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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焦慮而中途后悔緊緊抓住已經自由的詞語

　　在思念的早晨卻因為對陌生的無知而沉默

　　我像從未偷過東西的賊在白日里躁動

　　竟是如此的肯定我們曾經見過幾面

　　卻彼此并不熟悉

　　在鄉下的路口或是擁擠的冬日車站

　　也許是在某個朋友的生日酒會上

　　點頭之間匆匆而過

　　碎掉的記憶在爭相證明自己的可信

　　但是在寫詩的夜晚卻因為逃逸的詞語

　　不得不再次面對無聲的窘境

　　我看到黑色的海和白色的帆船在天空顫動

　　靈光一閃就像夢境中

　　在多年前的相遇

　　之后便是別人的詩和一連串遺憾的假設

　　我們都想知道這焦慮和不安的原因

　　因為苛刻的要求和條件

　　我們的愛情被剝削和驅逐

　　這是霍先生在生病期間寫的詩歌，也就是從北京回來后的第三天。他躺在公寓的床上，目光所到之處皆有他們曾經一起的印記。這讓他難以入眠，難以養病，難以做任何的事情。每一次他都告訴自己要解決這樣的痛苦境地就要像成年人那樣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味的躲避，但當手機上閃爍著他的號碼的時候之前所做的一起準備都煙消云散了。

　　他發來信息解釋出軌的事情。那只是一次無心之過，因為寂寞和思念而導致的行為。霍林杰看完之后立即刪除那些信息，想讓自己靜下心來寫自己的第二本小說。

　　“葉先生難道沒有回來找您，當面向您解釋嗎？”唐小木問。

　　“他了解我，知道即使是第二天就回來向我道歉也是于事無補的，他在等我平靜下來。半個月之后當我從公司下班回公寓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他向我解釋我也聽了他的解釋，只是我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否相信他。在過去的半個月里我不斷的想起父親和母親，我在想為什么他們的感情最后會變成那樣？母親為什么要自殺？他們之間是否有過感情？我和大哥是否是人們所說的‘愛的結晶’？這些問題像幽靈般困擾著我，在夜里他們會出現在我的夢里，我一次次的看到母親躺在棺材里的臉，一次次的看到……父親暴怒的訓斥和拳腳，母親的慘叫，大哥和我躲在墻角，渴望鄰居能快點來……我的抑郁癥越來越嚴重，那些記憶開始像重播似的在我的腦海里閃現……”

　　“您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葉先生嗎？”

　　“沒有，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為了不讓別人發現，我向叔叔請了幾天的假，躲在家里。拉上窗簾，拔掉電話線和關掉手機，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耳朵里全都是那些聲音：母親的聲音，父親的聲音，曾經學校里同學的聲音，好朋友蘭迪的聲音……蘭波的聲音……所有人的聲音在我的腦袋里響著，我看見它們，感受到它們……最后我被一種迷霧似的感覺籠罩，母親的臉反復的出現。我在想是不是我害死了母親？是不是我曾經想過要母親死？是我殺死了母親……那些聲音和幻像讓我崩潰，我怎么也趕不走它們，于是我吞下了整瓶的安眠藥希望能睡著……但是結果可想而知，是我叔叔撞開了我公寓的門把我抱下樓送進了醫院……”

　　唐小木從不知道他還經歷了那樣恐怖的歲月。他難以想象那個時候的霍先生會是什么樣子的，在他的詩和小說里從來沒有提及任何的關于那段痛苦的歲月。也許就像先生自己所說的那樣，那些痛苦因為年齡的增長而變成了羞于說出口的“沉默”。只屬于自己的歲月。

　　“我在醫院里住了一個月。我讓叔叔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但是他還是告訴了父親和蘭波。父親去看我的那天穿的很整潔，身上也沒有酒味。他老了太多。他告訴我家里一切都好，大哥和第二任妻子有了孩子。說道小孫子的事情，他還笑了。在離開的時候他讓我好好養病，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找他。那時候父親因為常年喝酒已經患病，在第二年便去世了。他從來沒告訴我自己生病的事情，即使在后來我回老家的時候。

