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陪柳夫人上香拜佛,用過早飯,準備回去。一個小廝來請安,說王爺請夫人和大少爺出去會客。韓漠不想搞得人盡皆知,就推脫不去。柳夫人問客人是誰,小廝回說是老程等人。夫人就說:“傻孩子,程爺爺來了,你怎么能不去呢?快去吧,其他事,回來再說。”
韓漠想起老程審問他時兇神惡煞的樣子,五臟六腑都開始顫抖。柳夫人以為他冷,叫蘭兒拿了件狐裘給他披上。
韓漠覺得自己簡直是找死,尤其是柳夫人去見女客,讓他一人來前廳行禮問安時。老程大聲笑道:“這小子福大命大啊!當年見他時才這么點,這會兒這么高了!”
薛仁貴笑道:“總算撿回一條命。言兒,還不拜見程爺爺、各位叔父?”
韓漠強忍著緊張,向在座的一一長輩行禮問安。他做出憨厚的樣子,時刻準備見機行事。秦懷玉、程鐵牛等人都恭喜薛仁貴父子團聚。薛仁貴一笑受意。
老程又對韓漠笑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爺爺打你兩下,別往心里去??!”
韓漠笑,笑里藏刀,暗想:“那叫兩下啊!”
老程又問:“你在西域長大,一定精于騎射了?!?/p>
韓漠傻笑,搖頭:“不太會?!?/p>
薛仁貴笑道:“這小子中看不中用。不像我啊。”
秦懷玉、程鐵牛等都道:“俗話說,虎父無犬子,只要好好調教,勤加演練,他日定是一員良將?!?/p>
薛仁貴笑道:“怕是他沒那樣的本事,也省了我一番辛勞。”
老程笑道:“不錯,兒孫是龍是虎,都是他們自己的造化,不必替他們多費心。仁貴還有公務,不能私而廢公嘛!”
薛仁貴一笑道:“程四伯,我如今是閑云野鶴,樂得教子讀書。這小子雖不中用,也該教他些正道,日后做個忠正之人?!?/p>
韓漠臉上笑著,心里不服氣:“好像我大奸大惡一樣。”
老程笑道:“這孩子失而復得,別人就不入你法眼了!”
“這不是挑撥離間嗎?”韓漠瞟了楚衡一眼,人家滿臉是笑容,他越覺得緊張。
程鐵牛道:“大哥,何必跟皇上過不去?”
薛仁貴道:“賢弟此言差矣。愚兄是大唐百姓,怎敢不敬圣上?只是義父仙逝,我當服喪。”
老程嘿嘿笑了一聲,沖秦懷玉一使眼色。秦懷玉笑道:“大哥,四叔有話跟你說?!崩铣虤獾孟胱崴€指望他來勸勸薛仁貴呢。
薛仁貴轉頭看老程:“四伯有何吩咐,晚輩洗耳恭聽?!?/p>
老程道:“嗯,聽!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為黑炭頭服喪,那也應該。不過你可得清心寡欲,不能出去閑逛!”
薛仁貴道:“三年之內,我自當杜門不出?!?/p>
老程一聽這話,喜笑顏開:“你要是踏出府門一步,又該如何?”
薛仁貴知道他有圈套,笑道:“若圣上準我回河東,該當別論?!?/p>
老程道:“那個當然!我只問你,若在京城,你要是出了府門,怎么說?”
“隨四伯處置?!?/p>
老程哈哈一笑,對秦懷玉等人道:“你們可都聽見了!日后他要是敢反悔,嘿嘿,可就壞了自己名頭!”
韓漠想,程老先生不是想燒人家房子吧。
隨后又有一些官員士紳來拜年并祝賀薛家父子團聚,整整一天,來來往往十幾位。韓漠不敢失禮,乖乖地演好薛慎言角色。不到一天,半個京城都知道了他是薛家的長公子。這簍子捅大了。好不容易客人們都走了,韓漠推說累了,回了住處。
“守拙軒?守拙?我有這么拿不出手嗎?”他進門時忽然一抬頭,才第一次看見匾額,實在是心虛,沒敢較勁。
周氏接到柳夫人的命令,都撤了。Vivi被放了,躲在房里嗚嗚大哭。
翠翹和如意擔心被報復,見韓漠進門來,就跪下求饒:“少爺,不是我們嚼舌頭,實在是薇薇姐姐那些話,早傳到夫人耳朵里了,我們倆不敢知情不報。”
韓漠深知不能得罪小人,親切地微笑:“我知道。你薇薇姐姐是說得不對,不怪你們。咱也別什么都去麻煩夫人。以后她再有什么話,先告訴我,我教訓她,知道了嗎?”
