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始移魏詐（三）

　　：“（諸葛亮）天下奇才也。”老臣辛毗謹慎了一輩子，到了這時，還說此事尚未可知。司馬懿搖頭說道：“軍書密計，兵馬糧谷，這都是行軍打仗時最最重要的東西，現在都亂七八糟地扔在這了，我們哪里聽說過有人把五藏都扔掉了卻還能存活的呢？咱們還是得趕緊追。”于是又調集部隊，幾百里急行軍，一路披荊斬棘，一直追到赤岸。在那兒，他向當地的老百姓打聽，終于確認了諸葛亮的死訊，而那時蜀軍已經安全撤回蜀中大本營去了。

　　到了這時候，司馬懿那九轉的小腸，悔得微微有點犯青。這件事情傳開以后，老百姓們作了一句歌謠，道是：“死諸葛走（嚇跑）生仲達。”司馬懿聽了以后，覺得怪沒面子的，于是笑著為自己挽回面子道：“我啊，平時只跟活人打交道，從來不跟死人打交道。”這解釋其實是很蒼白無力的。諸葛亮和司馬懿這倆人之間的較量，基本上貫穿了他們的后半生的政治和軍事生涯。這個兩人，無論缺少了哪一位，都是那段精彩歷史的一個缺憾。雖然故事的最后，好象是以諸葛亮志業不遂，功敗垂成而告終，其實我們并不能說是司馬懿戰勝了諸葛亮。要說有成有敗的話，只是實力弱小的蜀國敗給了實力強大的魏國而已。我相信在這場較量中，這兩個人對對方，也是有著一份敬佩和尊重的。

　　就在最后一次北伐期間，有一回，諸葛亮派使者到司馬懿營里求戰。司馬懿對戰事的問題不肯表態，而是向使者問道：“諸葛公平時休息得怎么樣啊，一個月吃多少飯啊？”使者自豪地回答道：“我們丞相可節約了，每月才吃三四升米。”隨后司馬懿又問諸葛亮處理政事的情況，使者又自豪地說道：“我們丞相可勤勞了，但凡稍微大一點的事兒，他都要親自省理。”使者走后，司馬懿對身邊的人說道：“事必躬親，飯又吃得那么少，諸葛孔明哪能活得長呢？”事實證明他的話一點不錯。話落未出一月，諸葛亮果然病逝在五丈原。

　　諸葛亮六出祁山，最終還是沒能實現劉備的遺志，入主中原，興復漢室，可是他為統一事業所表現出的百折不撓、鞠躬盡瘁的精神，早已成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的一部分。“六出祁山”是諸葛亮晚年北伐戰略行動的代稱，也是人生為理想執著、追求與奮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毅力與意志的象征。值得我們后世人永遠地景仰。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諸葛亮不顧戰略上的失策，以一州之地強攻中原之魏，縱使竭忠盡智，終因實力懸殊而難以實現其戰略目的。而魏國則在司馬懿等人的人正確指揮下，以優勢兵力采取防御戰略，最終不戰而迫退蜀軍，取得了最后的勝利。歷史從來都是殘酷并精彩著的。我們并不能因為對諸葛亮的喜愛，而去詛咒那個使他的大業無從實現的司馬懿。若是沒有這個厲害的人物，也就沒有那么多斗智斗勇，棋逢對手的較量，而中國的軍事史上，也就少了許多可資后人借鑒的經典戰例了。這場跨越千年，象征了智慧、信念與勇氣的爭斗，仍然鮮活在后人的心中，連山秀舉，羅峰兢峙，勝跡累累的祁山諸巒就是見證。

　　歷時七年的諸葛亮攻魏之戰，至此宣告結束。諸葛亮死后，來自西線蜀國的威脅基本上被消除了，司馬懿作為柱國之臣，馬上又要投入到其他的戰場上去。而司馬懿的軍事生涯中另外一次特別經典的戰例，是討伐東北的公孫淵。

