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懿薰嘴里“咔咔”地響著,似乎是在咬著什么。
“你倒是毫不忌諱啊,晚自習還敢吃東西。我說你咬得如此歡脫,是在啃著蹄子之類的東西嗎?”當然,許懿薰敢如此放肆是有理由的,現在離晚自習下課只有十幾分鐘,老師都準備偷溜早退了,下面的人更是蠢蠢欲動了。像許懿薰這樣明目張膽地吃東西的人不算少數,畢竟熬了一晚上多少會有點餓。至于低頭玩手機,以及收拾好書包蓄勢待發的人,占了大多數。
不過作為她同桌,這個時候突然發現她抽屜里的某個袋裝物品露出了標簽一角,確定是什么東西之后先是有點不相信,接著又結合了她不斷傳來的“咔咔”聲,最終還是肯定了心里的那個想法——結合許懿薰的性格來看,也許這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抽屜里放著的是一個透明塑料袋,里面裝著些許茶包,以及幾袋用另一些透明塑料袋裝著的小塊兒冰糖。而她桌上的筆筒旁邊,還放著一小袋。
“我真佩服你。這種硬邦邦的東西你倒也能啃得下口。”瞥了她一眼,手中的筆也不動了,老師已經拎著自己新買的包走了。教室里的白熾燈是剛換的,亮得刺眼,走廊卻只有幾盞昏暗的燈泡。樓下便更不用說了,只有寥寥的幾個燈柱,晚自習下課時走在操場上只覺得原來這所學校是如此空曠寂寥。開學快一個月了,天氣也不像之前那樣冷,雖說北風還是呼呼地刮著,但力道似乎不像方前那樣大了,就那樣不停的嘶喊著,只卷著幾片早就落在地上的樹葉,卻連小道旁幾棵瘦弱小樹上干巴巴的枝椏吊著的泛黃的葉子,無論如何都扯不下來。
“我還年輕,我牙口還好著呢。”許懿薰的語調微微上挑了些,“哪像施瑯你呀,人老了牙口不好也吃不了甜的,我說你還是吃多點……”許懿薰說得越發起勁,我也懶得聽下去了,只是默默地用手肘稍微用力地頂了她一下,隔著幾件衣服自然是不會太痛,但看見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也識趣地乖乖閉嘴了。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對惹毛了我的人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直接干脆地說出口,而是成了像現在這樣稍稍提醒一下,若再是這樣我就不客氣了。大概是在認識葉琳之后吧。
晚自習的鈴聲終于是響了,好幾個事先就收拾好的人拎著自己的書包就優哉游哉地蕩出了教室,而余下的大部分人,幾乎都是用盡全力收拾好東西,似乎是想盡早逃離這囚籠。而我跟許懿薰則屬于少數的人,慢悠悠地起身收拾東西,還不忘檢查是否有遺漏,然后才轉身離開教室。
何必急匆匆逃離這教室,反正在結束那場考試之前,不也還是要乖乖拿著囚籠的鑰匙回到這里。之所以不能逃,是因為鑰匙還不能物歸原主罷了。
“哎哎哎,施瑯你別走那么快啦!”許懿薰除了書包,手里還拎著一個裝滿書的袋子,“我聽說葉琳交了新的男朋友哦!”
現在的樓道也不那么擁擠了,三三兩兩走著的人倒也淡定從容。
“好像是別的學校的,同樣是高三生,好像是比葉琳大一歲吧。這幾天都纏著葉琳一起吃晚飯,兩個人關系好像挺不錯的。”許懿薰倒也不管我有沒有回應,自顧自地說著。這人向來不愛聽八卦,就算知道了也不習慣跟別人提起來,現在這么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不用細想就能知道她十足十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估計她是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我為什么硬是跟葉琳斷了所有聯系。
“所以你是想用她有了男朋友的幸福來襯托我這孤家寡人的悲寂寥嗎?”我笑著把手搭上她的肩頭,“要不你來當我女朋友,這樣我就能擺脫單身的困擾了。不過我想,如果真的搭上你,我在她面前會更丟臉吧。”
“呸!你倒貼我都不要!”許懿薰手里拎著東西,有些跌跌撞撞地才掙開我的手。
我干脆不理她,兩人同路,雖結伴走著,我卻再也不想開口了。
好端端地提起她干嘛?就算她跟人家私奔了,現在也還是跟我毫無關系。畢竟現在我們是兩杯水,她那杯染了墨,只要我們不再靠近,我的那杯無論如何也還是不會沾染上一絲一毫的黑色的。
“我說你,對葉琳也真是毫不留情,我怎么就感覺她死得不明不白的?現在奸商那么多,但還是有買五個茶包就送五袋冰糖的人呢。”
有一晚上許懿薰睡不著,硬生生是用十幾個電話把我震醒了——是的,是震醒的。我的手機放在床頭柜上,恰好那晚我沒有關機,只調了會議模式,她連續打了十幾個電話,手機震摩擦著光滑的柜面,發出嗞嗞的聲響硬生生把我吵醒了。這句話,就是她那晚跟我說的。有點莫名其妙,后面那句既不是比喻也不是暗示,卻又挑明了些許無法用言語說明白的東西。
“喂,我說你就真的那么討厭她嗎?你有沒有想過你討厭她的原因?”許懿薰本來是找我訴苦的,但往后說著說著就成了在扯我跟葉琳的事。
要說沒想過,那是假的。我討厭葉琳的心情,大概就像吃糖吃多了,導致喉嚨里澀得厲害,甜味卻依然充斥在口腔中。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沒有辦法討厭糖這種東西。
那么究竟是在糾結什么?
