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景初二年(公元238年)正月,司馬懿率領牛金、胡遵等人,統兵四萬,從京城出發,浩浩蕩蕩向遼東而去。司馬懿的弟弟司馬孚和他兒子司馬師等人,連同朝中的大小官員都去送行,向他致以祝福,勸他路上多多珍重。司馬懿跟這班親戚故舊宴飲數日,想到這些年東征西討的辛苦和獲取的榮耀,悵然有感,于是舉杯唱道:“天地開辟,日月重光。遭遇際會,畢力遐方。將掃群穢,還過故鄉。肅清萬里,總齊八荒。告成歸老,待罪舞陽。”典雅的四言歌詩,以鏗鏹的語意出之,把宴會的氣氛推向了高潮。這樣看來,司馬懿除了會治國,能打仗,在文學上的素養也是相當不錯的。
歡宴結束后,司馬懿命部隊向遼東開進。他們經過孤竹(古國名,府治在今河北盧龍縣城),越過碣石(山名,在河北省昌黎縣北),在遼水(中國東北地區南部大河。流經河北、內蒙古、吉林和遼寧4個省區,在遼寧盤山縣注入渤海)之畔駐扎下來。不出所料,公孫淵果然派出步兵和騎兵數萬人,阻軍遼隧(今遼寧省海城市西),扎營安寨,防線的部署,橫跨遼水,南北綿延達六七十里,妄圖以此來抵擋司馬懿的軍隊。
公孫淵沒有想過,司馬懿打過多少仗?他的這點道行跟司馬懿比起來,實在是太小兒科了。司馬懿點派一支軍隊,讓他們多張旗幟,一邊行軍,一邊亂嚷,佯裝去攻擊公孫淵的南大營。公孫淵以為司馬懿要跟自己決戰,于是盡遣精銳前去接戰。與此同時,司馬懿卻命人備好船,率兵偷偷地度過遼水,逼近敵軍的北大營。渡河以后,他又命人把船都鑿沉,斷絕士兵的歸路,隨后就傍著遼水把公孫淵的北大營圍了個大圈。
包圍圈布置好了以后,司馬懿卻遲遲不肯下令攻營。他手下的將領們很納悶,對他說道:“包圍圈都做好了,卻不攻他,那我們還圍他干嘛呢?”司馬懿回答道:“敵人堅營高壘,廣積糧草,其實就是想跟咱們慢慢地靠,等把咱們的士兵都靠累了,靠乏了,他們再出兵進攻。如果我們現在就進攻的話,那就正中了他們的計策。《孫子兵法》里不是說過嘛,‘敵雖高壘,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公孫淵的大軍駐扎于此,那他們的老巢一定空虛。我們若是在此時直接去攻打襄平,他們那邊就一定馬上亂套。他擔心我們抄了他的老窩,就一定會倉促求戰,以求速決生死,到那時,破敵的機會就來啦。”
果然,公孫淵看到司馬懿遲遲不來攻營,反而派人去攻打襄平,嚇得夠嗆,只好分兵去救襄平。司馬懿看到一支軍隊從公孫淵大營里急急忙忙地沖出,瞪起眼睛對諸將說道:“我之所以遲遲不肯攻打敵營,等的就是這個時候。機不可失,大家要奮勇殺敵!”說完這話,他率先縱兵殺出,去攻擊公孫淵派去援救襄平的軍隊。司馬懿手下那些兵士憋了很多天,氣兒正足,這一通沖殺,把那支援軍殺得片甲不留,大敗而退。公孫淵沒有辦法,只好放棄他的南北連營,率領大軍退保襄平。司馬懿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下令不作休整,繼續進軍,進逼襄平。
公孫淵在他的生命中從沒遇到這樣厲害的對手,只好厚著臉皮派人跑去東吳,向孫權求救。孫權人在東吳,離他十萬八千里,能救個甚啊,最多就是出兵騷擾一下魏國邊境,作作樣子罷了。甭說孫權確實救不了他,就是能救,上回公孫淵殺掉吳國使者的事兒,孫權心里還記恨著呢。他心里很清楚,公孫淵這回,怕是真要掛了。他讓使者給公孫淵帶回一封信去,在信里說道:“我已經發兵前往魏邊,管不管用,也只能這樣了。倒是你那邊,司馬公一向善于用兵,變化若神,所向無前,兄弟啊,哥哥我這回很擔心你喲。”公孫淵看了信,心里拔涼拔涼的,這時候除了向老天禱告,似乎也沒有什么其他的辦法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公孫淵的禱告起作用了,就在司馬懿圍城正緊的時候,天空突然降下大雨來。