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老父老母

　　小雪去給孩子上課，方軍拿點東西回農村老家，兩小時的車程中，他總是在笑。想到和小雪的事，幸福的感覺難以控制，看天都比往日里晴朗。他哼著歌進了自家院子，老太看他進來，馬上扔下手里的棒子，在圍裙上撣撣灰，伸出手來摸著兒子的臉。

　　“軍兒，你回來了！娘真是好一陣子沒看見你了，想啊！”她布滿皺紋的黑瘦臉龐滑落兩滴眼淚。“都大半年了，你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和你爹！”

　　“娘，我這不是來了嘛！給您帶東西了，您看看！”方軍笑著，不讓母親太難過，將買的牛肉干和其他特產交到母親手上。

　　“媽，俺爹呢？”方軍四下里用眼睛找著，“咳！”屋里傳出一聲咳嗽，里屋的窗簾被掀起一個角，又馬上關上。

　　“唉，你爹啊，老倔驢，還在生你的氣呢！”老太嘆口氣，給方軍撣撣身上的塵土，讓他趕緊進屋坐去。

　　爹，我給您買了付象棋，您看，可好看了！”說著拿出盒子雙手捧到父親面前。

　　老頭斜眼看上一眼，“恩，擱炕上吧。”然后還是抽自個的煙。

　　“爹，那我幫媽做飯去了，咱姐今天回不？”方軍轉身出屋。

　　“唉！你姐地里活多，不回。你多做點餃子，給二孬送過去，這小子就饞那香菇豬肉餃子。”老頭沖外面喊著，低頭瞄著象棋盒子。

　　老太掀簾子進屋，“你這個老頭子，都啥年頭了，還給外孫整個真么難聽的名字，跟你說多少遍，往后叫他‘漢澤’，這名兒起得多好呢，多有文化呢……”

　　母親自顧自地嘮叨著，邊往柜子里翻騰東西。老頭也不搭理他，看方軍出了屋，拿起象棋盒子瞇眼看著，“這啥玩意呢，還整個什么水晶象棋，我都大把年紀了，給我趕這個時髦，真是個敗家子！”

　　掏出一個水晶棋子，端詳半天，叨叨著，“這玩意呢？還挺透亮，趕明拿到村東頭給老李瞅瞅，讓他也開開眼。”

　　吃飯時間，老頭還是不和方軍說話，方軍一個勁兒給父母親夾菜，“爹，娘，你們嘗嘗，我從市里帶來的牛肉干，可好吃了。”

　　父親沒理他，扭頭對母親說:“孩兒他娘，你回頭給二孬拿點嘗嘗！”

　　“爹，我給姐他們帶了，你自己吃吧！”方軍指指柜子上那一包。

　　“軍兒，這牛肉得不少錢吧？我聽人說，城里的牛肉齁貴了。要不是送人，娘也舍不得讓你買！”老太邊說話，邊盯著掉在桌上的一粒小米，撿起放進自個兒碗里。

　　“娘，沒多少錢，趕明兒您們都到城里玩玩，住我們單位花不了多少錢！”知道老人心疼錢，方軍安慰他們。

　　老頭清清嗓子，意思是不讓老太答應進城。老太沒注意，繼續說:“軍兒，娘剛才把你奶奶留下的銀鐲子給你找出來了，本來說你和小秦今年來的時候送給小秦的，誰知你們……”

　　“娘！”方軍趕緊打住她，低頭說“過去了，就算了！”

　　“是，是，是，過去就算了，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我什么時候才能抱到孫子……”老太說得難過，忍不住拿起袖角擦眼淚。

　　老頭臉色不好看，“哼！”，抱起雙臂板著臉。

　　“娘，別說了！”方軍趕緊給老太使眼色，老太白了老頭一眼，說“你就會和孩子生氣，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討生活，多不容易，回家了你也沒有好臉。哼，我也會，可我是真心疼我們軍兒，想想他剛生下來只要四斤多，長這么大多不容易喲……”

　　老頭扔下碗筷，背上旱煙袋，背手回了屋。

　　弄得方軍心里不好受，“娘，你也少說兩句吧，爹聽了更煩。”

　　“軍兒，是娘不好，你難得回來一趟，我還跟你叨叨這些，唉！其實小秦人還是蠻好，雖說有點城里小姐的架子，那對你是不錯的，只要愿意和你好好過日子就成了，我們不要你操心。”

　　“娘，我們已經離了，您也別再提了，惹得爹更生氣。”

