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8-09 20:22

第一十章永遠站在雞蛋一邊——<被告>（又名<爆劫梨花>）

　　第一次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腦海里想到的就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他在接受耶路撒冷文學獎的頒獎典禮上發表一篇叫做《永遠站在雞蛋一邊》的演講稿。我在一個意外的情況下讀到這篇演講稿，而只是僅僅根據這篇文章村上春樹便已經成為這個時代最偉大和正義的作家了，更不用提他在文學上的出色造詣。我想如果看過這篇文章，再看這部電影的話，我們就能輕而易舉的發現這兩者之間的聯系。村上春樹的演講稿正是對這部電影的解釋，同時也想過所有觀眾坦誠自己所選擇的的立場。而我希望這也會變成我們其中一大部分人的立場。

　　村上春樹在這篇文章里說：“在寫小說時，我總是在心里牢記：’在一座高大堅實的墻和與之相撞的雞蛋之間，我永遠都站在雞蛋的一邊。’是的，無論墻是多么正確，雞蛋是多么錯誤，我都站在雞蛋的一邊。其他人可能會判斷孰是孰非，或許時間或歷史也會來裁定。但如果一個小說家無論什么原因，站在墻的一邊來創造，那么他的作品的價值何在？”在這部電影中“雞蛋”便是被強奸的莎拉，而那堵“高墻”我想除了那三個家世背景強硬的強奸犯還有在邊上圍觀拍手叫好，鼓動的其他人，媒體對于莎拉這個有著案底和生活混亂女孩的懷疑和冷嘲熱諷甚至是指責……在這樣的一件犯罪面前，我們顯然都是站在莎拉的一邊，但是當要我們真正坦誠的時候，我們在心底最深層的某處是否還隱藏著另一個不愿意被他人所知的想法？

　　莎拉是個出生底層的女孩，混跡于酒吧，生活混亂，吸毒喝酒和混蛋似的男朋友住在一起。一次因為和男朋友鬧矛盾去酒吧找朋友薩利，但因為在之前吸毒和喝了酒，她在酒吧里衣著性感的和一些男人跳舞，但心懷不軌的男人卻把她按在玻璃球機器上強奸，在其他人的慫恿和鼓動之下另外的兩個男人也強奸了莎拉……酒吧里到處都是人，但卻無人上前阻止強奸的發生，也沒有任何人幫助莎拉。圍觀的男人都在拍手、吹口哨和說著下流的話，即使連莎拉的朋友薩利也不敢上前阻止，最后報警的是一個實在看不過去的大學生……這是一個讓所有人看了都憤怒的電影，但是把怒火放到一邊我們還是需要認真的對電影中所傳遞和所表現的思想和立場予以理解，或是某種程度上的分析。

　　地檢處的凱瑟琳是莎拉的辯護律師，對于這樣一個生活在底層，滿口臟話和性格倔強，暴烈的女孩，凱瑟琳一開始并沒有很多的關注。或許是出于一種職業性和同樣身為女人的原因，對于強奸案她也表達了自己的同情。在她開車送莎拉回家的時候，車里的那一段對話讓我們了解到莎拉這個女孩的生活環境和不幸的家庭。她是一個生活在社會邊緣的女孩，會被那些所謂“正統”人士所不齒的女孩，但是我們卻會同情她，或許并不是因為她遭受了不可原諒的強奸，而在很多程度上是對于她不幸生活的同情。我們需要試著去理解，先入為主的觀念往往都會出錯，只有真正的靠近我們才能有權利和有足夠的了解去評論一個人，而不是主觀的猜測和習慣里的自以為是。

　　莎拉和凱瑟琳也同樣是相互漸漸了解的一個過程。剛開始的時候凱瑟琳遵守著一般的法律程序，和強奸犯的三個律師爭辯。在這一場律師的爭辯中，我們看到律師的狡詐和職業上的冷漠。在選擇什么樣的罪名時，我們看到的就好像是菜市場中的叫賣一般，買者選擇價格最便宜的，但是賣菜的人卻不同意，于是在一次次的講價還價之后，雙方都作出退步，最終達成彼此都能接受的價格。

　　當電視新聞里說莎拉并沒有被強奸的時候，我想我們和當時坐在餐館里的莎拉一樣憤怒。而對于這樣的憤怒我們不僅能理解且對于法律所謂的正義也產生了懷疑。暴怒中的莎拉闖進凱瑟琳的住處，說了一番敲擊著我們每一個人心靈的話。導演通過她之口向整個社會發出質問：

　　“你憑什么說我不能成為一個好的作證人？如果我念法學院而不是出生低微，是不是我就能有利了？”

　　而當凱瑟琳像其他人那樣說出那句實則不痛不癢的話“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時，莎拉冷漠地反擊道——而這樣的反擊在那時便是對所有人的，整個社會——莎拉說：“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感受！”是的，我們當然不了解莎拉所經歷的那樣殘酷的磨難。強奸對于一個女子來說——而不管這個女子出生如何，家境怎樣，是從事公司CEO，高檔時裝店經理還是酒吧女，舞女甚至是妓女——這樣的行為都是不可原諒了。強奸本質便是霸占和權利的迫害，違背他人意愿的占領和強制性的傷害，而這些往往都從男人身上誕生，強奸的施暴者往往都是男人。

　　我不由的會想起很多年前看的庫切一本小說，《恥》。在其中教授的女兒被幾個黑人所強奸，并且她還是一個同性戀。對此強奸者的行為則更加的不可饒恕，而受害者女性所遭受的傷害——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都更加的深。當那一群強奸者離開之后，教授一遍遍的追問女兒是否還好的時候，女兒對于他的反駁則是一個女性在遭遇此種情況下對整個社會的反駁和控訴。