那雨,日夜不休,一下就是十幾天。后來平地數尺,皆是積水,眼看就要把魏營給淹了。魏國的軍士們很多年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雨了,非常驚恐,想把大營移到地勢高處去。司馬懿心狠手辣,他立馬下令,大營一定不能移動,以后軍中再有膽敢說要移營的,統統拖出去給喀嚓嘍。司馬懿手下有個都督令史名叫張靜的,看到雨實在太大,擔心水淹大營,大伙兒都變成魚蝦,于是試著去勸司馬懿遷營,結果被司馬懿毫不猶豫地砍了。這一回軍士們親眼看到都督的厲害,再也不敢議論遷營的事了。
一場大雨,讓公孫淵的小心肝漸漸放平下來。當地的老百姓仗著雨大水深,認為魏軍一時打不過來,于是該砍柴的砍柴,該放牧的放牧,一副很囂張的樣子。司馬懿手下的將領們看得心里冒火,想逮些百姓來殺殺敵人的威風,司馬懿堅決不許。他手下擔任行軍司馬的陳圭向他說道:“當初我們攻打上庸的時候,八部并進,晝夜不息,因此才能在半個月的時間內,攻破堅固的城防,砍了孟達的腦袋。這次可好,我們本來就是勞師遠征,現在來到敵境了,不但不求速攻,反倒扎營不動,整天在這兒看雨玩兒,俺實在想不明白這是個什么道理。”
司馬懿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對他解釋道:“陳公啊,這你就不懂了。當初攻打孟達時,他手下的兵少,而糧食卻足夠吃一年的;而我們這邊呢,將士的數目有孟達的四倍之多,可是所帶的糧食連一個月都撐不下來,以一月的存糧去跟人家有一年存糧的打,哪能不抓緊點兒啊?這就是說,那時候我們的優勢在人數上。就算是拿四個去打一個,我們這兒還有剩余的人手呢。那時我不計死傷,拿**轟過去,拼也能拼死他,所以那一回,我們其實是在跟糧食的消耗來賽跑。可是這一回呢,情況變了,敵人的士兵比我們多,可是他們現在被我們逼得孤守城池,糧食的儲備還沒有我們多,這就叫“賊眾我寡,賊饑我飽。”這一陣兒雨下得這么大,水積得這么深,戰斗條件實在是太惡劣了,而此時敵人還沒有餓到兩眼發花的程度,咱們現在是以少擊眾,可沒有必勝的把握哦。分析一下現今的情況,我們不怕敵人跟咱們對峙,就怕他們棄城而逃,去找糧食吃。如今,敵人的糧食馬上就要吃完了,而我們的包圍圈還沒有做到萬無一失的程度。這會兒我們派人去搶他們的牛馬,去抓那些出城砍柴的百姓,斷了他們的活路,這不是存心要趕他們走嘛?《孫子兵法》里說過,‘兵者詭道,善因事變。’敵人為什么不肯投降?還不是仗著他們人多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嗎?他們雖然又饑又困,可還是盼著咱們會先撐不住,先選擇撤退。這時候啊,我們應該做的就是給他們一種假象,讓他們感覺咱們也快餓得走不動道了,然后讓他們安心地繼續困守下去。因此,為了一點小利就去打草驚蛇,我可不覺得這是什么好主意。”
當時前線連降大雨的消息傳到朝廷后,大臣們擔心司馬懿攻不下城來,反倒被公孫淵鉆了空子,于是都請求魏明帝把司馬懿召回來,來年再作打算。魏明帝對司馬懿非常了解,對他能夠凱旋歸來這一點,他的信心從未動搖過。他堅定地對群臣說道:“司馬公最擅長的就是隨機應變,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把反賊擒回來的。”
又過了幾天,雨終于停了。天空放晴,陽光帶來了盎然的生意,卻也給公孫家族帶來滅亡的消息。雨一停,司馬懿命人迅速完成對襄平城的包圍圈,這下城中的公孫淵的軍士全都成了甕中之鱉,插翅難飛。司馬懿一聲令下,命軍隊發動總攻。魏軍壘土山,挖地道,這邊沖車撞著城門,那邊又架起了云梯,士兵們爬到梯頂,搭起弓來,“嗖嗖”地放箭。只見無邊箭雨,鋪天蓋地朝城中落下去,被射死射傷的人無法計數。就這樣,司馬懿命人晝夜攻城,沒有止歇的一刻。數日之后的某天晚上,有一顆白色的流星劃過天際,墜落在襄平城的東南一側的梁水之上。城中的百姓見到了這一詭異的天象,全都嚇得抖成一團。要不然我們怎么說,封建迷信害死人呢?公孫淵也見到這顆星了,他知道這天象,八成預示著自己大勢已去。他怕得不行,趕緊派相國王建和御史大夫柳甫到司馬懿營里乞降。
