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水剛默然,有一種虧欠的感覺。
捏起銅鎮(zhèn)紙輕輕壓住信箋,收了毛筆和硯臺,水剛抬起頭。
一個神色暗然的老婦人,正滿腹幽怨的看著自已。再一看,嗬嗬,在她身后已等起了好幾個人。“你好!”
“你好!”
老婦人一開口就抹眼淚:“小先生,我寫信。”
“寫信?是的是的,請說吧”,畢竟是第一次,水剛有些慌亂的鋪開信箋,擰開鋼筆:怪了,這筆怎么這樣粗,有些重呢:“請說吧。”
“你個死老頭子,這么多年啦,你在那邊生活得可好,還活著嗎?上次給你的信收到?jīng)]有?也不回個話啊。”
老婦人幽幽低低的說著,慢慢哽咽起來。
“……日本鬼子打跑了,我要你回來你不干,說什么還要參加‘剿匪救國’。
民國三十八年,我懷著未出世的兒子趕到浦江口找你,才知道你剛隨潰兵上了軍艦……這一別就是33年。老頭子,假若你還活著,也是70歲的人啦。鳴!”
婦人捂住自已的臉,一捧晶瑩剔透的淚花,迸出她指間。
水剛默默的聽著,不知不覺已寫了滿滿一信箋。
33年是個什么概念?水剛不知道。可第一次捧筆的他,卻不由得隨著老婦人的訴說,在時間空間中努力展開了聯(lián)想和追逐。
“……兒子已經(jīng)有了孩子,媳婦對我孝順,知熱知冷;孫子已會摸著你的相片,對小伙伴驕傲的說:‘這是我爺爺,在很遠很遠的那邊。’
……鳴!
前些年因為你,全家吃了不少苦。現(xiàn)在,現(xiàn)在好多啦。鳴!你個該死的老頭子,幾時才能回來喲?鳴鳴!”
水剛本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聽著寫著,竟然進入了角色,眼眶泛熱,傷感不已。
個多鐘頭一晃而過,老婦人終于停止了訴說,水剛的家信也已寫好。
好家伙,洋洋灑灑三大張信箋,逼出了水剛一身冷汗。水剛給老婦人讀了一遍,又遵她意見,做了刪減添加。最后定稿裝入信封,貼上郵票,交給了她。
老婦人千恩萬謝,付了一塊錢的代寫費,顫巍巍的起身到郵箱投遞去了。
水剛瞅瞅腕表,不多不少,整整二個鐘頭。
剛吁口氣,后面一個小保姆模樣的農(nóng)村小姑娘,坐到了面前:“大哥,我寫信。”“是啊,寫信,說吧。”水剛又拎起鋼筆,鋪開信箋。
小保姆不算漂亮,皮膚有些黑黑的,單眼皮兒特別明顯突出,眉心中有顆紅痣。
“我給我爹媽寫,爹,媽,近來可好,自從我來到城市幫工,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
聽著小姑娘的傾訴,水剛的筆尖,下意識的在信箋上滑動。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意外,小姑娘說的是家鄉(xiāng)話,有的勉強聽懂,有的全憑猜測,還有的字,想得到可寫不出來……
“聽說小李哥去了深圳特區(qū),我替他擔心哩。
還有,小李哥到了特區(qū),會不會變心喲?
我聽這家主人說過,深圳特區(qū)就是資本主義,對面就是花花世界的香港,唉,我擔心得做事常發(fā)楞,女主人還批評了我呢。”
信,終于寫好了。
水剛咳咳,就讀給小保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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