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號晚上七點半,我換了一件新的羽絨服,早早的在學校門口等著。
大門的那個發著微弱黃色燈光的路燈,是這里唯一溫馨的光芒,我靠在上面,將筆記本放在了衣服內的大口袋里。
幾十分鐘后,同學們都陸陸續續來了。李微最后才到,她穿了一件栗色的大衣,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柔和美好。
李微說,好了,都到齊了,我們怎么去?
我說,我們坐出租車吧?坐兩輛。
李薇說,好,聽你的。
她在路中攔了兩輛出租車,那個司機說,同學,超載了。
我問,那怎么辦?
然后司機又說,沒事,坐好了。
我們駛上了公路。在吹了十幾分鐘的空調后看,到了外灘。
遠處人山人海,黃浦江左岸的高樓閃閃發光,悠揚的汽笛聲乘著冷風飄來。
我們穿過擁擠的人群,站在了黃浦江的邊上。同行的人中有一對情侶,他們向我們說了一聲就走到別處去了。
我站在李微的邊上,從江面吹來的冷風使我渾身發抖,但也許是緊張所致,總之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
李微將頭微微抬了起來,閉上眼睛,嘴里輕聲說道,好舒服啊。
我在她的身邊望著她無暇的臉龐,齊肩的頭發凌亂的向后飄揚。
我想,她真是太美了,現在是個好機會,也許下次再也不會有了。但是我的身體卻僵持動不了,我還是害怕了,我從未改變過,假如是麥子的話一定會當機立斷的。
我的內心混亂不堪,但有個聲音告訴我:你是個男人,就必須做!
我想,我不能再懦弱下去了。
在等待了一會兒后,我叫了一聲,李微。
她嗯了一聲,然后疑惑的轉頭問我,怎么了?
我小聲說,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想和你聊聊。
李薇說,那你等一下,我去和他們說一下。
我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就一會兒。
李薇說,神神秘秘的。
我把李薇帶到了離開其他同學幾十米的地方。
李微著急地問,到底干什么嘛?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我…
此時我發現我的臉頰通紅,不敢抬頭看她。我想,剛才明明還挺好的,怎么現在就不行了?
李微低頭看著我說,陸明,你的臉怎么紅的跟蘋果似得。
我努力地抬頭,看著李微,卻猶如骨鯁在喉。我想,拼了!
我說,李微。
“嗯?”
我繼續說,李微….其實我很喜歡你。但是我之前都不敢說。因為我怕你拒絕我,但自從上次秋游回來后我就準備告訴你了。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李薇看著旁邊,若有所思。
我問,李微,你聽到了嗎?
李薇回過神來。
我問,你的答案呢?
李微低頭緩緩說,陸明,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我問,為什么?
李薇說,可能是我感覺時間還沒到吧!我現在只想好好讀書。
我說,我們在一起也可以好好讀書啊!
李薇說,這不一樣,陸明,這不一樣!
我問,那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李薇說,陸明,求求你別為難我好嗎?
我說,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此時我發現我的言辭開始激動了。于是平靜了一下說,有沒有?
李薇低下頭,要了一下嘴唇說,沒有!
這時我感覺腦袋暈暈的,我對她說,那好,我知道了。然后就向人群中走去。
李薇在身后喊了一聲。我會過身問,還有什么事?
李薇說,不好意思。
我沒有回答,繼續走在人群里。我知道李微已經看不見我了。我沒有向他們道別,腦袋依舊暈暈的。剛剛的那段對話像夢一樣閃過,但卻無法忘記。
黃浦江邊上滿是等待著新年的人。我突然特別想哭,比我爸爸打我的時候還要想哭。喉嚨口感覺又令人難過的東西,但被我忍住了,到最后抽噎了一下。我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江面的風吹來,濕潤除很快就干了。
越到后半夜,江邊的人就越多。我感覺我已經無法轉身了,只好站在原地。
在距十二點還有幾秒鐘的時候所有人都屏息安靜。有人在喊:十,九,八,七。然后所有的人一起倒數:六,五,四,三,二,一。
外灘的鐘樓上的指針指向了午夜十二點整,上萬人在江邊歡呼。
這時我看見清澈的夜空中有什么細微的東西落下,冰冰涼涼的。我身旁的小女孩說,媽媽,下雪了。
很快密集的雪花凌亂了視線,遠處蒼茫一片。
我用手借了一些血,扔在了江水里。
這十幾年來上海最美麗的夜晚,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么大的雪了。
我努力的擠出人群,過程中我的筆記本摔在了地上。一個小女孩叫起來對我說,大哥哥,給你,嘻嘻。她笑了起來。我接過本子,又放回了衣服里。
當晚我很快回去。洗完澡就睡了。
我將頭埋在枕頭里,很快就哭了出來,眼淚浸濕了枕頭和被子。
我沒有回憶剛剛發生的事情。只是不停的哭,并且哭了很久。等到哭累的時候就睡著了。
我感覺什么都結束了。我曾暗戀李微的日子,仿佛一瞬間就過去了。我想像過這個結局,當卻沒有想過我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這個晚上我睡得很舒服,沒有做夢。
等到早晨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滿是白雪。
媽媽從廚房走出來對我說,明明,起來啦!來,吃湯圓。
我應和了一聲,從床上爬起來。刷完牙后媽媽把湯圓端到我面前說,快吃吃看。還記不記得?