公孫淵是個典型的半吊子。事情已經到這份上了,他居然還敢跟司馬懿提條件。而他的條件,就是讓司馬懿先解了城圍,然后再自縛出降。司馬懿一聽就火了,心說,投降這種事情,是你求我啊,還是我求你?還說什么讓我先解了城圍。我要是真的解了圍,你還會投降嗎?想到此節,他命人把王建等人抓起來,全都喀嚓了事。然后派人在城下對公孫淵喊話道:“公孫淵你傻拜嗎?你知不知道個降該是怎么個投法?有你這么投降的嗎?你也算是一州之長,按說不該不明白這些事的,所以呢,司馬公認為,一定是你派來的這倆人兒沒說明白。這么簡單一件事還說不明白,這種廢物留著他們干嗎啊?所以我們幫你把他們解決了。你要真想投降啊,下次再派倆明白事兒的,腦子清楚點兒的來跟我們談。”
不過公孫淵也真夠逗的,聽了司馬懿的喊話之后,他又派他的侍中衛演來到司馬懿營里,乞求寬限他兩天,并且承諾,兩天以后一定親自把官印奉上。司馬懿聽了,都快無語了。他對衛演說道:“這個打仗吧,無非就是這么幾種結果:能戰就戰,不能戰就守,不能守就跑,剩下還是兩種是啥,你應該知道吧?那就要么是降,要么是死唄。你們主子不肯扒了衣裳,把自己捆結實了出城來迎接我,那就是想以死殉國唄,那就讓他等著領死吧,不用給我送什么官印了。”
衛演回到公孫淵那兒,把司馬懿的話跟他復述一遍。公孫淵心里明白,自己這一回,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于是趁著夜黑風高,猛攻魏軍包圍圈南面的薄弱環節,最后好歹算是沖了出去。司馬懿哪能由他這樣跑掉呢。他派兵窮追不舍,把公孫淵剩余的那點兵打得七零八落,最后公孫淵本人也被斬殺于梁水之上。據《晉書?宣帝紀》里說,他死的那個地方,恰好就是那顆長星墜落的所在。司馬懿進城以后,因為擔心當地人鬧事,下狠心,命令把城中男子年齡在十五歲以上的全都殺掉;另外當初公孫淵稱王時封的那些個公卿大臣、文官武將等等兩千余人,也都被殺了個干凈。這些事情做完以后,司馬懿下令班師回朝,討平公孫淵叛亂的事情,到此就算圓滿結束了。從率兵離開京城,到平定叛亂,果然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這場戰役又一次將司馬懿的軍事才華顯現無遺,不過與此同時,他的殘忍嗜殺也同樣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是沒有這種遺傳基因的話,后來他的兒孫輩們恐怕是奪不走曹家的江山的。
司馬懿立了大功,魏明帝當然又要派使者到司馬懿的軍營里,對他加以慰勞。當晚宴會散后,司馬懿回屋睡覺。他做了一個夢,夢見明帝把腦袋枕在他膝蓋上,對他說:“你看,你看,看我的臉。”司馬懿低頭看去,就發現明帝的臉跟往常很不一樣……怎么個不一樣法,史書里沒說,我想大約就跟日本恐怖片《午夜兇鈴》里看過那盤神秘的錄影帶的人,他們照相的樣子吧,整張臉都是扭曲的。司馬懿一下給嚇醒了,他心跳得很快,總覺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似的。本來明帝下詔,讓他班師以后不必還京,而是直接去鎮守關中。可是他剛到白屋這個地方,皇帝卻又下詔,讓他趕緊回京。這道命令下得很急,三日之間,竟然有五道詔書發到司馬懿手上。詔書里說:“我恨不能您馬上就到,您到了京城,就趕緊入殿,來看我的臉。”
