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始移魏詐（五）

　　曹爽既然決心要投降了，就把司馬懿的奏章拿給皇帝看，請皇帝下詔免去了自己的官職，然后隨皇帝進入京城。曹爽兄弟剛一回府，立馬被司馬懿派兵包圍。司馬懿在曹爽府宅四角修造高樓，讓人在樓上密切監視著他們的行動。有一回，曹爽在屋里悶得受不了，拿個彈弓想到后園中打鳥玩兒，結果剛一出門，樓上就有人大聲喊道：“故大將軍東南行！”曹爽那個郁悶啊，只好趕緊又退回屋里。

　　此后不久，司馬懿向皇帝條條列出曹爽與何晏等謀反的證據，把曹爽和何晏、丁謐、鄧揚、畢軌、李勝、桓范等人挨個兒砍了腦袋。到這時，這場宮廷政變終于以司馬懿的勝利而告終。魏齊王封司馬懿為丞相，為他增封繁昌、鄢陵、新汲、父城，并前等八縣，讓他享受二萬戶的食邑，還許他入朝不趨，奏事不名。此事之后，司馬懿最大的政敵被消滅，而魏國的軍政大權則是無一遺漏地落到司馬懿的手上了。

　　晚年的司馬懿大權獨攬，雖然表面上還對皇帝比較恭敬，其實已經瞧不起這個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魏齊王了。跟之前的兩任皇帝不同，魏齊王曹芳對司馬懿，也根本談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名義上還坐在帝位上的曹芳，時時刻刻都處于司馬懿父子巨大陰影的籠罩之下，曹操費盡心力創立的事業，已經行將被人取走了。不過篡魏自立這件事，司馬懿本人是實現不了了。嘉平三年（公元251年），司馬懿害了重病，生病期間，他經常夢見先前被自己殺死魏國大臣們的鬼魂作祟，當年八月，司馬懿去世，死時年七十三歲。因為司馬懿的兒子司馬師和司馬昭依舊把持朝政，魏齊王把他的葬禮辦得異常隆重。其實公平地講，相比于他的政治野心，司馬懿為魏國的建立和鞏固所立下的功勞，還是占主要位置的。等到他的兒子們接班掌權之后，魏國最后幾任國君的日子，可就變得更不好過了。

　　最后還要對司馬懿的性格作一點補充。《晉書?宣帝紀》里說，“（懿）內忌而外寬，猜忌多權變。”這個評價是很符合他的真實特點的。曹操在世時，就發現司馬懿這個人“有雄豪志”，后來他聽人說司馬懿有“狼顧之相”。什么叫“狼顧之相”呢，就是說一個人走路突然回頭的話，很像狼的樣子。所謂“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誰也不希望自己身邊養著一只狼。于是，曹操有一回讓司馬懿背朝自己向殿外走，走著走著，曹操突然喊他的名字，讓他扭頭看向自己。司馬懿于是停下來，回過臉，向曹操看去。一般人做這個回頭的動作，身體都會或多或少地側過去一些，否則頭就不可能全部扭得過來。可是司馬懿就有這個本事：他的身體紋絲不動，而脖子幾乎扭轉一百八十度，把腦袋轉過來看著曹操，活脫脫就是只頻頻反顧的狼。

　　又有一回，曹操睡覺的時候發夢，夢見三匹馬在一個槽里吃食兒，醒了以后心里就說不出地厭惡，馬上聯想到司馬懿身上去了。他曾經對太子曹丕說道：“司馬懿不是肯久居人下的那種人，我看，以后他一定會干涉咱們曹家的內事。”可是我們上面講過，曹丕跟司馬懿的私人感情，那是很好的，每每遇到這種情況，他都要竭力為司馬懿說好話，因此曹丕向曹操保證說，“小馬一定不會那樣做滴，請您放心吧。”就這樣，司馬懿這才沒有受到曹操的打壓。然而在輔佐了曹操、曹丕、曹睿三代皇帝以后，司馬懿的野心終于漸漸顯露，誅殺曹爽的時候，曹爽的那些親戚朋友，全都夷及三族，就連曹家女子所嫁的人家都受到牽連，真可謂斬草除根，令人發指。事情做到這個程度，司馬懿已不僅僅是為了懲罰曹爽謀逆的罪行，他的行為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已在消除異己，忙著為日后他的兒孫輩們篡奪曹魏的家業作準備了。

　　有這樣一個故事。幾十年后的東晉時期，有一回，晉明帝在殿里讀書，名相王導在一邊侍坐。晉明帝問起他的父祖們得到天下的具體情形，王導不加隱飾地向他敘述了司馬懿創業時的業績和種種殘忍手段，然后又說起司馬昭在高貴鄉公時在位時的所作所為，晉明帝聽后大慚，把臉埋進被子，說道：“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這段故事又一次說明，取代魏國的江山，這不是由晉武帝司馬炎一人完成的事業。從司馬懿時，司馬氏就開始了這種篡權的準備和權力的積累，因此，我們說司馬懿“始移魏祚”，這是毫不夸張的。

　　司馬懿的故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后來有人寫詩形容他的功業，詩寫得大氣而不失客觀，讓我們摘引此詩，以此來結束此篇罷。

　　開言崇圣典，用武若通神。

　　三國英雄士，四朝經濟臣。

　　屯兵驅虎豹，養子得麒麟。

　　諸葛常談羨，能回天地春。

　　一個真實的司馬懿，就是這樣的。然而究竟司馬懿那未竟的野心，是怎樣在他的后人身上得到繼承與實現呢？請看下篇，《痛嚙被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