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來乍到（八）

　　寬大的理石桌案上，軟軟擺著一張紙，上面畫了一團，沒錯，是一團，黑乎乎不辨形狀外貌以她之目根本無法參透看似毫無章法又隱隱透出刻意的……墨汁。

　　秦古陽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看了半晌，再抬頭時已是神態自若目露敬仰，“侯爺文武雙全睿智自生，連作畫都如此內涵，區區不才，想必這畫是為勾勒侯爺胸中藍圖激昂之作，不敢妄自非議也。”

　　殷越南始終神色淡淡聽她在大言不慚不打草稿地大加恭維，毫不害臊地直視秦古陽坦然的神情，良久方才微微一笑，幽深的眼眸沉沉垂落，愛憐地望著自己的大作，緩緩開口：“閣下好口才，本侯本想作幅美人出浴圖，不想被閣下的突然造訪驚了心神，筆抖墨落，美人臉上多了一顆痔。一時心生厭煩，便涂了這美人的臉，又索性將整幅畫都抹去了，倒的確是激昂之作，激昂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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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古陽無限崇敬地看了看那幅“美人出浴圖”，內心對那位還沒來得及穿衣服就被人毀于一旦的美人深表同情。

　　“于是，我們來聊聊下一個話題吧。”殷越南抬眼，波瀾不驚地盯著秦古陽表情豐富的臉，溫柔的語氣陡然凝結成冰，“你是誰，為何混進府中，又為何處心積慮地接近我？”

　　那一刻，殷越南忽然從一只狡猾的狐貍變成嗜血的蒼狼，渾身上下處處釋放殺氣森森。空氣驟然變得冷凝，他看著她，卻并不急于動手，眼中泄露的自信令秦古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真是個自大的男人。她忽然很想挫挫這位殷南侯讓她很不順眼的銳氣。

　　秦古陽低眉斂目，站得畢恭畢敬，面上卻一片泰然自若，如剛才一樣直視殷越南冰冷的目光，然后，無聲微笑。

　　“在下秦古陽，久聞侯爺神勇無雙睿智過人，家母剛剛辭世不久，想著總要做點什么維持生計，便來了侯爺府中謀個灑掃小廝的事務，生活也算有了一份依靠。至于處心積慮一說……”秦古陽面露茫然，誠懇地說：“區區不明白侯爺在說什么，今日誤打誤撞來了這里，實屬無意，望侯爺息怒，息怒，區區還得回去打掃院子，就此告退……”

　　殷越南沒有給她轉身的機會，橫袖一攔，似是已不耐同她口舌周旋，他飛快出手，點，戳，劈，攔，招招迅猛卻都不致死，秦古陽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本就意欲挑起殷越南的興趣，方才那般哼哼哈哈的敷衍之詞純屬有意，殷越南若是不出手，她才會覺得找錯了人。

　　“嗒。”不過短短走神，殷越南的手指已準確扣上她右手腕脈門，只消稍一用力，秦古陽苦練多年的武功就會功虧一簣。秦古陽面色一變，殷越南低沉魅惑卻又冰冷蝕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字一頓，每說一字指下的力度都前進一分。

　　“再說一遍，你是誰。”

　　秦古陽皺著一張臉，剛要開口，忽然“咦”了一聲。緊接著，她的節操華麗麗地碎了一地……

　　“保護侯爺！”聽到響動的侍衛首領范仲領著十幾名隊員齊齊闖入了書房，然后全數瞪大了眼睛，又齊刷刷背過身去，有幾名年輕的小侍衛耳邊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秦古陽深吸一口氣，慢慢扭轉身體，對著殷越南笑得咬牙切齒。不怪他人誤會，這個姿勢實在看起來曖昧得很，殷越南高大的身形完全將她覆蓋，雙手相扣，乍一看去仿佛從背后將她緊緊環住，雖說她一身少年打扮使殷越南并無多想，可……秦古陽哀痛萬分地閉上眼睛，就因為是少年才會更加引人遐想吧！

　　“咳，虛驚一場，都下去吧。”范仲尷尬萬分地揮揮手，對著殷越南遙遙躬了躬身，心里暗恨自己多事，侯爺武功高強，怎么可能被人偷襲？何況侯爺身邊寸步不離的影衛魅影都沒出現，哪里需要他們前來保護？只是……這么多年，侯爺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今天這么一遭居然讓自己撞見了侯爺的龍陽之癖，不知道這份差事還能干多久……

　　殷越南也被剛剛的事情驚了一下，他自始至終沒有轉身，僵硬著身體不知該不該松手。掌下的手腕纖細白皙，明明武功不差，卻沒有習武之人慣常的硬繭。懷中人的身體軟軟的小小的，隱約有一陣甜甜的香氣鉆入鼻尖，仿佛清晨池中凝著露珠含苞待放的蓮，又好像寂冷深夜中徐徐吐露的幽曇，純潔與魅惑同生，柔弱與倔強共存。

　　他忽然有些微的失神，便是這一失神，秦古陽飛快脫離了他的禁錮，一跳三步遠，面上紅霞飛快一閃，令人無端覺得俏皮和欣喜。殷越南望著空掉的懷抱忽然有些失落，又立即暗笑自己的失常，望著少年纖細的背影緩緩開口，語氣里多了一分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暖。

　　“你識字么？”

　　“當然。”

　　秦古陽聲音有點悶悶的，她不回頭，倔強地挺直脊背，然后聽得身后人淡淡的語聲傳來：“那么，今后就由你替我研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