司馬懿大驚,坐上追鋒車,晝夜兼行,從白屋到京城,四百多里的距離,他一天之內就到了。他來到嘉福殿內,走到御床邊,流著淚探問皇帝的病情。明帝抓住司馬懿的手,看著太子齊王曹芳,對他說道:“以后的事情,我就都托付給您了。我強忍著一口氣不咽,就是為了等著再見您一面,現在我終于又見到您了,就算是死,我也沒有什么遺憾了。”就在當天,明帝去世了,時為景初三年(公元239年)正月。明帝死后,司馬懿與大將軍曹爽一起奉詔輔佐少主,算起來,這已經是他服侍過的第四位魏主了。魏齊王曹芳即位以后,遷司馬懿為侍中、使持節、讓他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并且讓他與曹爽各自統兵三千人,共同執掌朝政。這個曹爽,乃是曹操的侄孫,他是個權利欲很強的人,明帝剛剛去世,他就打算排擠司馬懿,正是從這個時候起,司馬懿跟他輔佐了幾十年的曹家人,終于開始產生矛盾了。
魏齊王時期,司馬懿的主要戰場又轉移到東南方向,他一面勸說皇帝罷興宮室,主張讓百姓節用務農;一面親自指揮戰事,抵御吳國的入侵,曾經數度擊退吳國名將全琮、諸葛瑾、諸葛恪等人的進攻,力保魏國東南邊境安寧無事。司馬懿的功勛越來越大,可是在皇帝和大臣們面前,他卻表現得越來越恭謹。他常常教訓子弟們道:“盛滿者道家之所忌,四時猶有推移,吾何德以堪之。損之又損之,庶可以免乎?”這話的意思是說,道家講究做人的道理,其中最忌諱的就是“盛滿”。所謂杯滿則溢,月盈則虧,風水輪流轉。今天風光,明天就可能會破敗。咱這德行,不足以讓咱世居高位,所以啊,看看杯子里水快滿了,就得經常倒出來點兒。坐在那兒聽他教誨的,大約就是他的兒子司馬師、司馬昭那班人了。司馬懿這樣的教育,多少還是起了些作用,否則司馬家的人也不會那么有耐心,等到第三代,才徹底完成了代魏自立的大業。
政治就是這樣。盡管司馬懿已經刻意地收斂形跡,可還是免不了要跟大將軍曹爽發生矛盾。曹爽一直想要壓倒司馬懿,獨攬大權;可是光想不行,想要服眾的話,他還得先有些功績。曹爽這個人,年輕的時候還比較象樣,謹慎持重,不妄言妄行,因此魏明帝做太子的時候,就對他很是器重。可是上了年紀以后,這個人卻退步得厲害,幾乎從來沒干過什么讓人信服的大事,這讓自己都感覺非常不爽,于是蓄心要做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出來給人瞧瞧。
可是,什么樣的事才算是轟轟烈烈的大事呢?曹爽好大喜功的心態開始作祟了。他冥思苦想半天,終于想到一件值得一做的大事,那就是伐蜀。當時天下還處在三分的狀態下,要是能把最重要的兩個對手其中的一個給滅嘍,那得是多大功勞?曹爽想到這兒,高興得坐都坐不住,于是命人當天就開始集結部隊,打算明天就發兵直指成都,后天就班師回朝。司馬懿聽說此事,勸他不要著急,說現在伐蜀的時機還不成熟,其實他心里在說,“就算此事能成,你去也成不了啊。”這樣的意見,曹爽哪里聽得進去啊,他還懷疑司馬懿是怕他成就大功,蓋過了自己的風頭呢,于是執意不聽,堅持要將伐蜀進行到底。
魏齊王正始五年(公元244年)春,曹爽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可是他們剛剛走到興勢山(今陜西省勉縣武侯鎮西)一帶,就被蜀國前監軍、鎮北大將軍王平打敗了。曹爽這回倉促出兵,后方的軍糧根本供應不上。與此同時,蜀國費祎等人的援軍也相繼到達。曹爽一看這仗確實沒有打贏的希望,只好被迫聽從司馬懿的勸告,于五月間率大軍退還。撤退的路上,他還遭到蜀軍的截擊,經過一番苦戰才得以退回,傷亡相當嚴重。曹爽吃了大虧,不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心里想的,卻是因為這樣一件事而被司馬懿看了笑話。到了這時,他跟司馬懿的矛盾更加地激烈了。
