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夫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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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簾掀開，我握住伸過來的手，浮著汗意的掌心輕輕撐住我，一用力，我已來到地上。王府門前圍了不少人。人群之后便是奢華府邸，朱漆大門上方寬大匾額上寫著“平陽王府”四個燙金大字，據說是彥楚親筆御書。洞開的大門，門上的鑲金門環，與門前立著的兩個石獅子一般，威嚴壯觀。

　　南相一身銀色錦衣，繁瑣奢華的紋飾，卻顯得他越發俊朗。我抬眼對上那雙細長幽深的丹鳳眼，此刻竟噙著一絲柔情，暖暖看著我。這樣的目光，若是換做旁的女子，不知會不會被他迷惑，臉紅心跳。

　　我一襲妃紅色錦衣，層層蘇繡，鸞鳥穿牡丹。盤發上插了好幾只珠釵，走幾步便搖一搖，著實走不快。

　　抽出被他握住的左手，不想抽離的瞬間卻被他緊緊握住，再想脫離已是不得。他云淡風輕走至站在門前中正一襲暗紅云綢壽紋團圖的瘦削長者面前，躬身道：“小婿拜過岳父大人。”

　　我亦跟著他，刻意低下頭曲膝行禮道：“沉飛拜過父親大人。”

　　那老人自聽到我的聲音，有一瞬靜寂，而后慈祥長者的聲音便從額前飄下來：“都起來吧。”

　　長者看了眼一旁的南相，又輕聲對我道：“你娘親做了你最愛吃的椰蓉糕，快進去嘗嘗。”

　　說罷，便拉著我走進庭院。穿過兩進院落，方來到廳堂。他拉我坐到一旁的黑梨木雕花椅上，侍女早已端來幾盤點心放在我身旁的茶幾上。

　　那碟切成一寸方正的乳白酥軟小糕，散著椰子的獨特清香。長者拿起一塊放到我手心里，目光的慈祥，仿若是爹爹站在我面前，暖暖看著我道：“嘗嘗吧，你娘親自下廚，別辜負她一番心意。”

　　我竟聽話拿起手中的點心，咬了一口，椰蓉的細碎清香漫上舌根，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暖暖，是母親的味道。心酸緩緩浮上眼眶，我匆忙將整塊點心塞入口中，卻由不得嗆到自己，幾片點心末卡到嗓子，咳也不是，咽也不是。

　　慌亂間，一盞茶水遞來面前，我匆忙接過，幾口喝下方將嗓子眼里的東西沖下去。

　　抬手拭去面上虛汗，卻見一錦衣婦人已立在面前。

　　她面上含了責備之情，卻是柔聲道：“長這么大，還是改不掉舊習性。嫁到南相府上雖不能常回家來，也不至為塊椰蓉糕嗆成這樣。”

　　長者暖暖凝著婦人道：“飛兒喜歡吃，就由著她罷。飛兒吃慣了家里的口味，一時半會怕是吃不慣賢婿府上的吃食，一會兒你一并選個廚子送過去罷。”

　　婦人點點頭，含笑握住我手腕，輕聲道：“好，好，就你疼女兒，讓我唱紅臉？”

　　說罷轉身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南相，柔聲道：“賢婿對飛兒用情至深，也要顧忌到飛兒的身子才好。”

　　南樞珩面露愧色，暖暖看向我的手腕道：“岳母大人說的是，小婿謹記。”

　　南樞珩拉我跪在二老身前的軟墊上，侍女端來放著四碗茶盞的托盤，嬤嬤端起一碗遞向南相，喜聲道：“請新郎為王爺獻茶。”

　　他接下茶盞恭敬送至王爺面前，王爺輕輕接過，飲下一口，而后將紅包放到他手中。那婦人亦飲了口他送到面前的茶，給他一個紅包。我依著他的做法又做了一次，將兩位長者給的紅包交給冬香收管。

　　禮畢，婦人先行離開，南樞珩拉我坐到一側的椅子上，與王爺閑聊些家常話。只是他的手卻不愿松開，握住我的手腕，摩挲著昨晚被他弄出來的淤青，雖然以打上一層粉遮住顏色，不想方才竟被夫人認出。

　　大概是被看起來夫妻恩愛的假象迷惑，談話間王爺多次有意無意掠過我們握在一起的手，面上暖暖掛著笑。

　　差不多一盞茶功夫，王爺方暖聲對我道：“飛兒已出閣，幾日未見定有些閨房私話同你娘親說，你娘在你房中等你，你先過去吧。”

　　我看了眼南樞珩，他輕輕松開手，亦輕聲道：“飛兒對岳母想的很，別讓岳母久等了。”

　　王爺轉身對一旁的粉衣侍女道：“弄影，你陪小姐去閨房。”

　　那侍女曲身應了聲，便引了我轉出廳堂。王府內遍植翠竹，踏過竹影落在廊間的陰涼，讓穿著厚厚錦衣的我，感到分外涼爽。離開他的視線，心里亦輕松無限。弄影并不言語，默默走在前方。拐了幾重游廊，方見一二層小樓，弄墨直引了我至二層閨閣，婦人已于方桌旁坐下等我。

