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后殘花終不敗

　　＂妍妍，幫媽媽把房間里的手表拿來。＂

　　＂好。＂我走進(jìn)媽媽的房間，手表靜靜地躺在梳妝臺上，但最顯眼的位置，放了一面鏡子。媽媽說，這面鏡子周圍是用紫檀木手工雕刻的，顏色很深，雖然花式復(fù)雜，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十分質(zhì)樸。媽媽很喜歡這面鏡子。但是，好幾次，媽媽總是在爸爸還沒回家的時候，一個人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發(fā)呆。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這面鏡子的角度，正對著臥室的門。我不理解這樣放有什么意義，但我可以感覺到角度對媽媽來說，很重要。爸爸似乎就不喜歡它了。每次走過時，都會順手把它鏡面朝下拍在桌上，而媽媽不管在做什么，都會沖過來，扶起鏡子，調(diào)整好角度。我想不通為什么媽媽要這么做，也想不通爸爸為什么不喜歡它。從我記事起，這么多年來，這面鏡子就一直放在她的梳妝臺前，從未變過。

　　＂妍妍，快點，來不及了！＂

　　＂來了！＂我抓起手表，跑出臥室，遞給媽媽。手表很沉，款式也很舊，想必也有很多年了吧。以前，爸爸給媽媽買過一個新的手表，但她似乎不喜歡，一直戴著這一個。

　　＂媽，爸他今天不去嗎？＂

　　＂當(dāng)然去了，他說公司要開會，待會兒直接過去，不回家了。＂

　　＂哦。＂我知道這是謊話。爸爸總是避開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時間，哪怕只有一小會兒，他也會用各種理由推脫。平時工作日，爸爸就算沒有事，也會在辦公室里坐很久，直到晚上。他這樣是為了避開走在放學(xué)路上的我。這些開始我都是不知道的。那天，我出校門才幾分鐘，突然下起了雨，若要跑回家，還要將近20分鐘，我想起爸爸的公司離這里只有百來米，就像看看他下班了沒，能不能帶我回去。走進(jìn)公司后，前臺的阿姨認(rèn)得我，我與媽媽來過幾次，她說，爸爸在辦公室，但是他希望我自己打車回家。這樣的雨天能打到車么？于是，我在大廳里等，過了一會兒爸爸出來后，很驚訝我為什么沒有離開。我告訴他，叫不到車，他說，你走回去吧，說完，轉(zhuǎn)身走向停車場。我哭著跑出去，雨小了很多，但依舊很密，原本就沒有干透的衣服又濕了。聽著汽車發(fā)動機(jī)的聲音越來越近，看著爸爸的車從我身邊開過，濺起渾濁的雨水。我到家時，媽媽問我怎么了。我沒有說實話，我說，和同學(xué)去了書店，突然下雨，沒找到地方躲一躲。媽媽信了，沒有多說。但我卻再也不相信他了。

　　今天是表姐結(jié)婚的日子，作為親戚，理應(yīng)出席，但他們一家都不怎么待見我，這一切都要歸功于我的大姑姑，表姐的媽媽。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她生了一場大病。后來，信佛的她去廟里上香，遇到一位高僧，說我是她命劫，加上我有一雙桃花眼（農(nóng)村稱為狐貍眼），就斷定我是狐貍精轉(zhuǎn)世。表姐和姨父知道后，更是哭笑不得，但由于她強(qiáng)烈的信仰，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是，他們逢場作戲，表面上對我很是冷淡，實際上，私底下與我關(guān)系甚好。尤其是表姐從美國留學(xué)回來后，一直羨慕我有一雙桃花眼，如果她也有的話，估計會交個美國男友，很慶幸，她終于要結(jié)婚了。

　　由于大姑姑的原因，媽媽一路在出租車上叮囑我少說話。

　　車停在酒店門口，一下車，大姑姑就上前與媽媽說話，我也明白，一個人走進(jìn)大廳。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看到了爸爸的車子，終究還是比我們早到了啊。