魏齊王正始七年(公元246年),吳軍出兵襲擊魏國的柤中(今湖北省南漳蠻河流域)。柤中附近沔河沿岸的百姓趕緊收拾衣物,跑到河的北面去避難,吳兵退后,百姓們猶豫不決,不知是該留在當地還是該回到河的南邊去。司馬懿認為沔水以南距離敵人太近,老百姓回去以后,又會招來敵兵搶掠,倒不如暫時把他們安頓在河北。曹爽不同意,他認為讓老百姓回到河南去,可以讓他們幫著修筑城防。司馬懿想從兵法的角度來勸服他,于是說道:“別管人還是物,把他們放到安全的地方就安全,放到危險的地方就危險。兵書上說了,‘成敗,形也;安危,勢也’。形勢,這是統兵御眾的重要元素,不可以不詳加審查。要是現在敵軍以二萬人截斷沔水,以三萬人與我們沔南的軍隊相持,再以萬人進攻柤中,咱們可怎么去救呢?”曹爽聽不懂他說這些玩藝兒,仍然堅持讓百姓們回到河南去,結果吳軍果然擊破柤中。一仗下來,魏國的損失達到萬錢之多,曹爽的草包本質,也因此得以很好地展示。
正始八年(公元247年),曹爽終于按捺不住野心,舉動愈加猖狂起來。他采納手下人何晏、鄧揚、丁謐等人的計策,把太后遷到永寧宮去囚禁起來,自己來專擅朝政。他把他那些兄弟和親黨都封了官職,讓他們執掌兵權,朝中的制度,他也是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司馬懿看不下去,勸了他幾句,曹爽不但不聽,反而對司馬懿愈加嫉恨了。當年五月,司馬懿向朝廷告病求退,從此不再參與朝事,想要落個清靜。不過,他名義上賦閑在家,其實呢,,朝廷中卻有的是他的眼線,這些人會把每天的每件大事都匯報給他。他那雙機警的眼睛,正密切注視著曹爽等人的一舉一動呢。
正始九年(公元248年),魏齊王得病,且病情迅速惡化。曹爽、何晏等人認為皇帝剩不下多少日子可活了,于是蠢蠢欲動,加緊了篡權的步伐。司馬懿在暗處,把他們的動向看得清清楚楚。他暗中授意自己的親信也行動起來,開始籌劃怎么對付曹爽。曹爽知道,要想成此大事,有一個人不可不防的,那就是司馬懿。雖然司馬懿此時已經已經告病辭官,曹爽心里卻很明白,這老家伙樹大根深,在朝中頗有勢力,絕對不能忽視。
曹爽的意思,是想要找個人去司馬懿那兒探探底。剛好這時擔任河南尹的李勝要調去荊州做官,這人跟司馬懿有些交情,曹爽因此打發他去向司馬懿辭行,其實是讓他借機幫忙刺探實情。司馬懿鬼心眼兒多著呢,他早就猜到李勝這一趟是為什么來的。因此當李勝來到他府上時,他故意裝作病得快要不行了的樣子。當時有兩個婢女在一旁服侍他,他先是命一個婢女給他取衣服來穿,婢子依命給他拿來衣裳,他哆哆嗦嗦伸手去接,接住了卻又拿不穩當,結果衣服一下掉在地上。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后又指指嘴巴,表示渴了,婢子去廚房給他端來米粥,這一回,司馬懿手抖得跟篩糠似的,把粥灑了一身。
李勝看這光景,故作關切地開口問道:“聽人家說,司馬公只是舊日風疾發作而已,可是今日一見,怎么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啊!”司馬懿咳嗽半天,然后又喘半天,最后才擤著鼻涕擦著眼淚,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老啦,這沉年積病多年不好,怕是活不了幾天了。您這回要去并州赴任啊?并州那一帶有好多胡人哈,您可得多加小心。您這次走了,我以后怕是再也見不到您了,我把我這倆兒子,就托付給您了。”李勝答道:“我這回走,是去我老家那邊做官,不是去并州。”司馬懿又故意裝出耳背的樣子,胡攪蠻纏地說道:“哦,你是說你剛剛調到并州?”李勝耐著性子解釋道:“不,在下是要調去荊州。”司馬懿這回總算聽明白了,他對李勝說道:“年紀大啦,耳朵聾啦,沒聽明白您說的是什么。如今回到家鄉,您可得勉力奮進,多建功勛啊!”李勝回去向曹爽稟告道:“司馬公出氣多,進氣少,形神分離,已經不值得您擔憂了。”曹爽等人聽了以后,終于放下心來,從此對司馬懿不再存心防備了。