　　她看向弄影道：“這里沒什么事，你們下去罷。”

　　她拉我坐到她身旁，目光打量著四周，而后輕輕落到我身上，亦將我仔細打量一番道：“這是我女兒出閣前一直生活的地方，于外人眼中，亦是你以前生活的地方。”

　　我靜靜凝著她道：“夫人知道我并非音林郡主，為何方才還以親禮相待？”

　　她笑了笑，暖聲道：“姑娘驚奇是自然，你并非我女兒，我與王爺怎會看不出？”婦人凝著我，一襲暗紅壽紋水綢錦衣的她，墨色青絲間插著幾只金步搖，說話間，輕輕晃動。

　　我望著她輕聲道：“夫人為何不挑明？”

　　她輕輕凝著我，目中掠過一絲驚異，而后嘆息道：“原來姑娘并不知情。”

　　她如墨的瞳孔于日光下投上一抹亮色，輕輕看著我，歉意便淡淡落到我身上：

　　“飛兒一心撲在良蘇夫身上，除了他，她是不會嫁給旁人的。也正是因為此次之事，老婦才明白良蘇夫對飛兒亦是一往情深。”

　　“蘇妃娘娘提議由姑娘來頂替飛兒，原本王爺與我并不贊同，得知姑娘自愿嫁于南相，我們方答應作假頂替之事。原本欲于姑娘出閣前見一面，親自言達謝意，后得知姑娘臥床養病期間不便打擾，這才得今日見上一面。”

　　她輕輕握住我的手，手背傳來溫暖的體溫，卻在焦灼我的心。她柔聲道：“姑娘且放心，于老身來說，姑娘的大恩大德老朽沒齒難忘。姑娘既以飛兒的身份出嫁，老身已視姑娘為己出，姑娘于南家受了委屈，老身亦會為姑娘出面。”

　　拂過臉頰的手帕飄了一片清香，我方覺自己已淚流滿面。我撲到她肩頭，嚶嚶哭泣，手臂上的青紫掙脫衣袖露出來，一片片隱隱疼痛。她的身子一僵，抬手輕輕拂著我的背，柔聲道：“他，昨夜欺負你了？”

　　我用力點點頭。

　　“他，對你亦是用心的。”

　　回去的馬車上坐在我身側的南樞珩，淡淡對我道：“你可明白？”

　　我別過臉去。望著窗外一列列碧綠蔥翠的梧桐樹，濃密枝葉于夏日毒辣陽光下曝曬出一股股微微刺鼻的氣味，明黃艷粉的低矮小花，展開的絨布般花瓣，卻是灼灼生輝的樣子。

　　我轉過身，一時間遮去日光，眼前便是一片紅紅紫紫的散光。他倚著車璧，清淡的視線輕輕掠過我，等著我開口。

　　“你早已知情，為何不阻止真正的音林嫁于良蘇夫？”

　　他輕輕端詳著我，輕聲道：“你我皆是成全他人，是真是假又有何分別？”

　　“你知道我心系肅平。。。”我輕聲說出心中不解，卻被他搶白道：“為何不放了你？”

　　他輕輕勾起嘴角：“即便我放手，以昨夜情形，你亦踏不出府中半步。”他俯身過來，我忙向后退去，直到抵住車璧，他輕松將我索在車廂一角，淡淡的清香又一次將我包裹。

　　我揮手推開他，卻被一雙有力的手反手握住手腕，那力道又一次激起了原先的疼痛，那張清俊的臉已停在面前，從那雙如秋水的目中投出的視線輕輕探進我的眼底，淺淺的挑撥我的神經，他說：“這是在莯國，不是我西疆南相府。一言一行，彥楚皆看在眼中，你以為你能逃得出西林館，便能恢復自由身么？彥楚不能得到你，你以為林肅平就有可能嗎？”

　　“柳方中本想借我之手除去常岺，不想半路殺出一個林肅平毀了他全盤布署，他豈會放過林肅平？之后的事，不用我說，你也知情。以我的名義令你獻舞，送上如此人情，我南某人又豈會推卻？”

　　我竭力穩定心神，怒視他道：“你們可有想過我的感受？”

　　他笑，柔聲道：“一顆棋子如何運用，只在棋手一念之間，是去是留，亦只是它的命數。如若棋手每執一子都要思慮棋子的感受，那么手下的棋局，還要不要下？”

　　“你。。。”

　　他的視線淡淡掠過我的唇，而后掠過我的眼：“昨夜情形，你我自都是身不由己。孰是棋手孰是棋子，誰亦能分得清？你要知道，彥楚不會善罷甘休，要想平安離開云都，直至回去芄蘭，你都要陪我演好這出戲。”

　　他又看眼我道：“你放心，我即已碰過你，自然會對你負責。到了芄蘭，如若你還是不愿，我會放你自由。”

　　身前的香氣減淡，他已松開我的手，一人靠著軟枕輕眠。余下的時間，車廂之中仿若罩上了一層薄紗，填充靜謐。

　　我怔怔凝著車外出神，眼前的景色，早已失去原先的樣貌，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