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謊言

　　　五

　　　又是一年冬天。

　　　蔚藍的天空成為了記憶里的一道風景，灰色的顏料，涂滿了頭頂的上方。空氣中彌漫的大霧，還有刺骨的寒風，伸展著枝椏的光禿樹干，揮舞著手臂指向天空。

　　天還沒有亮，寢室里的人應該還在睡覺吧。馬路上的汽車開著明晃晃的車燈，穿行在城市的血脈中。

　　　吳嵐騎著一輛二手自行車，車筐里和后座上堆滿了《今日晨報》，沿著一條又一條街，一棟樓又一棟樓，挨家挨戶地發放著。

　　　跑上跑下，吳嵐氣喘吁吁，卻還是堅持著將每一份報紙塞進信箱。

　　　不僅是這一片小區，還有旁邊的小區，吳嵐知道，多一片小區，就多一份工錢。

　　　這樣每個月的生活費，就可以多出來四百塊錢。

　　　吳嵐發完最后一家，累得連腿都抬不上車了。

　　　天早就大亮了。她坐在樓梯口，大口大口喘著氣，風灌進樓道，汗水仿佛結了冰，粘在臉上，撕扯下來，連著皮膚都被拽得生疼。

　　　冷，汗水蒸發過后，渾身上下都是冷的。

　　　吳嵐把帽子戴上，突然眼前的陽光被一個黑影擋住了，樓道口站著一個人。

　　　吳嵐趕緊起身：“真不好意思，擋著您道了。”

　　　“吳嵐？你怎么在這兒？”王杰驚訝地看著她。

　　　“啊，王杰啊，我……我是來送報紙的。”吳嵐不好意思地說。

　　　“哦，勤工儉學，真是個好孩子。”王杰沒有惡意地夸道。

　　　“呵呵，”吳嵐干笑，“你來找人？”

　　　“嗯，我一朋友住這兒，今天她去火車站，我來送送她。”

　　　“哦，那你快去吧。”吳嵐準備離開。

　　　“一會兒你有事嗎？”王杰問。

　　　吳嵐搖搖頭，說：“今天是周日吧？一會兒沒課。”

　　　“嗯，那你在樓下等會兒，我馬上就下來。”說完，王杰就上了樓。

　　　留下吳嵐一頭霧水地愣在原地。

　　　“親愛的，我就說你一定不會遲到的。”王杰剛推開門，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就摟住了他的脖子，用甜得發膩的嗓音嗲嗲地說道。

　　　“對不起，”王杰親了那女生的額頭一下，“今天臨時有點事，不能陪你了。”

　　　“不要嘛，都說好了送我到火車站的。”女生開始撒嬌。

　　　“乖啊，今天真的不行了。”

　　　“不要嘛，人家真的……”

　　　王杰掏出錢包，拿出一張一百的，說：“打車錢，自己去吧！”

　　　女生立刻閉了嘴。

　　　關上門，王杰蹬蹬蹬地跑下樓。

　　　看到吳嵐站在一輛車子旁邊，無聊地用腳踢著地。

　　　他整整自己的衣領，走過去。

　　　“嗨。”王杰伸出手，打了個招呼。

　　　吳嵐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難得一個周日，不出去玩嗎？”

　　　“不，不知道去哪玩。”

　　　“女孩子不都很喜歡逛商場的嘛，我陪你逛會兒？”

　　　“算了吧，一逛街就要花錢。”

　　　“哎呀，別想那么多啊，就當是散散心啦，你發報紙也夠累的了，去吧？”

　　　“你不是要送朋友的嗎？”

　　　“她說……臨時有點事，換了票，今天不走了。”

　　　“哦。”

　　　吳嵐看著眼前這個又高又瘦的男生，頭發被發蠟定了型，直直地向上翹著，皮膚很白，眉毛濃濃的，眼睛不大不小，鼻子高高挺著，笑起來很迷人。上身是一個黑色夾克，下身是一條黑色長褲，一雙锃亮的皮鞋，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

　　　“哎呀，別想啦，就當是陪我逛吧！”王杰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

　　　“車子就放在這里吧，回來了再拿。”王杰將車子推到一邊，沖吳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走吧！”

　　　吳嵐張大了嘴，欲言又止，就被稀里糊涂地拽進了出租車。

　　　車子很快就停到了百貨大廈的門口，因為下個星期就是圣誕節了，門口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圣誕樹，足有好幾十層樓那么高，五彩繽紛的禮物掛滿了枝頭。

　　　“好漂亮啊！”吳嵐仰起頭驚嘆道。

　　　“你看那兒！”王杰用手指指前面，幾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圣誕老人各拿著一個大襪子，向每一個路過的行人分發糖果。