　　我在宴會廳門口，看到了表姐和表姐夫。我看著新郎，覺得很是面熟，但沒有多想，對著表姐笑了笑就準(zhǔn)備進(jìn)去，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耳朵尖，進(jìn)酒店后，就能聽到那些我所謂的姑姑阿姨，在交頭接耳，除了大姑姑，我在其他人的印象里，就是一個乖乖女，每次逢年過節(jié)，都會聽到，他們說我怎么怎么乖巧，怎么怎么自覺，怎么怎么愛學(xué)習(xí)，其實虛構(gòu)的成分極多，但我總能發(fā)現(xiàn)媽媽的笑臉，我也就不說話了。而爸爸，總是一個人在角落喝茶，不聞不問。我好幾次懷疑我是不是他的女兒。

　　＂陳嚴(yán)妍！＂爸爸姓陳，媽媽姓嚴(yán)，陳嚴(yán)妍就是我的名字。誰叫我呢，聲音很熟悉啊。

　　我轉(zhuǎn)過頭，疑惑地看著表姐，她指了指旁邊的新郎，新郎笑而不語。我仔細(xì)看了看，突然反應(yīng)過來，＂江老師！＂原來我的姐夫就是我的素描老師，江老師！

　　＂你們倆是師生啊！＂表姐很是驚訝。

　　＂對啊，思琴，她就是我說的那個畫畫很有天賦，也叫妍妍的女生，原來真是你的妹妹！＂

　　＂太巧了吧！妍妍，你說他有沒有欺負(fù)過你！＂表姐突然一臉正氣。

　　＂欺負(fù)到?jīng)]有啦，就是很兇倒是真的。＂我搖搖頭，有點無奈。

　　表姐敲了一下江老師的頭，＂以后對妍妍好點！不許兇！聽到?jīng)]！＂

　　＂是是是！不過嚴(yán)師出高徒嘛！＂江老師作求饒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老師，不過他們真的很般配。憑我對江老師的了解，他會是一個好丈夫。

　　＂妍妍不用你那么嚴(yán)格！她也一定會稱為高徒的！＂

　　＂對對對！我改！＂

　　＂姐姐，注意形象。＂我小聲提醒。表姐愣了愣，嘴邊又掛上了標(biāo)準(zhǔn)的微笑，前面潑婦罵街的樣子一下全沒了。自從她去了美國，原本就開朗的性格，變得更開朗，有一點潑婦的嫌疑。

　　我向他們打個招呼，繼續(xù)往里走，避開大姑姑才是要緊事！

　　不過，要不要避開爸爸呢？

　　爸爸看見我，又繼續(xù)和別人聊天，無視我的存在，算了，我不在意。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服務(wù)員給了我一杯紅棗茶，這里真是服務(wù)周到，我嗓子一直有點不舒服，在家里也經(jīng)常喝紅棗茶。不過，那是爸爸泡的。我抬頭看向爸爸，他發(fā)現(xiàn)我在看他，慌忙轉(zhuǎn)移目光。不用說了，這是爸爸讓服務(wù)員泡的。

　　我感動之余，對于爸爸的很多行為依舊是不理解。

　　但我一直相信一點，爸爸的所作所為一定有他的理由吧，但對于他避開我和媽媽我不會原諒他。

　　媽媽和大姑姑聊天還沒有結(jié)束么，我感到很無聊，開始轉(zhuǎn)手中的筷子。

　　一不小心，玻璃杯被我弄到了地上，很清脆的聲音，它碎了。

　　所有人都轉(zhuǎn)過頭來看我，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嘿！我就說了吧！這種上輩子是狐貍精的人弄不出什么好事來！當(dāng)初我看到她就覺得不吉利！你們還一個個護(hù)著她！打算瞞到什么時候！陳毅群！你干嘛還把她帶來啊！我......＂大姑姑語速極快，也對，我就是這么不討她的喜歡。

