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翻史書,“東漢光武大帝”詞條在眼簾閃過,猛地觸發(fā)對一個多年沒在一起的老友的回顧——光武孑。
幾十年前同我朝夕相處的光武孑,非但不是光武帝后裔,即便同皇族乃至一般貴族血統(tǒng)也是八竿子打不到邊的。上溯祖宗二十代,恐怕也沒有一個當官的。
可我總喜歡拿他開涮,也是當時窮極無聊沒事偷著樂的心理作祟吧。有一回我在他背后出其不意地高呼一聲:“陛下”,正擔著不滿一擔糞小心翼翼走在田壟上的“陛下”淡定如常,沒任何反應。我再叫一聲:“光武帝“,依然淡定如初;黔驢技窮的我直好直呼其名了:“光武老弟”。沒想到這一平常之至的稱呼倒讓咱“陛下”亂了陣腳,頭一回,腰身一搖擺,兩頭糞桶一晃蕩。漾出來一些撒進田里,還有數(shù)點星星迸濺到了他的“龍袍”上。
我讓他找個平整些的地方放下糞擔,就地扯一把草擦拭擦拭“龍袍”,然后我接過擔子幫他擔到糞凼子邊。這才拉他坐下,同他講起古來……
講完東漢劉秀中興這段古,光武孑連說還是你老兄書讀得好,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我的名號能與帝王扯得攏來,只是求你以后還是別那么“陛下陛下”的叫我。我岔開話題問他生辰年月,他竭力睜大棗核般的小眼,表示對我的做法莫名驚詫,當然還是如實回答了我。我這才頗為親熱地叫了聲:“光武帝(弟),光武大帝(弟),從此你就是我的光武大帝(弟)”他驚問緣由。我說你比我年紀小,可又只小三天,在咱隊上比我小的知青不少,但只小三天的僅有你一人,我看你做事勤快,人也蠻熱情,腦瓜子也還靈活,喝酒豪爽,只是太不會控制酒量,不如我們以兄弟相稱吧,今后互相關(guān)照關(guān)照。我為兄,你是弟,而且是最大的弟弟。你名叫光武。不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光武大帝(弟)了嗎?
這江湖上稱兄道弟的事兒在咱那個年代也只是幾個月熱度而已,不知不覺地,還是從眾叫他光武孑,只是有事沒事還是愛同這小子擺擺龍門陣什么的。
光武孑說他自己時,往往喜歡從他父親說起。
父親是上世紀四十年代以一個地地道道如假包換的雇農(nóng)身份,顛沛流離到銀城近郊一個叫做石壁湖的谷酒作坊里當學徒,經(jīng)多年打拼,才娶妻生子,安家落戶的。解放后自然成了非農(nóng)業(yè)戶口,雖然也有一兩分自留地種種蔬菜解決自己的吃菜問題,全家從大到小穿著打扮和胼手胝足的樣子同當時農(nóng)民無異,可每個月的定量口糧指標硬是把這一家子拴在城里人的定位樁上。
五十年代中期出生的光武孑像一根扁擔的支點(肩膀),一頭兩個姐姐,另一頭兩個妹妹。老爹老媽打心眼里不愿意讓這唯一的兒子下放。可一則形勢所迫,那年“四個面向”變成了“一刀切”。而作為刀子的是一根16歲的年齡線,線以下的,留城升高中;線以上的,冠以“知識青年”的雅稱,然后立馬下鄉(xiāng)當農(nóng)民。二則光武孑跟一干光屁股玩泥巴沱打泥巴仗長大的同學都想擺脫父母的管束,即使父母能走后門搞個病情證明什么的把孩子留在身邊(那辰光那群體誰也沒那本事甚至也沒那想法),也沒人會遵命,只會倍感離群索居的孤寂和背叛同伴的恥辱而已。
