看那。

　　我順著奶奶手指的方向看去。

　　奶奶說，看到那顆樹沒有？

　　我說，看到了。

　　奶奶說，還記得嗎？那是在你五歲的時候種下的，現在已經長這么高了。我記得我剛栽下這樹苗的時候，你還撒了泡尿在上面。你還記得你那時說了什么嗎？

　　我說，我記得。當時我說小樹苗喝了我的尿就會張的很高，奶奶你要不要喝？

　　奶奶高興的笑著說，對對，你這個小淘氣，當時真是笑死我了。

　　我說，看來當時真的尿對了，它長的很高，只是現在不開花了。

　　奶奶說，別看它現在不開哩，等到來年春天，整棵樹都會開滿花。惹了全村人來看，那個時候啊，蝴蝶什么的都會來，真是漂亮。

　　我說，想象的出來，一定很漂亮。

　　奶奶說，是啊，可惜你春天的時候不會來，冬天的時候又是這番樣子，真是掃興。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托人送給你點它結的果去。

　　我說，算了，還是不要送了，估計送到那兒都爛了。

　　奶奶說，也是，那就不送了，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