翠翹和如意趕緊磕頭謝恩。
韓漠又笑:“這些日子夫人賞了不少東西,你們叫大伙兒都來。今天過年,我給你們發壓歲錢。”
翠翹和如意見少爺不怪罪還發錢,歡天喜地地就去了。一會兒,在這院里伺候的丫頭、小廝站了一屋子,韓漠每人發了一兩銀子,笑著說:“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包紅包了,大家將就拿著吧。這兩天辛苦大家了,早點休息。別喝酒,別喝太厲害,回頭總管們知道了,我可保不住你們不挨板子?!?/p>
丫頭小廝們齊聲答應,喜滋滋地被收買。
打發走了他們,韓漠把剩下的金銀首飾全都送到Vivi面前,說:“都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
剛才他發錢,Vivi就賭氣不出門,這會兒更是直翻白眼:“你哪有不對?是我看戲流淚替古人擔憂。他媽的,你一個冒牌貨好意思登堂入室,我說真話被打擊報復,這什么世道??!”
“你小點聲!還想讓人收拾你是吧?”
Vivi不敢嚷了,趴在炕桌上啜泣:“這什么世道嘛?”
韓漠又給她說好話:“都怪我不好。昨天一見王爺,我就腦子短路了。你知道他差點宰了我,我有點心理陰影。”
Vivi反駁都不帶抬頭的:“就刺了一劍,又沒想要你的命?!?/p>
“你挨一劍試試!”他嚷完又及時賠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可以體諒一下我的處境。他們本來拿我當間諜。要知道我不是他兒子,肯定把我送回牢里。我就真沒命了。”
“你真是間諜?!”Vivi抬頭驚訝地看他。
“我不是,你不相信我?”
“你別作無辜狀,我跟你又不是很熟,又好幾個月沒見了。我哪知道你什么底細?不過呢,我看你倒不像。特工應該是007那樣的,派你不是誤事嗎?”
她這么冷嘲熱諷,韓漠也不計較?!澳懵犖艺f,白挨了一劍我認了,現在保命要緊。”
Vivi不明白:“保命?”
韓漠受不了了,輕輕一拍桌子,“你這丫頭怎么這么遲鈍?。 ?/p>
Vivi拍著桌子大怒:“你還敢嚷我!”
韓漠趕緊作揖:“對不住,對不住,我錯了,我一時情急,說了真心話,不不不,說了錯話。你當我說胡話好了。不過咱們真得趕緊走,要不然等穿幫了,大家都得玩完?!?/p>
Vivi回想起昨晚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眼淚汪汪地說:“就是,地主階級沒好人。好,今晚就走!呃,晚上宵禁,明天一早吧?!?/p>
韓漠覺得有點倉促,還沒想好方案,“你讓我想想?!?/p>
Vivi說:“好,你慢慢想。”
“對,對,我得冷靜一下,制定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边^了有半小時,他停止踱步,“我想到了……你干嘛?”
Vivi正把兩大串珍珠項鏈往脖子里套。她頭上已經插了十幾支玉釵金簪,兩對耳環掛在耳朵上,手上戴了兩個扳指、八個戒指、七個鐲子,脖子里兩串項鏈五塊玉佩,腰帶里拴了四個香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東西,連絲綢都不放過,剪了一段最貴的披在身上當披肩,腳上都套了好幾個銀環……不知道襪子里還有什么東西……
韓漠說:“你當自己是圣誕樹啊!”
“我拿錢!沒錢怎么跑路?”
“你也太……不客氣了?!?/p>
Vivi看看自己,也覺得再弄就夸張了,就把手里的兩條玉石項鏈掛到韓漠脖子里,滿意地笑著:“Ok!”
韓漠忙摘下來,往Vivi手里一推:“你這不是招賊嗎!”他覺得語氣重了些,又補充,“長安黑幫很厲害的,‘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懼閻羅王’,你沒聽說過嗎?”
Vivi氣消得差不多了:“我知道??晌覀兛偛荒苣脗€包袱走吧,那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咱要溜嗎?”她忽然靈光一閃,拿了塊錦繡絲帛把身上掛的珠寶迅速摘下來包好,又用絲綢包了兩層,跟韓漠說:“你給我出去!”
韓漠瞪眼:“我的房子?!?/p>
“出去!出去!”Vivi連踢帶打把他推出去,十來分鐘后讓他進來。她張著雙臂,一臉笑意。
韓漠有點驚奇,她笑起來這么好看?
Vivi問:“看不出來吧?”
“什么?”
Vivi指著裙子:“看不出來藏東西了吧!唐裝就是這點好,裙子大……”
美好形象破壞了。
Vivi滿意地打量著自己,忽然又想起件事:“對了,你見我的葫蘆金簪了嗎?”
韓漠正要從袖子里掏出來,就聽見她說:“肯定是被人偷了!哪兒都沒有。這簪子一丟,我就倒霉了。要被我知道是誰偷的,我饒不了他?。?!”
韓漠把掏出一小半的金簪又藏回去,問:“丟了嗎?再找找?我幫你找,你就別挪動了,小心珠寶掉下來?!彼谖堇镛D悠了幾圈,趁她不注意,把金簪扔在桌子底下,然后故作驚訝,“在這兒呢!”