光武孑他們那一撥是比我們晚一年下來的,時值春耕季節(jié),細雨霏霏,泥濘路滑,五十多個伢子妹子就像一群不大會走旱路的湖鴨子,搖搖擺擺跌跌撞撞連同泥泥水水來到我們隊上。我們十來個“老知青”始而作壁上觀,看這些“新鱉”出糗;繼而拿出大哥大姐的風范,幫他們?nèi)胱嬍遥岸扌欣睿蝗缓蠓e極擁護支書閣下指示,領著新知青去食堂,大碗酒大塊肉地際會風云,不,際會風雨。用支書的話來說,一是歡迎大伙兒來到咱這廣闊天地經(jīng)經(jīng)風雨見見世面;二是給你們這些初來乍到的泥猴子去去風寒。只是莫做死得灌,下一地豬崽孑(當?shù)胤窖裕鹤砭坪髧I吐之謂也)可要你們自己收拾噢。
有了祛風寒這個由頭,有了經(jīng)風雨這一體驗,更有了見世面這一頓悟——見識鄉(xiāng)下的酒文化何嘗不是見世面的開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們至少有一半以上端起了大碗酒,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劣質(zhì)甘蔗酒,頓時,嗆咳聲此起彼伏,我分明聽見其中還夾雜著幾聲高亢的女聲,細細一看,果然還有三四個妹子滿臉通紅,紅唇飲酒,做巾幗不讓須眉狀。
那場歡迎宴到底吃了些什么,至今已毫無印象,只依稀記得為迎接他們到來,隊上豬舍的一頭生龍活虎般啃食的大肥豬,不到一個時辰,就變?yōu)槊朗常话虢o填入七八十個空空癟癟的胃囊,而另一半,則是照例跑到了支書隊長的餐桌及熏肉架上了(毛主席說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而我們的豬肉卻能照例跑到它不會遺忘的地方)。
可那天喝下的酒所產(chǎn)生的后發(fā)效應,則是迄今難以忘懷的。特別是光武孑下豬崽孑下得可真夠兇的,至今我還記得那副尊容:紅皮老鼠一樣的臉,尖嘴猴腮的,眼睛不大,此刻瞇成一道縫,可那縫里的光束卻煞是銳利,敢情是高度地濃縮了酒精產(chǎn)生的火花,叫你不敢對視哪怕一秒種。兩撇淡淡的絨毛似的八字胡企圖給上唇裝潢一下,或者是消減一下關(guān)注度,卻因八字跨得太開反有損于尖嘴的靈性,更加有礙觀瞻。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胡須上還沾上一小條凝結(jié)成白色固體的肥肥的帶皮肉,不知怎么的,任他如何嘔得翻腸倒肚,這肉片就是不墜青云之志,誓死不向萬有引力不向地心屈服。牢牢地粘伏著,并隨著光武孑時不時發(fā)出的聲音而顫抖:“來來來,西猛子……再來一……一碗,什么?我下豬仔了,我又不是……不是豬……豬婆子。我……我是做酒的……人家出……出身的,我爺老子是……著名的酒徒,莫說這一……一碗酒,醉不翻我……就是……就是你們都醉翻了,我也沒……沒事……”
這場洋相直到我和西猛子把這廝扶到床上灌下足足二兩白糖開水,待其轟隆隆打起豬婆鼾才了結(jié)。
后來,在一天繁重勞作之余,追求“窮快活”的我們這一幫人,說起那天下豬崽孑滿嘴胡話最出糗的光武孑時,光武孑拒不承認下過豬崽孑,連連質(zhì)問你們哪個有證據(jù)。問得我們一個個面面相覷,然后一齊朝他打拱手。至于滿嘴胡話,他也狡辯說:確實是說了,喝酒不說話嗎?話不用嘴說嗎?嘴動嘴上的胡子不動嗎?想不說滿嘴胡話,能行嗎?