歸根到底,討厭的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完全在意葉琳的自己吧。
“你那么好奇這件事,為什么凈是一味的評論,卻在勸我去道歉的這件事上一字不提。”說到最后,我反問了許懿薰一句。
她只是頓了一下,然后緩緩地擠出了一句:“你倔強的程度照我的了解,你是怎樣也不會低頭的。我想葉琳,對此的了解,不亞于我。”
這樣看來,就算是葉琳沒有控訴我,與葉琳扯上關系的人,多多少少是會指責我的。就連我自己,在半夜睡覺轉身的時候,也似乎夢到自己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情形。
卑鄙的人還是自己。
不過現在自責也晚了,既然開口說了斷絕關系,就斷定了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彼此對彼此的了解,也就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了。熟悉是過去時,陌生人卻已經是現在完成進行時了。可能就像葉琳說的,時間會沖淡一下。
——但心里還是留著葉琳的影子了。
“葉琳的男朋友好像是個大帥哥,”周末過后,許懿薰還是把葉琳的事天天掛在嘴邊,那高興勁兒好像是要嫁女兒似的,“眉目英俊,一表人才,我們學校甚至要建立他的粉絲團了……”許懿薰那文學水平也就在班平均水平之間徘徊著,能用上的詞也就那么幾個,卻依舊竭盡全力把葉琳男朋友的樣貌描寫得像是天上無人間僅有他一人似的。
“親愛的你用意何在?難道你對我是早就芳心暗許了,所以想效仿葉琳的男朋友纏著我?”又到了周五,晚自習上許懿薰還是樂此不疲地跟我說著葉琳的事,今晚的晚自習突然換成了級主任看班,大多數人都不敢放肆,許懿薰本來想偷吃面包的心也只好乖乖收斂起來,手里卻還是動個不停,伏在桌上偽裝得像只懶懶的肥貓,一張張紙條卻不停塞進了我本來就滿滿當當的抽屜里。
我也不急著看,攢著到最后二十分鐘,手里的數學作業實在是無法下筆了,才慢慢把書疊在一旁,一張張抽出來看著。
這一次許懿薰得到的情報是葉琳的男朋友似乎是惹葉琳生氣了,這幾天都在想辦法哄好葉琳。為了討好葉琳,他是什么辦法都用盡了,葉琳熟識的幾個女生也被問了好多次,現在連許懿薰這個跟葉琳只是偶爾說上幾句的路人也被人拜托說是想想葉琳喜歡的東西,好讓他讓葉琳消氣。
最后一張紙條寫的字沒有那么多,只有一句:聽說他會在晚自習下課前提前溜到我們學校,堵住你問葉琳的事。
看到這里,我終于是黑了臉。
許懿薰似乎是看見了我的表情,驀地“哈哈哈”地笑了出聲,本來靜悄悄的班級就被許懿薰這突發的笑聲引了注意,級主任也瞬間拉下了臉,氣鼓鼓地吼了一聲,許懿薰得了的獎賞,是一千字說明書。
不過在晚自習鈴聲響了之后,許懿薰還是憋笑憋得臉通紅通紅的,似乎是很激動。我抿了抿嘴,有點不自在,也懶得去管許懿薰。興許是不想惹麻煩,今天收拾書包的動作也快了許多。
許懿薰還是憋不住,又“哈哈哈”得笑個不停了,笑著笑著還不忘加一句:“我這一千字說明書換來你施瑯的這副表情,絕對是值了!就算再加五百字我也樂意!”
事后我消了氣,許懿薰賤兮兮地湊過來跟我說,當時我那副表情簡直就像小孩子丟了心愛的玩具那樣,沮喪著臉,欲言又止。
——這個比喻,難得我沒有吐槽,因為這看上去似乎是有那么些合適的。
收拾好書包,也還是沒發現有人要找我的樣子,便松了口氣,走出了教室門。誰知道剛到樓梯口,便被攔住了——
“同學,你認識施瑯嗎?”
越寫越狗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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