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好像沒聽說這事:“哦?三位大人,快傳他上堂啊!”徐公問:“此人何在?”秦懷玉被問住了,道:“呃,下落不明。”老程一臉泄氣。秦懷玉也無計可施,陪他退到一旁落座聽審。
堂下的周青也罵:“糊涂!”
楚衡說:“二叔,那個藍宏太可惡了!”
周青說:“放心,朝廷不殺他,我也得把他宰了!”
周圍的百姓聽他說話這么霸道,都往遠處躲。
堂下一人高喊:“徐龜蒙在此!”隨著這一聲高喊,群眾自動閃開,徐秀才昂首挺胸走上公堂。
程虔宗大呼小叫:“誒?這人怎么又活了?”
韓漠也目瞪口呆:“他不是死了嗎?”
旁邊的一百姓跟他說:“那件事我也聽說了。不過長安城里這姓徐的秀才一撈一笊籬,可能是旁人,不是這一個。這叫‘老天有眼’。”
堂上,徐秀才行禮:“學生徐龜蒙見過各位大人。學生與藍大人是同鄉,曾在藍大人府上做僚士。藍大人審平遼王之案時,學生正在公堂記錄。”
徐公問:“當時平遼王可曾招供?”
“學生可以作證,酷刑之下,薛大人寧死不屈,并未招供。藍大人無計可施,只能退堂。”
堂下議論紛紛,人群中一陣騷動。
“藍大人素有清正之名,何以如此嚴酷?”徐公問得很直接,言下之意,他可是收了什么人的賄賂?
徐秀才說:“藍大人清正耿直,常自比漢時‘蒼鷹’郅都,一向用法深刻,不避宗室大臣。動刑也是常事,并非枉法陷害。只是,此案確實疑點甚多,而藍大人先入為主,以至薛王爺蒙冤。”
不少百姓嚷:“藍大人是好官!這秀才血口噴人!”
徐懋功一拍驚堂木:“不得喧嘩!”
徐秀才大聲說:“學生仗義執言,是為‘公義’二字!”
徐公問:“藍大人,你為何要置平遼王于死地?”
藍宏道:“有功者賞,有罪者罰。國家法度不容毀壞。大人此言,藍某受之有愧!”
成親王不想聽了,插話道:“徐公,你快問薛仁貴如何殺人!問什么藍宏?”他口氣輕蔑,藍宏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士可殺,不可辱。
徐秀才說:“大人明鑒,口供是假的!”
輿論嘩然。徐公拍驚堂木鎮住現場,叫徐秀才從實說來。徐秀才說:“回大人,那日過堂,平遼王受刑昏迷,被押回牢中,學生帶了刀傷藥去探望,眼見獄卒衛虎正捉著他的手在一張供詞上簽字畫押。那衛虎還說:‘大人莫怪,遇到我家藍大人,你今日不死也挨不過明日,不如做個好事,助小人掙這十兩銀子,小人給您多燒紙錢。’學生正要去理論,腦后就挨了一棍,再醒來時,已被扔在一口枯井里,幸而被人救起,后來聽說薛大人臨刑,學生便冒死去京兆尹府喊冤,不想京兆尹大人上朝未歸,這才去程公府喊冤。”
他說完了,堂上諸公都驚詫地面面相覷,徐公不慌不忙,讓徐秀才簽字畫押,退下堂去。
徐公又下令:“帶衛虎!”
衙役們架上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他腿軟得站不住,就勢跪下,頭也沒抬就開始磕:“大人饒命,小人糊涂,再也不敢了!”
徐公喝問:“衛虎,你為何假造口供,陷害平遼王,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衛虎說:“是郝四!小人是受了他的攛掇。小的賭錢欠了一身債,他說有人花錢買薛王爺這張口供,只要我助王爺蓋個手印,交給藍大人,就能掙十兩銀子。小人一時豬油蒙了心,就聽了。那那那……打昏徐先生的也是郝四,他想把先生打死來著,是我勸他手下留情。把先生扔井里的也是他!小的可沒干別的啊。冤枉啊……”
原來口供是這么來的。韓漠明白了,對徐公的辦事能力十分佩服。
衛虎在口供上簽字畫押,被拖了下去。只聽徐公一聲令下,命傳郝四,衙役們把一個三十多歲的瘦削漢子推了上來。
韓漠一看,竟然就是那天在程府門口刺殺徐秀才的小販。再仔細一看,這郝四雖然穿著干凈的衣服,可脖子后和手腕上都能看到血跡,想必已經吃了不少苦頭。
徐公問:“郝四,可是你教唆衛虎假造口供,陷害平遼王?”