西猛子趕緊補充道:“這個我作證,那天就是靠這‘滿嘴胡’說的酒話,還有一塊肉片也參與了。”
大家轟然猛笑,笑聲震動得匍匐在茅屋房梁上的一條全身是腳的屋毛蟲也掉了下來,仿佛也想看看那片肉還在不在光武孑胡子上。
笑聲中,光武孑做一本正經(jīng)狀,就像孔乙己一樣,非要辯個斯文不可:“我那滿嘴胡那天可還真沒說胡話。我老爸是做酒的,我把是方圓十里有名的酒徒,一斤兩斤的是常事,是工作需要。不信你問同我光屁股耍水長大的西猛子。”
不成想,這話居然從西猛子嘴里得到了證實:光武孑的父親當初入石壁湖酒坊拜師學藝,不僅是學徒,同時也是酒徒。
那時節(jié),一鍋新酒釀造蒸餾出來,為犒勞更為激勵勤快的徒弟,師傅往往讓他“先過酒癮”,后者自然不會真去過癮,都是淺嘗輒止,然后連夸“好酒好酒”,在師傅半閉雙眼悠悠然把一盅飄香的液體緩緩抿入口中以檢驗酒精度的時候,乖巧地掏酒糟去了。可光武孑的老子則畢恭畢敬唱個喏,接過師傅手中的足可盛下二兩酒的半邊小葫蘆做成的瓢,舀上滿滿一下子,仰脖子灌將下去,然后朝師傅點了點頭,意思是說酒味不錯,師傅見這呆頭呆腦的家伙不明就里,也沒給他醍醐灌頂?shù)囊宦晹嗪龋切敝鬯餍远号换兀霸俸龋钡侥苷f出有多少度為止!”可憐光武爹發(fā)揚以身試酒甘當小黃牛的精神,一瓢接一瓢,直到灌下5瓢,才稍微找到一點感覺,也鬧不清到底有多少度,估摸著說了句:“師傅,也就46度吧。”師傅從酒缸里舀上一小盅,深深吸口氣,慢慢品嘗起來。半晌,伸手拍了拍徒弟腦袋:“嗯,沒錯。這家伙,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徒,天生是做酒的好料當啊!”
其實,說天生注定只有酒癮沒有酒量,未免失之武斷。大凡要形成某種技能或特長,先天條件固然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但經(jīng)后天熏陶培養(yǎng)而成的“量變”積累多了沒準也能形成“質(zhì)變”呢。幾年下來,隊上十幾個知青酒徒每當逮到個機會縱酒饕餮時,光武孑作為不入流的角色只有叨陪末座的份兒,有時干脆給打入另冊——西猛子從一個兌了一大半水的酒壺里倒出一碗單獨給這小子,這樣才能同大伙兒猜拳行令,直到碗里滴酒不剩也沒有絲毫要下豬崽孑的跡象。
原來,下放前兩天,光武孑的爺老子特意請西猛子喝了一頓酒,千拜托萬拜托盯住我那臭小子,想方設法讓他少灌點“貓尿”(這位師傅可真會用雙重標準對己對人——自己喝的是酒,兒子喝酒倒成了“灌貓尿”),從小他就沒個好身子骨,喝酒最忌諱有癮無量了,身體說垮就垮啊。
剛下放那兩個月西猛子還沒當回事,任由光武孑醉了兩次,后來總算記起大叔的那頓酒那番話,便屢屢從酒桌上把這小子往外拖。哪曉得生拉硬曳的結(jié)果適得其反,光武孑就像鼓上蚤時遷,冷不防從坐在西猛子對面的某位酒徒背后伸出手來,飛快地搶過酒碗一通亂灌,西猛子鞭長莫及,及至趕到對面時,腿腳極其靈便的光武孑早逃之夭夭了。猛子這才曉得,生拉硬拖不是辦法,除非天下無酒,至少隊上無酒,而偏偏此處鄉(xiāng)人好酒,隊上還派專人釀造甘蔗酒紅薯酒,過年前還蒸好幾鍋谷酒呢。酒環(huán)境無時不在,酒文化如此興盛,有酒癮的光武孑你怎么防范?還是讓他喝,只是要另行關(guān)照,如此如此……
被西猛子“關(guān)照”出來的假酒徒,在時間這位大師的熏陶下,量變終于發(fā)生了質(zhì)變——不到一年的光景,不甘作假的光武孑,居然也不用做假,時不時來他半斤真格的不在話下了。惹得酒桌上哥們驚呼: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咱沒見過;可酒徒是怎樣煉成的?我們最有發(fā)言權(quán),哥們可都是爐前工哦!
不過,他們也未免太自信太以偏概全了一點。酒徒的出爐,不光是他們幾個爐前工,不光是西猛子在“光照”的后期逐漸減少兌水量,還有一點前面沒提到,眾人也沒當回事。那就是一個紅唇酒客的加盟。
那天支書隊長為他們接風的宴席上,不是有幾個妹子也豪氣干云端大酒碗一展紅唇的嗎?其中那位聲音高亢得足以讓黃鸝兒停止歌吟的圓臉女孩就是自動加盟酒文化沙龍的巾幗。但凡哪里有酒氣,就有她響遏行云的笑聲,同哥兒們稱兄道弟,劃拳干杯,時間久了大家都不以為忤。
只是光武孑在她面前有點不自然。因為這丫頭總用一種不信任的眼光斜乜著他,好像在狐疑:記得這傻小子那天在食堂首次亮相,一碗酒還剩三分之一,就他媽下豬崽孑,出盡洋相了的,為何近來一碗兩碗地干,只是臉紅一點,毫無醉態(tài)了呢?