　　公孫淵是遼東太守公孫度的孫子，公孫康的兒子。公孫度于東漢末年被任命為遼東太守，后來中原地區，董卓亂起，各地軍閥無暇東顧。公孫度趁機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繼而東伐高句麗，西擊烏桓，向南拓展到山東半島，開疆擴土；隨后又招賢納士，設館開學，廣招流民，威行海外，儼然以遼東王自居。公孫度死后，他兒子公孫康接掌他的位子，擔任遼東太守。他斬殺了勢窮而前來投奔的袁熙、袁尚兄弟，將這二人的首級送給了曹操，獲取了曹操的信任。不過總的來說，公孫父子對待曹魏政權的態度，是虛與委蛇，時叛時降，一直保持著半獨立的地位。當時曹操正忙著東征西討，對這個沒有實際威脅的遼東政權，他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公孫康死后，他弟弟公孫恭接掌遼東太守的位子。公孫恭這人，比他的父兄大為遜色。他本來不善于統御臣下，后來呢，他下身又害了一種奇怪的病，沒辦法只好把**給喀嚓嘍，變成了一個閹人。這樣一來，無論從能力上還是名義上，公孫恭都不適合繼續待在這個位子上了。魏明帝太和二年，公孫康的兒子公孫淵發動政變，奪取了他叔叔的位子。這是他們家族內部的事情，魏明帝懶得管，于是拜公孫淵為揚烈將軍，讓他繼承遼東太守的職位。

　　這個公孫淵是個愛折騰的主兒，這邊他剛剛受了魏明帝的任命，那邊他就派遣使者南去交通孫權。孫權高興地接見了他的使者，然后又遣張彌、許晏等人帶著金玉珍寶去見公孫淵，宣稱立他為燕王。“王”這稱號，當然比個小小的太守好聽許多啦。公孫淵本來打算接受下來。可是他腦子一轉，想到孫權離自個這邊，實在是太遠了，不可憑恃。要是受了他的封賞，把魏國給惹著了，那可不得了。于是他把人家送來的那些珍寶都留了下來，卻把張彌、許晏等人砍了腦袋，讓人去向明帝報功。魏明帝對這件事不明就里，還以為公孫淵是個大大的忠臣呢，于是拜他為大司馬，封他為樂浪公，讓他持節，許他仍舊駐守遼東。按說這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了，可是沒過多久，公孫淵又嫌待遇不夠好，覺得還是自己做王稱帝的過癮，于是終于據遼東反叛，自稱為燕王，置列百官，定都襄平(今遼寧省遼陽市)。

　　遼東位于魏國的后方，許多年來，魏國為了防備蜀國和吳國，把重兵都部署在西邊和南邊兒，北方呢，防守就比較空虛了。公孫淵這時候突然反叛，要想討平他，還真不容易。明帝想來想去，覺得派別人去都不放心。最后，他還是把司馬懿調回京城，對他說道：“本來，這點小事兒是用不著勞煩司馬公的，可是托付給別人我又不放心，所以還是得勞煩您跑一趟了。您覺得公孫淵會使用什么計策來對抗我們？”司馬懿有備而來，他回答道：“公孫淵可以采用的計策，無非三條。棄城而走，這是上策；占據遼水來抵抗我們的大軍，這是中策；要是這兩計都不能用，而是憑城不出，坐守襄平，那他就等著被擒住吧。”明帝又問道：“那您覺得他會選哪條計策呢？”司馬懿說：“只有真正的聰明人才能做到知己知彼。讓他放棄他現在的一切，我看公孫淵還沒明白到這個地步。此去遼東，路途甚遠，他們一定會認為我們魏軍不能持久作戰，一定會先據遼水，跟我們打持久戰，就是打不過的話，他也一定會憑城固守，因此他要選擇的，不是中策就是下策。”明帝聽了以后非常高興，又問道：“愛卿此去需要多少時日？”司馬懿回答道：“去百日，回百日，攻敵百日，中間再留出六十天來休養，因此一年就足夠了。”古代的交通非常不便，有時侯為了攻打敵人，光走路就要走個一年半載的。可是這邊仗還沒打，司馬懿就把行期都算好了，而且他僅以一年為限，發誓破敵，可真夠牛的。其實他之所以敢夸下這樣的海口，主要是因為對自己的能力有著莫大的信心。然而事實確實如此：連諸葛亮都沒能在司馬懿身上討到便宜，一個小小的公孫淵，對他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