　　　吳嵐高興地跑了過去，拿到了一根棒棒糖。

　　　“嘿嘿，每天都發禮物嗎？”

　　　“周六日才有，一直到下周的圣誕節。”

　　　“哦，對啊，圣誕節快到了。”

　　　吳嵐才想起來，應該給周曉陽送點什么呢？

　　　“好了，我們進去吧。”王杰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吳嵐平時很少逛商場的，所以一進來，就被這像皇宮一般金碧輝煌的裝潢嚇到了。

　　　頭頂上是水晶大吊燈，從高處一直垂下來，透明的電梯廂上上下下。前方是一個噴水的大水池，水中亮著五彩的燈，映照出一個彩虹般的世界。周圍擺滿了鮮花，長凳上坐著幾對歇息的情侶。

　　　“咱們先從一樓轉吧。”

　　　琳瑯滿目的商品，讓吳嵐應接不暇，她看著各式各樣的衣服，眼里流露出艷羨的神情。

　　　她站在一件紅色的長款風衣面前，目光久久不肯離開。

　　　“小姐，喜歡就試一下吧！”服務員走過來說道。

　　　吳嵐拿起價簽，一看那一串龐大的數字，立刻傻了眼。

　　　“不用了，呵呵，我就是隨便看看。”吳嵐尷尬地說。

　　　“試一下吧，你皮膚白，穿紅色會很好看的。”王杰也走過來說。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王杰將衣服從架子上拿下來，“給你，試一試又不花錢。”

　　　鏡子面前的吳嵐，讓王杰眼睛一亮。

　　　長款的修身風衣，襯得吳嵐本來就纖細的身材更加完美，大紅是今年的流行色，白凈的皮膚更能突顯紅色的高貴與典雅。

　　　“小姐，您真漂亮。”服務員在一旁夸贊道。

　　　吳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解開扣子，生怕給人家弄臟了。

　　　“穿著吧，”王杰說，“就當是我送你的圣誕禮物。”

　　　“別開玩笑了，這么貴……”吳嵐沖他擠眉弄眼地小聲說道。

　　　“服務員，刷卡。”王杰從皮夾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

　　　“喂，這樣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我說了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

　　　“可是……”

　　　“又‘可是’了，哪里有這么多‘可是’，你就好好穿著吧！”

　　　王杰用手輕輕拍了拍吳嵐的頭，很溫柔地說道：“以后做我的妹妹吧。”

　　　吳嵐怔了一下，“哦？”

　　　“我生日比你大，以后我就是你哥了，”王杰笑著說，“叫杰哥。”

　　　“啊？”

　　　“快叫啊！”

　　　“杰哥……”

　　　“這才乖嘛。”

　　　“……”

　　　上午的美好時光總是短暫的，王杰送給了吳嵐一件紅色風衣，一件黑色線衫，一雙棕色過膝靴，一個白色鑲鉆手提包，還有一些女孩子都很喜歡的小飾品，大大小小的包裝袋都拎不下了。

　　　西餐廳里，王杰和吳嵐對坐在靠窗戶的位置上。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吳嵐一邊用叉子叉住牛排，一邊問他。

　　　“因為你是我妹啊。”王杰一邊嚼一邊說。

　　　“哦，”繼續用刀子笨拙地切著牛排，卻怎么也切不爛。

　　　“要這樣切，”王杰站起來，手握住她的手，“使勁。”

　　　吳嵐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朵根。

　　　她將頭扭向窗外，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粉紅色紙袋，看樣子是剛從百貨大廈走出來。

　　　她剛想喊“周曉陽”卻發現他旁邊還有一個人，一個女生，帶著粉紅色發卡，穿著一個白色的外套，格子裙，雪地靴。

　　　鄭蓉蓉。

　　　他倆怎么會在這里？

　　　還聊得很開心。

　　　吳嵐目送著他倆有說有笑地混入了來來往往的人群。

　　　不是說有幾篇論文需要寫嗎？

　　　不是說周日自己一般都會睡到中午嗎？

　　　不是說最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不愿意出宿舍嗎？

　　　現在怎么會陪著另一個女生來逛街呢？

　　　逛街不是你最討厭的事情嗎？

　　　吳嵐想著想著，眼眶就濕了。

　　　她拿出手機，對王杰說：“我打一個電話。”

　　　就撥通了周曉陽的號碼。

　　　“嘟——嘟——”聲過后，傳來一個甜美的嗓音：“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掛了。

　　　他把電話掛了。

　　　他掛了我的電話。

　　　吳嵐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地發了一條短信：“寶貝，你在哪呢？”

　　　手機很快來了新信息。

　　　“剛被你的電話吵醒，還在床上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