郝四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好像下巴被打斷了。
徐公說:“你陷害封疆大吏,乃是殺頭之罪!”郝四依然含糊不清。徐公吩咐道:“證據確鑿,你也無可抵賴!來人,讓他簽字畫押,帶下去。”
郝四不簽,忽然站起來,捋起右臂的袖子向薛仁貴和堂下的百姓惡狠狠地揮了兩揮。堂下當然不知道他在干嘛,但老程、薛仁貴和秦懷玉看到他手臂上赫然有一朵梅花刺青,都暗自吃了一驚。
郝四被衙役們強行帶了下去,徐公回過頭來問藍宏:“藍大人,你一時不察,幾乎枉殺無辜,陷朝廷于不義,該當何罪?”
藍宏也沒想到有這些隱情,不過他還是有充足的理由認為薛仁貴有罪,冷笑道:“無辜?絳州薛氏橫行鄉里多所不法,薛仁貴不加約束,屢遭御史彈劾,僅本官手中的官司就足以將其定罪免官。可惜朝廷不察,諸公不問,卻來問我失職?”
這番話說得薛仁貴也有些汗顏。
徐公道:“大膽藍宏,事到如今,還敢巧言狡辯!就算平遼王有失察之責,你也不該以他罪構陷。還說什么國家法度不敢有違,本官看是你知法犯法!”
藍宏仰天大笑:“我藍宏十年寒窗,十年宦旅,一心想做個公正廉潔的好官。竟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天大的諷刺!”
魏征滄桑的臉上滿是遺憾和痛心。
徐懋功略有歉意地看了魏征一眼,還是下令:“來人,讓藍大人畫押!”
藍宏在口供上簽了字,然后把筆一扔。衙役要帶他下去,藍宏說:“且慢!”他掙開衙役的手,鄭重地整理了衣冠,對魏征行禮,“岳父大人,藍宏本是一介寒儒,蒙岳父不棄,許配愛女。我藍宏一生無憾,所愧者惟有夫人。如今幼子夭折,夫人正值青春,望岳父大人為她另擇良婿,切莫為我誤了終生。”說罷深深地叩下頭去。
魏征強壓著沉痛,慢慢地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藍宏慘笑:“有罪當罰,有功當賞。國家法度,不可違背。”他磕了頭站起來,沖著公堂的柱子一頭撞去,頓時頭破血流。
眾人驚呼。衙役立馬把他抬走治傷。魏征面無表情,好像早有心理準備。許多百姓下跪求情:“大人,藍大人縱有這般不是,他也有千般好處。請大人法外開恩。”韓漠也想:“不過是個誤會,希望他吃一塹,長一智。”
徐公拍驚堂木,大聲說:“此案后自有圣裁,諸父老不可多言。”
成親王插話道:“徐公,今日審的是薛仁貴,不是藍宏。就算藍宏有差錯,這薛仁貴醉酒殺人,可是板上釘釘,你不要想混淆視聽,否則,老夫這就進宮,請皇上做主!”
徐公笑道:“王爺稍安勿躁。來呀,傳成親王側妃張氏!”
成親王驚怒:“徐懋功,你這是何意?”
堂下的韓漠心服口服地鼓掌,連張美人的事都查到了,真有效率啊!
不顧成親王的阻止,衙役們把戴著帷帽的張美人帶了上來。堂下的百姓一陣騷動,都想一睹王妃的真容,被維持秩序的差役們推后。
張美人行禮:“妾身見過各位大人。”
徐公喝問:“張氏,你如何殺害郡主,嫁禍薛大人,還不從實招來!”
“妾身冤枉。大人明察!”張美人一驚,跪下向成親王哭訴,“王爺,妾身冤枉!”
郭國丈先前一直臉色平靜,此刻一個放松的表情一閃而逝,被韓漠看到了。
徐公不理會痛哭的張美人和驚詫的成親王,傳張之喜上堂。
張之喜一上堂,不等審問就主動交代:“大人明察,王爺大壽之日,小人親耳聽見側王妃說要害死薛大人,為娘家報仇。”
“你胡說八道!你住口!大人,妾身冤枉啊!”張美人驚叫著撲上來要打他,被衙役們用殺威棒架開。
張之喜接著說:“側王妃先是在酒里下蒙汗藥,把薛王爺蒙倒了,就裝到衣服箱子里,帶人送到郁翠樓去,做一個調戲郡主的假象。哪知正被郡主撞見,側王妃一不做二不休,就下手把郡主勒死了。這些都是郡主的丫頭香兒親眼看見的,她害怕,不敢說。前日見郡主顯靈,她才說了真相,如今已經瘋了。”
張美人又試圖撲上來糾打,哭喊道:“大人,他胡說,他冤枉我!妾身沒有殺人吶。把薛仁貴送去郁翠樓是這個奴才的主意啊!我沒殺人!”
