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來乍到（一）

　　殷都。向南鎮。

　　郊外的小路上，一人一騎逆光而行，三月春風拂在臉上絨絨的癢，直叫人心也隨之軟了下去。

　　秦古陽一邊感受殷都不同于北部極寒的和煦溫暖，一邊暗自腹誹師父祁云杞人憂天。都說殷都尚武，也不會時刻都有奪命追殺吧？

　　正想著，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馬蹄聲，秦古陽微詫之下偏頭一看，立時瞪大了眼。還真被師父給說中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真的有人明晃晃地舉刀殺人。她想了想，執韁往旁邊讓了讓。好歹給那個逃命的人留出一條寬敞的生路，初來乍到，她可不想卷入什么不必要的風波。

　　當先一人明顯落了下風，邊策馬奔逃邊向后甩出幾枚暗器，在他身后，六名灰衣人無聲無息步步緊逼，一看便知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那匹馬似乎受了重傷，一瘸一拐艱難地奔行，馬上人由于陽光刺眼看不清容貌，只依稀看到那人持韁的手穩定有力，即使在情勢極為不利的情況下依然不曾流露絲毫慌亂，硬是駕著一匹半殘的傷馬跌跌撞撞奔行而來。

　　“好心志，好氣魄，好……”秦古陽搖頭晃腦地尚自感慨，忽覺眼前一暗，隨即身后驀然一沉，又被人順便踢了她的馬一腳，馬兒受驚長嘶一聲立即狂奔！

　　奔跑中，一股清淡的杜若氣息混著些微的血腥味飄入鼻端，秦古陽不禁微紅了臉，然而突來的羞澀卻轉瞬被騰騰升起的怒氣壓下。

　　這人竟然無恥地飛身躍上自己的馬，擺明了要拉她下水，不救也得救。身后那幾人窸窸窣窣的聲響越來越近，秦古陽咬咬牙，恨恨揮了一鞭子，帶著那個莫名其妙纏上自己的包袱一路狂奔。

　　混亂中，秦古陽回頭瞟了一眼，那六名灰衣人雖然衣著古樸，腰間佩劍卻有什么東西被日光折射得忽明忽暗，明顯是他們特有的徽記。然而眼下沒有多余的時間讓她猜測對方身份，坐在她身后那個家伙正劈手奪過她的韁繩，駕著她的馬一路七拐八拐地向前逃亡。

　　眼看周圍景致變換不停，秦古陽微微瞇起了眼。他對于道路熟悉得很嘛，難道已經可憐地被人追到老巢了？不過看他不停繞彎的路線，又似乎并非為了逃命。

　　“喂，仁兄，我說你逃命不要拉上我啊，我可不想初來乍到就樹勁敵……誒？！”不過略一分神，再轉首他們已置身一片紫竹林，乍一看去不辨方位，每根竹子竟都驚人得雷同，且濃密的枝葉遮天蔽日，陽光被細碎地割裂成塊，抬頭不見太陽。這種毫無方位特征的環境令人如入彀中，定力差的人，在這里繞上幾天幾夜都是相當可能的。

　　這片紫竹林明顯被人布了高強的陣法，只不過自己當年疏于學習，在祁云氣急敗壞的強迫下對陣法也算略知一二，卻做不到她師父那般，可以毫無阻礙地在各大陣法之中任意穿梭。想到這里，她不禁有些擔心地提醒道：“我看這里陣法詭異，仁兄，你不會迷路了吧？”

　　“想活命就閉嘴。”身后男子低聲道，嗓音低沉，并非惡狠狠地威脅，卻叫人無端相信，他是當真下得了殺手。

　　秦古陽吐了吐舌頭，那人氣息平穩，聲音厚重，看來并未受什么嚴重的傷，反正她自己自保不成問題，只要不會被拖后腿，逃命就逃命吧。只是……她微窘地挺直了脊背，今日作少年打扮，倒使得對方毫無顧忌地躬身策馬，整個胸膛壓在她身后，實在是很曖昧的姿勢啊……

　　那六名灰衣人顯然對這片竹林頗為忌憚，為首的男子遙遙向身后打了個手勢，那群人立即無聲退下。

　　幾乎是同時，秦古陽感受到一股強烈殺氣，她瞬間翻身下馬，堪堪避過一道狠戾的掌風，抬起頭來瞪著那人不可思議道：“對救命恩人痛下殺手，太差勁了吧！”

　　馬上的男子紫衣黑袍，五官已是相當俊美，卻不敵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猶如夜空下浩瀚的海水，幽深而深邃，又好似飛流瀑布湍急而下，目光中帶著三月春風般乍暖還寒的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