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035 回拒

　　目送他離開房間，洛桑一個(gè)人笨手笨腳地抹完了剩下的藥膏，便懶洋洋地趴進(jìn)被子里。陽光暖暖地從窗外照進(jìn)來，蟲鳴鳥叫，流水花香，讓她的心情很好。

　　洛桑一向是個(gè)閑不住的性子。受傷不能修習(xí)，受傷不能畫畫，受傷還不能去外面玩……這對于她來說未免太無聊了些。東想西想的，就想到了天黑。終于，她決心蹭到伊塞房里撒嬌，最好是賴在他那兒睡一晚。

　　在門口徘徊了好久，她終于鼓起勇氣抬手敲了敲門：“伊塞？”

　　房內(nèi)沉默了幾秒，之后響起了低沉而極富磁性的聲音：“進(jìn)來吧?！?/p>

　　洛桑小小地激動(dòng)了一下，推開門進(jìn)了房間便往伊塞的身邊蹭。伊塞正背對著她坐在窗邊看書，余光瞥見她又一副撒嬌的模樣，心里一處很柔軟的地方不覺被觸動(dòng)，但面上依舊是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淡淡地道：“什么事？”

　　“一個(gè)人沒意思嘛！”她走到他的身后，輕輕攬住他的脖頸，低頭蹭了蹭他柔軟的黑發(fā)，第一次如此大尺度地撒嬌?！澳闩闩阄颐?？”

　　“剛才好像是你讓我回來休息的，這會兒又來找我陪？”伊塞繼續(xù)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只當(dāng)沒感覺到她的撒嬌示好，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神情。

　　“不是吧？這也能怪我？”洛桑郁悶了。這家伙，永遠(yuǎn)這么煞風(fēng)景是不是？

　　“那怪我？”

　　“不是不是，怪我，怪我。我說，那個(gè)……你陪陪我好不好？”洛桑做好了使出渾身解數(shù)撒嬌耍賴的準(zhǔn)備。“你看啊，我這一身的傷，稍動(dòng)一動(dòng)就很疼??！你又不許我修習(xí)、不許我出去玩，還不找個(gè)人陪我，我多沒意思?。≡僬f，你一個(gè)人多冷清啊，家里只有我們兩個(gè)人，本來就應(yīng)該做個(gè)伴兒說說話聊聊天什么的，你卻偏要一個(gè)人住一個(gè)房間，還隔了那么遠(yuǎn)……”

　　伊塞斜了她一眼道：“那照你的意思，我應(yīng)該和你同住一張床才對？”

　　洛桑想說“我沒意見”，但又怕說完之后會被直接攆出去，只好揀中肯的回答：“同床倒是還不用，好歹同一個(gè)房間……隔壁也行??！這樣我照顧你不是方便點(diǎn)么……”

　　“得寸進(jìn)尺。”伊塞語氣雖冷，但臉上已隱隱露出笑意，卻仍是故作嚴(yán)肅地問道：“你倒是給我說說，四年多來你照顧我什么了？”

　　洛桑底氣不足地打哈哈。說實(shí)話，四年多一直都是伊塞在照顧她，大到每天身上新添的各種傷處有他幫著愈合，小到衣食住行甚至深夜蓋個(gè)被子都是他親力親為。當(dāng)然，蓋被子這種小事洛桑是不知道的，伊塞也沒閑到這種芝麻大的事兒也往外說的地步。但若問洛桑這個(gè)問題，那真是……唯一做過幾次端茶倒水的破事兒也不好意思提啊！對于一個(gè)不用進(jìn)食的人來說，實(shí)在是盛情難卻才給面子喝兩口。

　　但洛桑始終認(rèn)為這怪不得她，要怪也得怪伊塞這家伙一天到晚活得太瀟灑自在，不吃飯不喝水不洗衣服，也就每天睡一個(gè)時(shí)辰，還都在她不知道的時(shí)候。隨時(shí)看他隨時(shí)衣衫整潔，著實(shí)想幫他做點(diǎn)兒什么也找不到活兒……

　　“伊塞啊伊塞啊，你就陪陪我吧！別那么小氣啦！”她扯著他的衣角撒嬌。

　　“我說不陪你不也一樣在這兒賴著么？”

　　洛桑想想也對啊，于是立刻便露出了笑臉：“伊塞你真好！”

　　看著笑得一臉燦爛、直往自己身上蹭的小葉頭，伊塞那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山臉終于帶上了幾分柔和。他伸手?jǐn)埩藬垜阎械难绢^，輕聲道：“小心些，別碰疼了?！?/p>