張之喜說:“大人明察,那兩個抬箱子的小廝已經被側王妃打發了,如果只是抬人送去,沒見命案,何至于連夜逃回鄉下呢?郡主蒙冤,前兩日還顯了靈,在臥室的地板上留下‘美人殺我’四個大字。娘娘,事到如今,您就實招了吧!”
堂上堂下一陣驚呼,有真相大白的意味。
成親王不知道這回事,騰的站起來,指著張之喜:“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那幾個字在哪兒?”
有一個衙役把一個上面蒙著布的托盤送到張之喜面前,張之喜揭開那塊布,拿起托盤上的石磚,雙手呈上:“王爺,這花磚,只用在郡主的郁翠樓了啊。”
成親王兩三步走過來,捧起來一看,幾個字上還有劃痕,可憐女兒最后的字跡也要被人鏟掉,他越看越傷心,站不穩了,被郭國丈和幾個衙役扶住。成親王哭得老淚縱橫,拿起那塊磚朝張美人頭上狠狠地砸:“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張美人被打掉了帷帽,滿臉是血,哭喊著:“我冤枉,我冤枉!”
成親王急怒攻心,昏了過去,被衙役扶了下去。
徐公道:“張氏,人證物證俱在,你還不招認?”
眼看張美人被打得死去活來,還要被誣陷,韓漠再也看不下去了,分開人群擠上大堂,大聲喊:“大人,側王妃她是冤枉的!這塊磚是假的!”
薛仁貴冷不丁見他沖上來,非常意外,再向人群中看去,竟然發現二弟周青和兒子楚衡也在,心中駭然,低聲問秦懷玉:“周青怎么來了?”秦懷玉支吾不言:“大哥,且聽審。”
徐公沒想到還有人替張美人喊冤,十分嫌惡地拍驚堂木喝問攪局的韓漠:“何人擅闖大堂?”
韓漠才想起古代等級森嚴,講究頗多,馬上屈膝一跪:“小人韓漠見過大人。大人,您仔細看看,那塊磚上的字……它……它……它是……”
老程故意咳嗽了兩聲,韓漠不敢再說下去了。
他很糾結,不說的話張氏要蒙冤且必然枉死,說的話又怕牽扯出他驗尸、臥底種種事端,只好改口說:“大人,您把那磚給我看一眼,我絕對能證明這不是……不是……,這是人寫的,不是什么鬼神。”
徐公大怒:“大膽狂徒,竟敢攪鬧公堂!來人,帶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治他個咆哮公堂之罪!”
衙役們抓住韓漠,他一邊掙扎一邊喊:“大人,大人明察啊,兇手絕不是這個女人!”
堂下的羅致眼看他被帶下去,十分自責剛才沒有攔住他。
堂上的張之喜落井下石:“大人,此人叫韓阿漠,他盜了我家王爺的寶物,畏罪潛逃了!他的話可萬萬不能信啊!”
韓漠被帶下去,噼里啪啦開打。多虧了老程吩咐了一句:“輕點,別打殘了。”衙役們才高舉輕放,就這樣二十板子下來,也疼得夠嗆。
張美人顧不得別人,也說不出整話來,只能捂著頭哭喊:“我冤枉啊。”
徐公又拍驚堂木:“傳穩婆!”
穩婆渾身干凈利索,肌肉結實,面目黧黑,聲音剛硬,上堂來行禮道:“見過大人。”
徐公吩咐:“這個刁婦,你去制服!”
“是!”穩婆脫下一只鞋子攥在手里,揪住張美人,用鞋底子左右開弓,抽她嘴巴:“你招是不招?你招是不招?”
張美人才挨了幾下就滿口是血,口齒不清地哭喊道:“別打了!別打了!妾身招了便是……”
徐公問一句,她答一句是,最后簽了口供。
徐公又問魏征和房玄齡:“兩位大人有話要問嗎?”
兩人拱手:“唯徐公裁度。”
徐公便結案道:“張氏謀害郡主,陷害大臣,罪該萬死;藍宏、衛虎、郝四一干人犯收押大牢,待奏明圣上,請旨定罪!平遼王無罪釋放!”
周青喊聲好,然后堂下掌聲雷動。
也許有百姓還在為藍宏喊冤,可絕對沒人為韓漠喊冤,都覺得他是自找的。
韓漠又進了牢房。在牢里,聽說圣上下旨賜薛仁貴復職留京,賜張美人、衛虎、郝四凌遲處死,藍宏削職為民、發配嶺南。
這個結果皆大歡喜,沒人關心郡主真正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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