　　算啦，無所謂。我聳聳肩。看著拉住大姑姑的爸爸，我搖了搖頭。

　　陳毅群，我爸爸。大姑姑在二姑姑死后，就再也沒叫過爸爸的全名。看樣子今天她很生氣啊，不過也就只是摔了一個杯子而已啊。

　　＂好了，媽，歲歲平安！＂江老師一臉笑意走到我身邊＂怎么這么不小心啊，沒弄傷吧。＂

　　我搖搖頭。

　　＂譽衡，連你都幫著那小丫頭啊！＂大姑姑今天吃了火藥。我真的不該來的。

　　＂媽，我沒有，只是摔了一個杯子，沒事。＂

　　＂沒事！你們都一個個慣著她吧！啊！我告訴你們！以后有你們好受的！＂

　　＂大姐，妍妍還小，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訓(xùn)她，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大人不計小人過！＂媽媽向我使眼色，我會意，自己悄悄走出了酒店。路過姐姐身旁時，她向我手里塞了200元，我沒有說謝謝，只是對她笑了笑。

　　有些東西，我其實一直有懷疑，只是沒有確定罷了，大姑姑說他們有事瞞著我，那就肯定是天大的事了吧。真好笑，他們不告訴我我就不能自己知道么！

　　什么時候有這種念頭了？

　　呵呵，自己應(yīng)該還是猜對了吧。

　　跑出去幾百米回過頭，爸爸媽媽終究都沒有追出來。不過，我也早就猜到了。去哪呢？街上華燈初上，這座城市也因為它的夜景而出名。第一次發(fā)現(xiàn)其實這跟課本上印的圖相當(dāng)像，原來我一直沒有注意到。過了這條路左轉(zhuǎn)，就是蘭蘭的家。

　　蘭蘭是我最好的朋友，去她家也好，至少她家不會像我家這么.......嗯......奇怪。

　　敲響了蘭蘭家的門，開門的是趙哲然，我一點也不覺得驚呀。

　　他們倆在我們心中就是最般配的情侶，雖然他們自己從沒承認(rèn)過。趙哲然，宋澤蘭，名字像也就算了，連性格、成績、家境都那么相似，最最重要的是，他們一起長大，默契這種東西根本好得沒話說。

　　＂嘿，趙哲然，蘭蘭呢？＂

　　＂她在洗澡。＂他一邊回答一邊側(cè)身讓我進(jìn)來。

　　蘭蘭的媽媽從廚房走出來，端了滿滿的一碗菜，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忙說：＂妍妍來啦！阿姨都沒有好吃的給你準(zhǔn)備，下次來一定要提前說，阿姨給你燒你最愛的西芹培根！＂

　　＂阿姨，哪有，其實我才是打擾你們了。＂

　　＂這孩子，客氣什么，哲然啊，進(jìn)來幫忙盛飯，我去樓下買點培根，西芹估計難買，就用番茄代替吧。＂

　　＂阿姨，真的不用麻煩。我.......＂

　　蘭蘭媽媽一邊解開圍裙一邊說：＂難得你來，這應(yīng)該的。哲然，蘭蘭洗好澡你們就可以吃飯了，不用等我啊！＂

　　＂阿姨......＂隨即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響。

　　＂他媽媽很好客吧。就是這樣。＂

　　＂你為什么每次都在蘭蘭家，不害臊啊！＂

　　＂你腦子里在想什么？＂他走進(jìn)廚房，還不忘瞪我一眼。

　　＂就是班上人說你們兩個.......＂

　　＂沒有的事，只知道聽他們瞎說。＂

　　＂大概吧。＂

　　他轉(zhuǎn)過頭又瞪了我一眼。

　　我突然感到有濕漉漉的東西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蘭蘭！＂

　　＂嘿，說吧，你爸媽又怎么你了＂她邊擦頭發(fā)邊問。

　　＂知我者，蘭蘭也。＂

　　＂我也知道的。＂趙哲然的聲音真是不和諧。

　　＂盛你的飯！＂終于輪到我可以瞪他一眼啦！

　　＂好啊，那我們順便討論一下，你和張自箏是什么情況吧！＂

　　＂趙哲然你要死啊！＂張自箏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剛讀高中的時候關(guān)系很好，有些東西就在同學(xué)間傳開了，要說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想我眼前這兩個人無所謂。

　　＂其實我也想聊這個。＂蘭蘭的聲音在此刻真是太不和諧了，一對二。

　　我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