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心緒惘然（七）

　　出了府門，秦古陽才悲催地意識到，自己自從來了尚陽就直奔侯爺府，至今還未獨自一人出過門，要想找到侯爺口中各種毫不起眼的小鋪子……還真是個難題。

　　尚陽的街道方正規整，商鋪林立，還是上午，街上行人不多，秦古陽睜大了眼睛，口中喃喃念叨著“湯包店、芙蓉坊、餛飩店……”饒是如此，她沿著街道一路快走到尚陽的邊緣，仍舊沒能看到這幾家鋪子。

　　“大白天的，游魂似的出來嚇人么？”冷不防有人在耳邊嗤笑一聲，驚得秦古陽全身感官立時一縮。好厲害的輕功！

　　她猛地回頭，將空門全數掩護，這才發現有一紫衣男子無比招搖地坐在頭上樹梢，邪魅的臉上滿是惡作劇后的得逞笑意。相比于初見的狼狽，今日的越音衣著華美，神態安然，更毫無被皇帝追殺的警惕自覺。

　　“你……”秦古陽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人意態閑適地坐在枝頭看風景，一個起跳飛起來將他拽下，又連忙四下張望，方才壓低嗓門急急道：“你怎么還敢出現！”

　　“死不了，當然要出現。”越音還是那副好死不死的樣子，看似隨隨便便一句話也能炸人于無形。“你在這里做什么？”

　　秦古陽臉上立時現出悲憤神情，“我去給侯爺買包子。”

　　越音眼神一飄，語氣瞬間涼了下來，“侯爺？”

　　秦古陽暗暗后悔，殷越南是皇上最得力的下屬，看越音的樣子，明擺著與皇家勢不兩立，自己此時搬出“侯爺”兩個字，定然被他劃定為敵，以此人非正常的行事作風，搞不好又要跑來追殺自己。

　　“你在侯府當差？”見她不答，越音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似是沉吟了片刻要不要開口，“罷了，人各有志，既然你寧可給他人做小廝，我便也樂得見你終日奔走效勞。”

　　？！

　　秦古陽嘴巴張成包子狀。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的思維，與此人溝通，必須摒棄正常的邏輯。

　　“好心提醒一句，閣下得罪的可是當朝天子，沒事還是不要大搖大擺地在街上招搖得好，保命要緊。”

　　想了又想，秦古陽還是把那日在宮內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不管他們之間有怎樣的恩怨，她都不愿見到這樣一個錦衣玉帶又偏偏帶點毒舌的少年與繁瑣陰暗的皇宮扯上關系。

　　這樣想著，也就沒有看到對面的越音，忽然抬起頭來認真看了自己一眼。

　　“你在關心我？”

　　日光下，越音的側臉半隱在光影里，濃密的眼睫在下眼瞼處投下兩團淡淡的暗影，輪廓優美的薄唇緊緊抿起，不辨喜怒。

　　秦古陽有一瞬的怔然，關心么？她只是不愿見到任何的仇恨與殺戮，不愿這么早經歷師傅口中幽黯自私的人世。

　　遠遠的，有鳥鳴聲清越響起，在不甚喧囂的城郊上空久久盤旋，凄婉孤獨。

　　秦古陽吸一口氣，對著越音微微輕笑，“是。”

　　那一刻，越音一貫冷漠譏誚的眼底深處，忽然升騰起一團濃墨似的霧氣，比夜幕更黝黑，比星辰更璀璨，好比萬年沉寂的枯井忽然有了流水的生機，沉默而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