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行了,月魂,你如愿了。可你們兩個鬧出來的事非把我扯進去,妹妹病了,羅影丟了,我還差點被你氣死。說,怎么辦?”落語板著臉道。
月魂吸了吸鼻子,像要哭出來。
落語忙笑道:“好了好了,不怪你,我還要謝謝你呢,你看,要不是落靈吐血,羅明能有借口天天找她嗎,要不是你那啥,我能知道羅影是個王八蛋嗎,誒,別哭了,瞧瞧這孩子??????”
翌日,羅影找到落語。他要快刀斬掉他與落語的這段讓他倍感壓抑和迷茫的戀情。
他在黎明時返回,路上一心想著應以何種方式提出,落語又會何等不敢置信和悲傷,畢竟她現(xiàn)在身處一片黑暗的絕望中,她可一心等待著他回來,誰知??????
那股潛伏的焦躁當羅影一念及此時又顯現(xiàn)出來,這種感覺使他進退不得,有一種飽受禁錮的痛苦感。
只要繩子一捆上了他,焦躁便伴隨束縛而來。
現(xiàn)在他已下定決心,他要不惜代價徹底掙脫這捆繩,得到自由。
他并不是一個自私的人,這么說是因為他根本沒有自私或是與它相對的道德概念,道德被他認為也是一捆繩,這股繩索的束縛只會讓他堅定掙脫的信念。
他只要自由。曾幾何時,落語是他的自由化身,但現(xiàn)在她卻挾著道德和不平等,她已變作繩索。
羅影推開門,看見落語靜靜躺在床上。
他佯裝冷漠地大步走進來,落語正閉目養(yǎng)神,似乎她沒有意識到羅清的到來。
羅影喚了一聲落語,落語毫無反應,還是一動不動。
管她呢,我說完就走。羅影想著,他要開口了—
“滾吧。”落語閉著眼說道。
羅影一愣,她竟敢如此和他說話,是錯覺?他感到屈辱。
“那正是我的本意。”羅影答道,“不過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樣說?”
“你不值得我愛,羅影,就是這樣。”
“我想也是,再見。”他走了出去。
他由衷地感到屈辱,這自由伴隨著屈辱而來讓他甚為遺憾,羅影痛恨自己沒有先于落語提出結束戀情。
翌日,羅清找到月魂,問她是否愿意到他的小島上一游。
月魂身著一襲白裙,她似乎又成了往日的天使,嬌美的容顏富有生氣,她毫不矯揉做作地答應了。
二人迎著晨光踏上了羅清的王國,他的領土比其他任何人的都更像是個如畫的田園,因為他在這座島嶼上開墾了占其一大半面積的耕地,在臨湖的那片耕地上,你可以聞得撲鼻的稻香;而在島的內陸,亦有翻滾的麥浪。月魂與羅清執(zhí)手漫步于此,朦朧的詩情畫意在這里生起,彌漫。
兩人慢慢走著,穿梭于田野之中,云空里還可以隱隱瞧見月亮的輪廓,但是隨著太陽的高飛,它越來越淡,直至隱退無痕。無名鳥類的歡歌從林中飄蕩而來,它們絕不為何人而歌,卻恰稱此時此景,給兩人無以言表的感受。
自然已為他們烘托盡了氣氛,他們便無需再做些什么,只是走著,微妙的沉默,這一種沉默毫不使人有冷場的尷尬,它恬靜含蓄而有詩一般的韻味。不言勝卻萬言,他們這一刻顯然深諳此道,在這番沉默中,情感持續(xù)地醞釀發(fā)酵。
羅清原本以為自己是再高明不過的戲子,他挺身入場輕易便換得月魂對此深信不疑,沉醉其中。他曾擔憂自己能否坦然演戲,現(xiàn)在看來無疑是多慮,在曙光的籠罩下,在月魂的微笑里,他不知不覺入戲,這時的他不再是他原要扮演的戲角,他就是他,他在這場戲中做過、在做、欲做的一切都將成為他的真實,他的心靈也予以承認。
他隨后才意識到這一點,那時他猛然發(fā)覺,自己竟深深沉迷于月魂的笑聲無法自拔,什么也不在想,于是他悚然明白他在假戲真做。
我果真走不出來了,逃不掉了。他想著。
他放棄了愚蠢的抗爭,而且反倒迎了上去,他要知道這是什么樣的必然。
這一必然就是:他愛上了她。
羅清牽著月魂的手,心沉如水,靜謐的翻不起波瀾。這樣的戀情對羅清而言是一種寧靜的幸福。
在這一必然完全顯現(xiàn)之前兩人所發(fā)生的,即他們在這座島嶼上共度的一日,無須贅述,畢竟愛情在羅清心中的誕生,外在的事物只起了催化作用,而愛情的果實已熟,我們還感興趣的便只剩下它入口的滋味了。
且不去管他們,讓時間按秩序流動,留他們獨守麥田度過這朦朧如夢的一日!我們等到果實被摘下的一刻再回到這兒,而在此之前,我還應講述另一段夢的朦朧!
多年以后,羅明將把往事輕輕追溯,心中滿溢對歲月與故人的溫情。他回憶起那一次的夜談,重復道:“‘不要試圖了解我,我不愿你如此。就如我不愿了解你一樣。’她這么對我說,可是我后來還是那么做了,因為我愛上了她,毫無意外地。我曾堅信,她是我的意義,亦是我的宿命?????”