　　洛桑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躺伊塞的床了，上回辛吉亞的事情過后，還撒嬌跑來躺過幾回，但都沒能再在這里過夜。雖然她始終認(rèn)為伊塞的床硬梆梆的，不如自己軟軟的大床舒服，但自己的床沒有他的氣息，這一點(diǎn)就足夠讓她作為賴在這里不走的理由。

　　伊塞就坐在床邊陪她說話，東扯西扯的，從天上扯到地下，從神界扯到魔界，一直扯到天色黑透。夜已深了，洛桑還沒有絲毫想走的意思，直到伊塞也不得不委婉地開口趕人了：“很晚了，回去歇下吧，我明天再陪你?！?/p>

　　洛桑往被窩里一縮，開始賴皮：“回房間太遠(yuǎn)了！我今晚就住這里好不好？”

　　“不好?！被卮鸬脭蒯斀罔F。

　　“我疼嘛！不要折騰回去了！”

　　“我抱你回去。”語氣平淡如水，毫無誠意。

　　“好不容易焐熱的被窩，回去又要蓋冷的，我不干！”

　　“那你就把我被子一起抱回去?！?/p>

　　“……”

　　洛桑氣急反笑。誰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還連被子一起抱回去！[你以為你的被子比我的舒服??？我什么意思你還不明白嗎？這不是成心氣死我嗎？]

　　“我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

　　“不聽我話了？”

　　“誓約里沒有這一條！”

　　提到誓約，伊塞便默不作聲了，洛桑自己也是一愣。怎么能提誓約呢？提了這個(gè)，就是有意讓伊塞難堪，自己怎么能用這件事來要挾他呢？

　　見伊塞不說話，洛桑有些急了，撐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中略帶不安。她想說“我聽你的話，我回去睡”，但話剛到嘴邊，就聽到伊塞突兀地說了一句：“住下吧?！?/p>

　　她驚訝地抬頭看他，卻不見他有什么其他的情緒，就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中帶著幾分漠然。然而，若伊塞執(zhí)意讓她回去還好，這一退步，就更讓洛桑內(nèi)疚了。她局促不安地在床上挪了挪位置，讓出了外側(cè)溫暖的被窩。

　　知道她是在等自己上床一起睡，伊塞頓了片刻，卻也沒有推讓，徑自站起身解開了風(fēng)衣，脫剩了單衣便掀開被子躺了下來。

　　洛桑正抱著一只抱枕縮在一邊，見他真的躺下，便鼓起勇氣朝他身邊蹭了蹭。卻聽見他淡淡地說：“你應(yīng)該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有結(jié)果的?！?/p>

　　洛桑的動(dòng)作一滯。很顯然，他是清楚自己的心意的。但說這話，就是拒絕了。在自己開口之前就拒絕，他的意思已再明白不過了。

　　她鼻子酸酸的想哭，卻又不愿在他的身邊掉眼淚。她扔掉手中的抱枕，從身后環(huán)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輕聲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對不起，我只是……”

　　伊塞聽到她已帶了些哽咽的聲音，心中終究是不忍的。他也愛她，他自己已無法否認(rèn)。他翻身抱住她，將她摟在懷中輕輕安撫，手指穿過她柔軟的發(fā)絲時(shí)，心中有一陣難言的苦澀。明明可以相守一生，卻敗給一個(gè)誓約。怪誰？怪自己吧。他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她的額上，很近很近地貼著她，甚至感覺得到她驟然加快的心跳。他就這樣摟著她沉默了許久，終于低聲道：“是我不好?！?/p>

　　[是我不好，你本該有屬于你自己的生活，去追求屬于你自己的幸福。而我，有什么資格剝奪了你全部的權(quán)利？你從十歲起便開始為我而活，又將生命都許諾給我，我為什么值得你這樣？你還愛上了我?！谖乙矏壑愕臅r(shí)候。]

　　[終究是錯(cuò)。既然無緣，我如何敢許你一生？]

　　覺察到懷中不知是因激動(dòng)還是難過而微微顫抖的身子，他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小心護(hù)住了她背后的傷，在她耳邊輕聲道：“乖，睡一會兒吧，我在呢?！?/p>

　　洛桑安靜地縮在他的臂彎中，沒有再接話。夜深了，安靜得除了彼此之間的呼吸聲之外什么也聽不見。這一夜，各懷心事的二人該如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