　　“那天打電話給親家，我們都不相信。人家小秦長得那么漂亮，找啥樣人找不著，你也是，挑啥啊！讓我們跟著操心！”

　　“娘，你別說了。我現在已經有對象了，你們也別嘮叨我了！”

　　“啊？！真的？軍兒！”老太眼睛放光，笑容堆滿臉龐。“那你啥時候讓她來啊？”

　　“看看吧！”方軍隨口說，心想小雪不會嫌棄自己的農村老家吧。

　　老太還拉著兒子問這問那，方軍不肯再說:“娘，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我對象明天晚上要我去她家！”

　　“兒子，是不是上門啊？”

　　“行了，您就別問那么多了！”方軍怕她啰嗦，趕緊收拾了碗回屋里。

　　老太笑瞇瞇看著院子外的老母雞，好像撿了個金蛋一樣……

　　晚上姐姐帶著外甥來看方軍，9歲的小外甥“老舅長，老舅短”地叫個不停。方軍卸下鑰匙上閃光的掛件，才哄得小家伙回家睡覺。

　　姐姐臨走時，方軍送她到門口，姐姐對他說，“小軍兒，要多回家看看，別半年多不回來，老頭心里其實惦記著呢！”

　　“恩，姐，我知道了。”方軍心里也不是滋味。

　　老太一直在里屋抽著煙看電視，根本不理方軍，方軍只好早早去睡覺了；母親在堂屋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搗鼓啥，一直忙到半夜。

　　第二天大早，方軍起來洗臉，看到母親早已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了，什么雞蛋，風雞，玉米餅子，沉甸甸的還真是不少。

　　看他起身了，母親催促他吃飯。“軍兒，你起來了！快，趕緊喝點粥，早點兒回去。”

　　方軍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娘，你這是整啥呢？大包小包的，還可勁催著我走呢？”

　　母親打鍋里舀出一碗粥端過來，放上筷子，“這不催你早點去上門，把媳婦接回家嘛！”

　　方軍無奈，說：“娘，你就別折騰了，該咋樣咋樣吧，急也沒有用啊！”

　　母親給自己也裝好飯，坐下，“話怎么這么說吶，這東西再小也是咱的心意，你可要對人家好點，不能又黃了啊！”

　　想到小雪，方軍心里高興啊，馬上就要回去看到他的寶貝兒了，趕忙稀里呼嚕吃飯，“娘，你這咸菜整的忒咸了哇！沒法吃！”

　　母親一筷子打在他碗邊上，責備說:“盡瞎說，吃了三十幾年，就這半年就不中吃了？城里慣的！”

　　方軍小聲嘀咕著，“比起我灌得香腸，腌的泡菜差遠了！”其實這些也是當兵時和四川伙夫學的，不過他喜歡忙乎廚房里的事，水平自然高多了。

　　“爹起來沒有啊？”

　　“還沒！”

　　“那我去跟他說一聲！”方軍吃完了，用手擦把嘴，起身要進里屋。

　　“行了，軍兒，你也甭去跟他說了，他就是嘴硬。你把銀手鐲帶去送給人家姑娘，也算是媽的一點心意。”說完塞給方軍一個紅布包。

　　“那，爹他還生我氣不？”

　　“生氣，生氣，他就是跟我們過不去！甭管他了，你回去吧。”老太說著將幾個包裹遞到了他手上。方軍接過來，轉身，又回頭，“娘，我枕頭下面給你們留了點錢，你們看著用吧！”說完快步朝外走。

　　“軍兒，你不要給我們帶錢了，我們夠用了，你好好攢錢娶媳婦兒吧！”母親喊著，又趕緊折回屋去找錢，等她送出來的時候，方軍已經走遠了，老太嘆著氣，轉而又摸摸自個兒的頭發，想到唯一的兒子真的有對象了，笑著轉身，哼上了小曲。她樂顛顛地回屋，把錢塞到柜子里。縮在炕上的老頭看她美不滋滋的樣，沒好氣地說:“哼，你就臭美吧，八字兒還沒一筆撇呢，到時有你哭的！”

　　“去，就你譜大，昨兒半夜誰起來偷牛肉干吃的，還拿著那象棋子念念叨叨的，吵死個人了！”老太換件破舊衣服，準備下地了。

　　“唉！”老太嘆氣，看著窗戶外的的太陽，喃喃地說:“誰不希望他過的好哇，總是自個的娃啊，可惜咯，小秦那么水靈的閨女哦……”

　　方軍走得匆忙，聽得母親的聲音，心里酸楚了一陣，可是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小雪，又美起來，走得更帶勁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