　　蘭波在醫院陪了我三天，他坐在床邊讀蘭波和洛爾迦的詩給我聽或者和我說一說他的工作。他正準備離開工作室自己獨立做設計。在第三天的時候他問我離開工作室之后能不能回公寓？其實他根本不必問我，因為當時租公寓的時候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我愿意他回來住……

　　在叔叔的再三要求下我接受心理治療，但是那個心理治療師卻說我的幻聽幻想是因為我喜歡男人而造成的，結果不歡而散。在出院之后，蘭波便常常到公寓里看我，我們的關系在一點一滴的修復，但是我卻發現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愛他了，我似乎在漸漸地失去愛上別人的能力。我甚至能感受到它們在流出我的身體。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他對我說‘只要我們一起努力就不必擔心那些。’

　　那一天晚上他坐在沙發上，我枕著他的雙腿聽他讀魏爾倫的《小夜曲》

　　如亡靈的歌聲，從深深的墳冢

　　刺耳的飄出

　　情人啊！你可聽見我這走調的聲音

　　飛向你的窗戶？

　　聽到我的琴聲，請張開

　　心靈和耳朵：

　　為了你，我唱出這支

　　殘酷的溫柔的歌

　　……

　　我一直認為魏爾倫的這首詩是寫給蘭波的，就好像是他的那一首《淚灑落在我的心上》。魏爾倫和蘭波之間的愛情必定存在，但卻注定無法長久。蘭波要的是不停地行走，找到永恒，而魏爾倫所要的則是平凡愉快的生活。為什么蘭波只留了一句話給魏爾倫？

　　‘因為他愛他！’蘭波說。

　　‘雨輕輕的在城市上空落著！’多么美麗而絕情的話！也只有像蘭波那樣追逐太陽的詩人才能說出來。

　　人們相信世上有神童，但是他們怎么可能知道這背后真正的寓意？上帝讓他們到這個世上是為了向人們傳播福音還是挑戰人們的過去？是想讓他成為人人敬仰的領袖還是遭人迫害拋棄的孤兒？人們痛恨獨特和另類，痛恨由他們構成的少數。而當少數作為一個群體對整體的大部分構成威脅的時候，隱藏其中的便是恐懼。恐懼便是少數被迫害的原因。

　　恐懼成為被利用的手段，政客用他們來控制民眾，就像電影《V字仇殺隊》；商人用他們來銷售毫無用處的商品；害怕因為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對我們造成的威脅；害怕新興的事物取代根深蒂固的傳統；他們甚至害怕搖滾樂……

　　蘭波曾經給我聽了一首叫做《100%》的歌，演唱的是捷克地下搖滾樂隊宇宙塑膠人。他們曾在1970年被政府查禁。這首歌中寫到：他們害怕老人的記憶，他們害怕年少者的天真，他們害怕墳墓和墓上的鮮花，他們害怕……那么我們到底為什么要怕他們？

　　恐懼本不該是禁錮前進的枷鎖，而應該是鞭策繼續前進的動力。

　　我們可悲的并不是這個世界不給我們自由，而是我們的自由已經被我們自己拋棄。如果每個人都是獨特的，那自然有自己獨特的生活方式。拋棄陳舊禁錮人的舊事物和舊傳統，讓這個世界繼續發展，為提供更多的生活選擇作出準備。就好像是包容的倫敦，而不是自私扼殺生機的那些城市。”

　　霍林杰先生看著掛在墻上的那些黑白攝影，想起曾經蘭波激情澎湃地對自己說的那些事情。他似乎真的相信只要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就能夠是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人們真的能看到我們是在哪一步開始出現錯誤的，然后改正。在霍先生的思想里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人類太自私自利了，不會為了別人而放棄自己的利益。在這個可憐和冷漠的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能夠永恒，那就是愛和死亡，這也是人類永遠也無法認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