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白衣飄然 四

　　其實做一把琴很簡單，不過是個精細的活兒，上好的紅木加上好的馬尾再加恰到好處的手勁，只需幾日便能完工。

　　段喬之似乎很是滿意，臉上的笑意比以往真實許多。

　　這幾日夏紅衣漸漸發現，段喬之的笑就像是一種習慣，他從不因為笑而笑，只是他應該這樣笑，仿若一幅丹青定不能少了墨色。

　　這樣不好。

　　這樣的歡愉太過飄渺，它是那么的不真實，不可靠。

　　“原本以為你只是說說玩玩，卻沒想到真是個中好手。”段喬之撥了兩聲，甚是悅耳。

　　夏紅衣驕傲的笑了笑，“那當然，我的手藝可不是蓋的。”

　　曾經夏家為了保留爵位，將夏紅衣說為男孩，此后八年，夏紅衣便在寺中度過，一來修身養性，曉文習武，二來掩人耳目，避免禍端。

　　夏紅衣的師傅是個比方丈還要輩分高的和尚，人人都稱一聲師祖，師祖和尚不能視物，但卻是文武全才，佛法講得好，功夫更是不含糊，此人有一愛好，便是無聊時撫琴自娛，只是有時琴弦需要好好的養著，無人料理，夏紅衣漸漸也精通了琴藝，一把琴更是打理的井井有條。

　　“它叫撫素。”

　　“撫素？”

　　夏紅衣笑了一下，“怎么樣，很適合你吧。”

　　段喬之點點頭，“清新素雅，倒是個好名字。”

　　一段古曲開始奏起，延綿悠長。

　　是夜，小筑內紅燭將要燃盡。

　　“段公子。”夏紅衣推門入內。

　　段喬之一轉眼，眉下的風塵淡然，“有事？”大約要走了吧，任時光匆匆，總是逝水難留。

　　夏紅衣低眉，“多謝段公子收留月余，輕辭的傷已大好，若再不離去，家人怕是要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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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沉寂了很久，紅燭已經燃盡，屋中一片漆黑，只剩裊裊余煙。

　　“是我該多謝你，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開心了。”說完，五指撩撥琴弦，“多謝你的撫素，我會一世珍藏，如今一曲相送，明日你便自己走吧，免得徒增悲廖。”

　　夏紅衣靠在房門上，靜靜地聽完一曲，一聲嘆息悠長，她打開門，正預備要走。

　　“輕辭，如若累了，就停下來吧，女孩子不該承受太多……”

　　初見當日，那個有著極致容顏的少年，卻是紅妝，自己突然莫名的心疼，一個看上去不過雙十的年紀，本是閨中無事的妙齡，竟然傷成了那樣。

　　僅僅一眼，便是心疼。

　　輕辭，你知道嗎？我不在乎你的過往是什么，只是，真的很心疼。

　　夏紅衣突然憶起那個眼中有著錦繡山河的男子，他曾經對自己說，夏紅衣，你應該艷到極致，從此，她選擇了自己真正的人生。

　　“我想，我不會輕易就累的吧……”

　　段喬之低眉，眼中映著月華，流過淺淺的憂傷。

　　第二日，夏紅衣簡單的梳洗了一番便要離開，原本是想要打聲招呼的，只是想起昨夜，段喬之的確說的很對，還是不要避免離別的好。

　　想來自己也不會與他再見面了，自己身份突兀，遇到了未必解釋得清。

　　段喬之的住所十分隱秘，讓夏紅衣覺得是刻意而為之，自己從比較平緩的山坡一路走上去，絲毫無人煙。

　　到了山頂，夏紅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才發現自己穿的是段喬之的衣服，周身大了些，拖在了地上，不過被自己剪來剪去，也到有些樣子。

　　這個男人，似乎很愛白色呢……

　　“小侯爺！”前方傳來欣喜的吶喊聲，夏紅衣往前一看，竟然是黑鐵騎。

　　自夏紅衣失蹤，清澤便叫黑鐵騎私下尋找，再加明旌手下一隊人，已經一月有余，轉眼便要開春，總算是今日找到了。

　　夏紅衣站在百人面前，微微頷首，沒想到，他夏紅衣在鬼門關面前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各位辛苦了。”充足的底氣，暗暗有著威嚴，一如以前的夏紅衣，驕傲的讓人失了顏色。

　　“參見小侯爺。”百來個黑衣男子齊刷刷的跪下，面上帶著絕無僅有的恭敬。

　　“起來吧。這些日子發生了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就是大家都在暗地里找小侯爺您，這消息也不敢聲張。”

　　夏紅衣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們走吧。”

　　“是，小侯爺。”夏紅衣看了看身后，然后騎上了牽過來的馬。

　　段喬之，再見。

　　不遠處的叢林里走出一襲白衣，“小侯爺……”

　　段喬之有些詫異的看著夏紅衣離去的背影，竟然是個王孫貴族，段喬之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什么,原本只是想再送送他的，沒想到會是這般。

　　望著那個透著傲氣的女子，心中不禁在想，當時自己叫她停下來也許是錯了吧。

　　“西郡公。”

　　段喬之一回頭，眼波流轉，不明深意，“你們，竟還是來了……”

　　夏紅衣靜靜地走向明旌，那個男子的臉上透著無可遮掩的倦意，他們說，明旌曾經三日未睡，只等著自己。

　　一月有余，原本就消瘦的男子更是清減了許多。

　　“小公子，可要喚醒將軍？”

　　“噓。”夏紅衣看了小將一眼，“他也累了，讓他歇著吧，你也退下吧。”

　　“是，小公子。”

　　待帳子里的人全都退下，夏紅衣蹲在案幾旁，看到了自己的那一管衣袖，金絲的勾邊，仍是透著貴氣，只是撕裂的痕跡突兀的顯在那里。

　　竟然，一直都在他身邊……

　　夏紅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明旌，夏紅衣原本想一世孤獨，今日你卻讓我有了念想。”

　　不知為什么，只是突然就撥動了那根弦，隨后便是悠遠流長的情誼，剪不斷的思緒，繞不開的結。

　　“明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