我吃了一口說,記得。
媽媽高興的對我說,你還記得小弄堂那個煮湯圓的阿姨嗎?她現在搬來了,在路口租了一個店鋪,還是賣湯圓。我早上去買菜的時候遇見她了,一點都沒變。他說他好想你,然后送了我一大鍋湯圓讓我帶給你吃。
我哦了一聲。
媽媽上前問,明明,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我們去醫院看看吧!
我說,沒事,我吃完了,想出去走走。
說完,我穿好衣服出了門。發現整個小區都白茫茫一片。連吸一口氣都是冷的。
我走在還未除去的雪里,鞋和褲角濕了一大片。前方的早點鋪子升騰著熱氣。我買了兩個蔥油餅,坐在路邊的椅子上邊吃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也許是昨夜哭夠了。此時對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沒了感覺。我想這個世界上的事無非也就是這個樣子。
我吃完了早點老板娘也沒有趕我走。于是我又坐了好一會兒。路面上的雪漸漸的被清除干凈,行人開始增多,但空氣依舊是冷的。
我將位子向做早點的煤氣處挪了挪,暖和了許多。
這時女老板娘終于來問我走不走。
我想了想說,再來兩個蔥油餅。
這次我放聰明了。一小口一小口吃,這樣我還可以坐到中午。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雪卻沒怎么化,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我想,原來失戀后的早晨也可以這樣美麗。
我一口把剩下的餅都吃完了。拍了拍屁股離開了位子。在街上閑逛了一陣后在文具店里買了一本本子和一支筆。付完前后我才發現原來我根本不需要。于是我問老板能不能退貨,老板喵了我一眼然后搖了搖頭。
我失望極了,只好離開。
之后在附近的公園里找了一個位子,看湖面上的浮冰。有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指著我對她的媽媽說,媽媽,這個大哥哥怎么這么無聊?
我望了他一眼。想或許我可以寫點東西。
我打開本子,開始奮筆疾書。
寫了好久之后,我身邊的人換了十幾個,湖面上的冰也化了大半,太陽從這頭掉到了那頭。
我從來都沒有如此忘我的工作過。但事實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寫些什么。于是我往前翻了翻,然后恍然大悟到,原來我在寫小說。我粗略的數了數字數發現夠中篇小說了。
此時已經下午四五點了,天色有些發暗。
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后回去。
在路上十分無聊,走了很久也沒到家。這才發現原來我在街上閑逛了那么久。
接下來的兩天也都是這樣過的。閑來無事就寫寫東西,時間一長已經有十幾萬字了。我發現寫東西是一種和戀愛一樣快樂的事情。只不過這樣的時光過得很快。在上學的前一天我就開始害怕了。我想,遇見李微我該怎么說呢?我們一定會很尷尬的。
想到這里我就坐立不安。我想,最好很長一段時間不要見她了。
于是我脫了衣服,用臉盆盛了一大盆冷水,然后一咬牙,從頭頂上猛的澆下來。頓時淡到刺骨的寒冷。
我想,太爽了。
我又澆了一盆。一連幾次終于不行了。我穿了衣服,沒有立即鉆進被窩里,而是在客廳里待了一會兒。
半夜的時候我的頭開始脹痛。第二天就爬不起來了。媽媽見了我著急地說,看來去不了學校了。
我昏昏沉沉的說,是啊!去不了了。
早晨爸爸去學校請了假。我在床上拿著書躺了一整天。我想這雖然不是長久之計,不過能拖多少就拖多少。
下午五點半左右,幾個同學過來看我,給我送了點吃的。我慢慢起來,對他們說,我太感動了。
他們說,感動什么呀,你躺好吧!今天你和李微都沒來,我們無聊死了。
我問,李微也沒來?
同學說,她沒告訴你嗎?你們關系那么好,我們還以為她會告訴你。
我問,怎么了?
他們說,你不知道,李微要轉學了,聽說轉去溫州,好像這幾天就走。
我問,為什么要轉學?這里不是挺好的嗎?
他們說,你不知道,上海市不允許外地學生在這里高考的,所以她要早點走,好趕上那里的教材,不過現在已經晚了。
我說,她到底哪天走?
他們說,我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問吧。好了,我們走了,你別倒下了。
我說,一定。
晚上,我抱著暈暈的腦袋在QQ上找到李微最好的朋友,問李微離開的日期。
她說,李微說的沒錯,你果然來問了,好吧,告訴你就告訴你。記好了啊,1月31號晚上,上海火車站,你得晚上六點過去,別晚了。
我說,太感謝了。
她說,你也別感謝我了,你別遲到就好了,拜拜。
我關了電腦。
此刻我突然感覺有什么我必須要做的事,我終于沒有被自己騙到,我依舊在乎李微,并且是不顧一切的在乎。
那天晚上,我戴上了好久不曾動過的筆記本,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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