魏齊王嘉平元年(公元249年)春正月,皇帝去京城附近的高平陵祭拜祖廟,曹爽等人都隨同前往。司馬懿認為這是個除掉曹爽的絕好機會,于是派人去宮里奏報那位被幽禁的永寧太后,告訴她自己準備廢掉曹爽的打算。太后被曹爽無緣無故囚禁在深宮里,對這樣的提議,怎么會不贊成呢?當時司馬懿的大兒子司馬師身為朝廷的中護軍,這是一個負責京城防務的官職。他事先得了他老子的授意,率領兵眾屯集在司馬門。打算切斷曹爽的歸路。
應該說,這次司馬懿的行動很隱密,可還是有人得到消息,知道他要對曹爽不利。當時擔任大司農的桓范乃是曹爽的親信,他通過某種渠道了解到這信息后,趕緊出門去找曹爽。司馬懿手下的謀臣蔣濟對他說道:“不好,曹爽的智囊去找他了。”司馬懿不慌不忙地說道:“放心吧,曹爽對桓范好象很信任的樣子,其實跟他的隔閡深著哩,曹爽這人貪圖富貴,他一定不敢破釜沉舟,孤注一擲,這就是所謂的駑馬戀棧豆,因此,甭管桓范給他出什么樣的計策,他都一定不會采納的。”
話說司馬師那邊部署完畢以后,司馬懿又讓司徒高柔假節,讓他行大將軍事,到曹爽營中去收編他的軍隊,自己則親自率領蔣濟等人統兵去迎接天子,駐扎在洛水浮橋之上。司馬懿向皇帝上了一道奏表,說是奏表,其實乃是向曹爽宣戰的檄文。奏表里說:“先帝詔陛下、秦王及臣升于御床,握臣臂曰‘深以后事為念’。今大將軍爽背棄顧命,敗亂國典,內則僭擬,外專威權。群官要職,皆置所親;宿衛舊人,并見斥黜。根據盤牙,縱恣日甚。又以黃門張當為都監,專共交關,伺候神器。天下洶洶,人懷危懼。陛下便為寄坐,豈得久安?此非先帝詔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雖朽邁,敢忘前言。昔趙高極意,秦是以亡;呂霍早斷,漢祚永延。此乃陛下之殷鑒,臣授命之秋也。公卿群臣皆以爽有無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衛;奏皇太后,皇太后敕如奏施行。臣輒敕主者及黃門令罷爽、羲,訓吏兵各以本官侯就第,若稽留車駕,以軍法從事。臣輒力疾將兵詣洛水浮橋,伺察非常。”這段話大體的意思是說,當初先帝把陛下您托付給我,是讓我保您君位安穩的,如今大將軍曹爽等人篡逆謀亂,專擅朝政,先帝一定也不希望看到這種局面,弄到現在這種狀況,絕不是先帝臨終托孤時所希望的樣子,因此曹爽要是乖乖投降還好;若是膽敢為逆,那我可要不客氣啦。
奏表傳到曹爽這里,他當然拒不接受。他命人把皇帝的車駕留在伊水(發源于熊耳山南麓的欒川縣,流經嵩縣、伊川,穿伊闕而入洛陽,東北至偃師注入洛水)之南,然后派人伐樹設柵,屯兵于后,想要負隅頑抗。桓范勸他挾持天子,跑到許昌去,然后發布檄文,征天下兵馬與司馬懿對抗。曹爽舍不得他那些財寶和妻妾,更擔心那樣大張旗鼓地搞,要是打不過人家,最后可就什么都沒有了,因此呆在那里,猶豫不決。當天夜里,他派侍中許允、尚書陳泰等人去見司馬懿,想要探探口風。司馬懿把他們狠狠地數落了一遍,罷免了他們的官職,不過也僅限于此,并沒有對他們作出更為嚴厲的處罰。
陳泰回到曹爽那里,把司馬懿寬大為懷的政策向他宣揚一番,勸他放棄抵抗。與此同時,司馬懿又拉攏曹爽的親信尹大目,讓他勸曹爽早早投降。尹大目見到曹爽以后,指著洛水發誓,說司馬公說到做到,只要放棄抵抗,一切既往不咎。曹爽就那么點出息,聽了這些話,心動了,想要照他們說的去做。謀臣桓范一聽,急了,他援引古今,諫說萬端,向他說明一旦投降就是個死的道理,可是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動曹爽。曹爽的理論是:“司馬公無非就是想奪我的權吧?我順了他,還能保得住我的爵位,回家后還可以做個富家翁哩。”桓范知道這下子全完了,他撫胸長嘆道:“你玩完了,我也得受牽連,這下子我們家可要被滅族了啊!”曹爽沒理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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