??????
翌日,羅明滿懷疲憊地回到他的住處,卻沒有睡意。
羅明躺在床上,回想起黎明前那最深的夜所發(fā)生的,眼前閃過一攤驚心怵目的血痰,以及耳旁在那一瞬聽到了聲“少問”。
他的記憶使時空交錯重疊,羅明不禁想到了什么,他想落靈自有她的痛苦,但她不愿人知曉也無需人憐憫,因為他們不會理解。羅明忽有了莫名其妙的得意與興奮,不知何時入睡。
醒來已是黃昏,羅明起身踱步至窗前,見夕陽西下心中升起一縷難言的溫情,同時亦有幾絲惆悵落寞。一時惘然,遂走出門外,淡淡的愁緒消融于天邊的晚霞,他想了想,緩緩向島的東南角而行,過了橋,穿過幽深的竹林,一座木屋。
他在木屋前久久徘徊,夜幕落下,月的清輝伴著夜色籠罩著這片竹林,羅明置身于此,那座木屋亦于此,相對無言。
木屋里忽亮起燭火,羅明猶豫著走到門前,輕敲。
門開了—
“深夜叨擾,不嫌冒昧?”
“進來吧,天可才剛黑哪。”
落靈在燭臺上又燃起了幾支蠟燭,比之前明亮了許多,但還是昏暗。落靈坐在床上,羅明坐在落靈桌案前的一把木椅上,屋內擺設簡樸,只覺素凈。羅明略略轉動眼珠掃視,最后在落靈身旁來回飄移,隨即問:“可好些?”
她微微一笑:“好了很多,謝謝你了。”
“客氣,只是真的沒有大礙?”
“嗯???你覺得會有嗎?”
“我覺得會有,對不起,要是讓我說實話。”
“呵,你說得確實是實話。”
“有的治?”
“命。”
??????
羅明欲言又止,落靈淡淡笑著,氣氛有一些微妙的尷尬。最先是她打破的僵局:“這我還是從姐姐那里知道的,剛才她就來看過我。”
“她怎么知道的,天,我忘了,你們來自一個死城,那你姐姐不也??????”
“好了,到此為止。”
“不,告訴我。”
“為什么?”
羅明語塞,他含糊不清地嘟囔幾句,又沉默了。
落靈笑得很悲涼:“可以,我告訴你。當年他們屠城,可是沒有殺盡,我和姐姐還有很多人躲了起來,可是誰知道怎么回事,當時除了她和我,他們全都染上了一種怪病,這種病發(fā)作起來把他們逼瘋了,于是投河了結了。而那種病的發(fā)作,在我印象里,是以一攤血開始的。所以我姐姐才找到我,和我說:‘靈兒,還想著那些人對咱倆說的嗎?這是命啊。’哈,她也沒逃過。”
羅明繼續(xù)沉默,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不,那不會是你們的命,就算是命,你們也可以擺脫它,城主的鐵匣!”
落靈淋漓大笑,說:“哦,是嗎,我還忘了,你可不可以和我說說,你的鐵匣里是什么東西?”
“半璧鳳凰。”
落靈仿佛有點猶疑,她平靜地說:“它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你瞧。”
她淡漠笑著,她的笑聲對羅明而言無疑是戲謔,羅明悲傷地望望她,不說話。半晌,落靈說:“對不起,你還是走吧。”
羅明推開門,他回過頭看她:“也許我可以再來。”
“可以,但現(xiàn)在你先走,讓我靜靜。”
羅明如今日的黎明時分般輕掩上門,只是現(xiàn)在連深夜都遠遠算不上更奢談黎明。但是夜色隨時間的推移愈加濃重,在那黎明之前曾有一個最深的夜。
他向竹林外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他停了下來,驚疑地仰望夜空,他隱隱聽到了空中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響,那可是星星的哭泣?羅明以為那是錯覺,但是這種錯覺在羅明的記憶中竟似曾相識,他明白了,轉身返回。
木屋里的哭聲朦朦朧朧,月光蒙上了一層迷霧,那點燭火在風中飄零,不知何時起的風,連竹葉都低低嗚咽著。羅明默默聆聽這一切聲響,他最終也沒有選擇敲開那扇門,他仰躺在木屋前的地上,似有無窮感觸,但是蕪雜得被風所吹散,死城之歌中的奔跑,深夜里的凝視,燈火下的長談??????風吹來又吹去,眼前的亂景熄滅又亮起,在沖天的大火中匆匆閃過。
很久以后,羅明才知曉她哭聲里的復雜意味,知曉她的愛與痛,知曉她的迷惘與掙扎。但是今夜,他只選擇在月下守望,靜靜對天祈求一個無夢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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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過后,羅明時常與落靈相聚,旁人都一望而知這意味著什么,但滑稽的是,羅明與落靈卻不知道。我至今也沒有知曉他倆到底是不是一對戀人,畢竟連他們自身都沒有明白,落靈與羅明始終若即若離,她對于羅明眼中始終是神秘的,不可捉摸。他不知道她是否愛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愛落靈,這種關系太過朦朧。他倆也有過狂熱的愛戀,但再狂熱他們之中也存在著隔閡,人的孤獨本性在羅明與落靈身上表現(xiàn)出了一種極致。落靈在屋內哭泣掙扎,羅明在屋外迷茫守候,這一意象無疑是首愛情與孤獨的預言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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