Vivi接過韓漠遞來的簪子,又往桌子底下看了看:“不可能啊。我找過八遍了,都沒見。”
韓漠笑:“幸運金簪嘛。昨天你運氣不好,就看不到,今天運氣好了,就看見了?!?/p>
Vivi半信半疑,把金簪戴好,“都是你害的。行了,我準備好了,咱走吧?!?/p>
正說著,蘭兒來送柳夫人賞的點心。Vivi一緊張,裙子里系的包袱一下子松了,她趕緊彎腰捂著。
蘭兒問:“薇薇姐姐,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我肚子有點疼。”Vivi快捂不住了,怕珠寶玉佩掉下去打碎,一邊趕緊找地方坐下,一邊沖著韓漠使眼色。
韓漠像沒看Vivi,跟蘭兒道了謝,就讓她回去。
蘭兒說:“夫人說先叫奴婢來伺候著,等調教出個好丫頭,再叫奴婢回去。”
韓漠說:“夫……娘這么關心我啊?!?/p>
蘭兒:“夫人可是疼您呢?!?/p>
韓漠說:“對,對。我不用人伺候,你回去休息吧。”
蘭兒說:“夫人之命,奴婢豈敢違逆?您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p>
太敬業不是好事。
韓漠笑了笑,說:“上次你做的那個牛腩湯挺好的,我餓了,你幫我做點宵夜吧?!?/p>
蘭兒領命退下。她一走,Vivi拿出包袱,質問韓漠:“你對她那么客氣干什么?昨天夫人趕我走,她有一半的功勞呢。”話音剛落,蘭兒又回來了。Vivi趕緊把包袱藏到身后,心想:“這死丫頭怎么也不敲門?。 ?/p>
蘭兒說:“奴婢都糊涂了,今天是齋日,只能吃素,牛腩是燉不得了?!?/p>
韓漠說:“我不信教啊?!?/p>
蘭兒笑道:“您忘了?咱們大唐有三個齋月:正月、五月和九月。其余每月還有十個齋日:初一、初八、十三、十五、十八、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三十,都得齋戒,不得食肉。所以啊,牛腩是吃不得了。”
韓漠說:“你當我是兔子啊。一年一百八十天吃素?誰受得了???”
蘭兒吃驚地說:“少爺,這可是高祖爺定的規矩。”
Vivi也瞪著韓漠,說:“你在大唐呆了快半年了,連這個都不知道啊?”
韓漠驚奇于她倆居然立場一致?!拔乙郧爱斝P的,還以為伙食不好呢?!?/p>
蘭兒小心地提議:“不如奴婢去備幾樣點心,做些細粥?可好嗎?”
韓漠只盼著她趕緊走:“行行行!多做點!飯做熟了再端上來??!”
蘭兒就去忙活了。
Vivi說:“我們什么時候走???”
走?走去哪兒?
顧不了了,先逃出去再說。
韓漠看看天色,說:“等天蒙蒙亮的時候,趁夫人他們還沒起,我們溜出去就好了?!?/p>
“天蒙蒙亮是幾點???”
“到時我叫你?!?/p>
“別啊。你睡過頭怎么辦?你還是別走了,咱下棋吧,輸了的唱歌?!盫ivi說著,把包袱塞到床下,搬出棋盤和兩個黃釉的圍棋罐子。
“你還會下圍棋???”韓漠坐下來,打開罐子,抓了一把陶質棋子。
Vivi已經落子:“我會五子棋。剛學的。嘿嘿?!?/p>
一連七盤下下來,韓漠發現她棋品實在不怎么樣,贏了就興高采烈,輸了就拍桌子瞪眼。韓漠怕她太擾民,都不敢贏她了。
Vivi問:“咱們離開這兒,去哪兒???長安是不能呆了,去洛陽吧?!?/p>
韓漠說:“離朝廷越遠越好?!?/p>
她眼睛一亮:“去幽州吧?!?/p>
韓漠看著她:“很遠的?!?/p>
Vivi一瞪眼:“我愛北京!”
韓漠不敢得罪女人,馬上表示贊成。
Vivi說:“幽州多好啊!這個,那個,是吧,你看呢?萬一哪陣龍卷風把咱們吹回現代呢,我們還省兩張火車票呢?!?/p>
韓漠再次表示贊成。
Vivi又說:“我們去了干什么呢?搞房地產!”
“人這兒樓市很正常。還是開個酒樓,搞點娛樂業。”
Vivi臉色多云:“我不去?!?/p>
“那這年頭沒導游。種地我也不會,押鏢武功不行,服務業呢老被人打……”
“教外國人學漢語!我有對外漢語教師資格證。”
“得了吧,這兒外國人古文水平比你還高呢?!?/p>
“那怎么辦?。∥覀儠粫I死?。俊?/p>
“放心,有我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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