　　電影中莎拉被強奸的地方是酒吧，那是一個男人經常出沒的世界，是一個男性的天地，而我們也可以把它看做是一個社會的縮影。男性控制的世界和制定著各種各樣有利于自己的規則。無可懷疑，我們只有回頭看一眼就能輕易的發現世界的權利把握在男人的手中，且一直都是，而如今也依舊。雖然女性在和以往相比獲得某些權利和自由，但事實上只好似一次被綁架中所松開了一只手臂而已。歷代的女性知識分子，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似乎都在反映著這樣的一個普遍現象。

　　像村上春樹所說的那樣，獨立和具有反抗意識的個體在社會和體制這堵高墻面前不值一提。雞蛋碰墻，我們都知道后果如何。但是當“個體”是女性的時候，當她獨立的站在男性制定規則和權利分布的“高墻”面前之時，引起焦慮和躁動幾乎是必然的。有一點幾乎是不容置疑，沒有一個男人是愿意承認自己的妻子能力超過自己，亦沒有一個男人愿意承認女人有著和他們一樣的能力，能開創出同樣的歷史。沒有一個人！因此當你聽到一個男人反對女性主義或者是女性參與的行為藝術之時，那才是真實的反映。

　　酒吧里的男人一部分對莎拉被強奸的事情無動于衷，冷漠以視，另一部分則是站在周圍歡呼和鼓動他人做自己不敢做的事情。這兩種現象正是男權社會對于女性真實的反映，他們都巴不得把所有的女人像封建社會那樣困在家中，對自己唯命是從，不能出門工作，和任何人來往都要經過自己的同意……欲望和權利在男人身上的影響遠遠超過女人，而被腐蝕的程度也遠遠高出許多。地位全無，沒有任何社會關系的莎拉必然成為這些“規則”的犧牲品。

　　然而我們似乎也應該慶幸，因為莎拉的律師是一個女人。凱瑟琳的性格當她在地檢處辦公室和上司爭論的時候才體現出來。而我認為直到那個時候她女人身份才真正的覺醒。一開始的凱瑟琳和地檢處的其他男人一起看球賽，一起吃飯和工作，在下意識里她會把自己當做和其他男人一樣，以此來獲得其他人的認同和接受。但莎拉的堅強和倔強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同樣身為女人的這一個事實。在地檢處和上司的爭論正是反映出手握規則和權利的男人對于女性的恐嚇與主宰，凱瑟琳意識到這一點并決然反抗。于是此刻她才以同樣女性的身份去看望莎拉，并和她達成聯盟來打勝這場官司。

　　當那三個強奸犯被抓起來的時候他們并沒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表現出任何懺悔。當那個大學生鮑勃在牢里和朋友說話的時候，他并不關心被自己傷害的女孩，而是以一種冷漠的態度阻止朋友上庭作證。一個大學生，原本無論在道德還是在法律了解上都會比其他人好許多的，但最后卻依舊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在此時談論道德，我想是不合適的，因為強奸根本就不是道德能解決的問題，但是我們卻需要提及道德，有良知的人來指證這樣的犯罪。當曾經報警的大學生肯尼斯在鮑勃的指示下不愿意出庭作證的時候，莎拉告訴他：

　　“你和他們都一樣！甚至比他們更可惡！”

　　而這樣的一次質問其實也從另外一個側面反映出兩種不同性別和處在不同階級，傳統中天生里獲得不同權利的男性和女性之間的隔閡。這就好像是人生來便不平等一樣，有人生在富貴家，父母為官；有人生在百姓家，父母務農。在某種程度上，由于傳統的形成，男性就是生于富貴家的人，而女性則是生育尋常百姓家。當然通過后天的努力女性最終也會獲得獨立和自主，但是她們其中的很多卻不得不學著男性的生存習慣和處事方法，以此來適應男人所制定的規則。在這其中必將會失去很多，而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作為女人所擁有的那些天性中的寶貴品性。

　　“婦女撐起半邊天”這是一句豪言壯語，但現實中卻漸漸的被遺忘。而在如今當眾多的女性放棄自主和獨立而開始依附男人的時候，我們也心甘情愿的承受，并落了一把的話柄到了那些別有用心的男人手里。當這其中一大部分放棄自己難得的權利之時，對于金錢和權利的彎腰使她們之后的反抗變得力不從心。知道自己處于弱勢，卻不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強大，能夠保護自己，而是走向掌握著權利的一方，投入其懷抱成為其情人。

　　基督教早期的在長達三個世紀的捕獵女巫運動中，宗教拷問和殺害所有擁有自由獨立思想的女性，五萬名無辜女子被活活燒死，甚至更多；簡.奧斯丁把一個女人面對愛情和金錢之時的一切寫的透徹無疑；伍爾夫告訴所有女性“要擁有自己的一間屋子”；西爾維婭.普拉斯和阮玲玉因為在男權社會下的沒有出路而走上不歸之路；西蒙波伏娃寫《第二性》，向我們展示了女人在社會里的現狀和困境……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而所給我們的啟示也都分外清晰。

　　在上世紀70年代女權運動的第二次高潮里，由澳洲女歌手海倫.瑞迪（HelenReddy）所譜寫的一首叫做《我是女人》（I’mawomen）的歌風靡，成為運動的主題曲。在這首傳唱久遠的歌曲里有這樣幾句歌詞：

　　“我是女人，聽我說

　　我們數目太多不可忽視

　　我知道太多，也不能再熟視無睹

　　因為曾經黑暗的日子我都經歷過

　　如今，再也沒有人能打壓我們

　　…………

　　是的，我擁有智慧

　　但這些都是從痛苦中得來

　　是的，我已經付出了代價

　　但看我如今已鳳凰涅槃

　　若必須迎難而上，我們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