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引君入彀（六）

　　遠遠的，便見醉心湖邊的裊音亭內人影翩躚，一襲明黃便衫的允未高居臺上，正低頭與身側紫衣美人笑談著什么。

　　秦古陽不禁挑眉，皇上果真將泠妃視作明珠一般捧著護著，一大早就趕來相陪，離宴席開場的時辰還早得很，看在這些宮嬪眼里，只怕又是一陣酸怒。

　　然而，不等她將心思轉完，便覺一道凌厲的目光從高處直射而來，定定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天子威嚴的審度與探究。

　　“待會兒不要亂說話。”旁邊，早有所覺的殷越南低聲道，“只管乖乖待在我的身邊，別忘了你的身份。”

　　“哦。”秦古陽答得乖巧，她才不愿攪和宮里這趟渾水，只不過從剛才開始，有一個疑問始終存于心底。

　　這個泠音來歷莫名，皇上再昏庸，也不可能讓一個不知底細的戲子登上妃位，除非她有什么超人之處頗得龍心，但聽傳聞所說，這女子卻是個外表清純我見猶憐的嬌弱樣。

　　不知為何，秦古陽總是覺得泠音并非如表象那般簡單。

　　這樣想著，連何時隨殷越南坐上亭下席位也不知道，回過神時，已是大家齊刷刷跪倒三呼萬歲。秦古陽只覺膝彎一痛腳下一軟，總算隨著眾人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允未今日心情很好，他只懶懶揮手示意眾人隨意即可，便又轉身對著泠音低低咬耳朵，毫無君主之尊帝王威嚴，實在奇怪得很。

　　不過看其他人的臉色，似乎早已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了。

　　泠音和皇上高居亭內，余下宮嬪只按次序在湖邊臨時擺放的桌案處坐好，憑欄把酒，對湖輕音，雖在室外，但此時正值盛春，花團錦簇綠草芬芳，倒也別有一番清新的情調。

　　秦古陽幾次抬首試圖看清泠音的面容，無奈上首垂幔翩躚，宮人往來不絕，泠音又時時不忘以美酒敬獻允未，二人在眾人頭頂親親我我好不熱切，竟沒什么機會見到正臉。

　　秦古陽冷笑，如此不顧身份的寵妃，把酒言歡公然與天子調情，這種人竟然也會被稱作純情嬌弱？還是那些宮嬪礙于皇上的偏愛不敢出言不遜，私底下故意以語諷刺？

　　“四處亂看什么？”冷不防身側殷越南低聲問詢，秦古陽側首輕笑，“不過想親眼得見傳聞中貌不可及歌喉一絕的泠妃廬山真面而已。”

　　語畢，熟悉的目光再次投來，穿過層層低語輕笑的王宮妃嬪，穿過忙忙碌碌陀螺一樣轉個不停的太監宮女，準確無誤地投射到自己身上。

　　秦古陽抬眼，對上那道略有猶疑的深沉目光，微微展顏。

　　“殷南侯。”淡淡揮手摒退了舞女，允未終于開口，目光卻一直鎖定在秦古陽身上。霎時整個宴席鴉雀無聲，全部的目光齊齊集中在殷越南這里。有幾位不得圣心的宮嬪大著膽子多打量了幾眼，臉頰浮起一層可疑的紅暈。

　　“臣在。”殷越南已經站了起來，他低首領命，濃密的睫毛遮起眼底神情，在眼瞼投下淡淡陰影。

　　允未哈哈笑了起來，“這么拘謹做什么，朕只是好奇，向來獨來獨往的你怎么今日忽然帶了一位女眷？”說著，目光在秦古陽身上逡巡不定，那毫無顧忌的眼光令她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若換作旁人，被天子這樣直直盯著定然會目光躲閃渾身不自在，可秦古陽偏偏不是那種性子，她執拗地仰頭對視，并如愿聽到一個極其輕微的“咦”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