在這種眼光的逼視下,光武孑窘得把一張縮小版的關(guān)公臉扭向一邊,甕聲甕氣地問:“看什么看,不認得本滿哥(那時沒發(fā)明帥哥這一稱謂,知青都以‘滿哥’自矜)嗎?”
“你這廝就是燒成灰也不會認錯,一副尖嘴猴腮的鬼性樣范,一不留神背心高頭就掛著個羅鍋子。你以為我還稀罕看你,我要看看這個——”說著,出手如電,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碗,猛的喝了一大口,可立馬就直往地上吐,“呸呸呸,這哪里是酒,干脆就是潲水嘛。你小子使詐。好家伙,先罰你一大碗,拿酒來——”
仿佛是女王下了懿旨,好幾個伙計起身,還是左手那個濃眉大眼且有柔而密的胡子爬上唇邊腮幫的滿哥搶得先機,接過碗一陣風似地搶到酒甕前,倒了滿滿一碗真家伙,放在光武孑面前。
那天,縱有西猛子好話說了一皮籮,在女王的指揮下,大家軟硬兼施,硬是叫光武孑灌下了那碗酒,又一次噴出了滿嘴胡話:好啊,你這個秀麗婆,秀麗秀麗,秀什么秀,麗什么麗?比我媽還像媽,我媽都不如你這個母老虎厲害。我好男不與女斗,玩起真的來,你以為我真會怕你!有時說著說著,竟然淚流滿面。
看到這副可憐相,秀麗畢竟是女流,到底動了惻隱之心,以后喝酒,便與西猛子配合,為光武孑兌酒一次次地減少兌水量,再加上自己主動示弱,坐在他身邊,讓他看見她碗里的酒總要比他的少。次數(shù)一多,光武孑不禁頗有成就感,哼,你可別小瞧我,你一個沒把的,真能喝贏我這帶把的?皇天老子都不會信。
自信心一上來,這小子的酒量竟然真的見長了,而叫他自己更叫眾酒徒不可思議的是,與此同時,他的酒癮反而小了不少。要是農(nóng)忙季節(jié),十天半月不沾這勞什子也不打緊。可一旦酒徒們聚會,他又恢復了猜拳行令叫聲最高的一個,劃拳輸了,以前是一大口一大口地猛灌,現(xiàn)在卻只是淺淺地抿一口,秀麗有時候還在一旁搶過碗來:“別他媽像個堂客們,干脆我代你受過得了。”說著一口喝下寸把深。直看得眾酒徒目瞪口呆。
說起這秀麗,一個好苗條的名字,可無論是長相身材,還是為人作派,一則點也不秀麗不苗條。不出工的時候,總喜歡穿一件男式襯衫,趿拉著一雙人字泡沫拖鞋,看前面光武孑佝僂著腰沒精打采地走著,便悄悄趕到身后,冷不防在他肩上猛擊一掌:“精神點,男子漢大丈夫!”
光武孑一個激靈,臉都嚇白了,可下意識里腰桿子挺得筆直,回頭一看,臉上便回黃轉(zhuǎn)綠(當年缺油少鹽,十天半月難吃一頓肉,大家伙兒面有菜色是不得已的流行色),且多云轉(zhuǎn)晴,嘴皮子便順桿子上爬著,放起厥詞來:“你這鬼婆子,連丈夫都喊了,還不快快做我的新娘子,晚上給我熱被窩去!”
一通打情罵俏,逗來一群閑人加油添醋,類似如今的惡搞整蠱之類,笑鬧聲真是直上干云霄!來得遲的看這景觀,一度還誤認為鬧新房呢,只是奇怪這風俗怎么從洞房移到了戶外,莫非也算是移風易俗的一種形式嗎?
笑鬧聲方興未艾之際,猛可里一個炸雷爆響:“停,停,停!秀麗不伺候你們這些窮無聊的哥們了!”只見秀麗一把推開光武孑被別人扯住耳朵強行向自己紅唇靠近的還噴著一口酸臭酒氣的嘴巴,幸虧當時年紀還小,閱歷不夠,還沒學會自稱“老娘”,饒是如此,這一炸雷也幾乎把把光武孑嚇個半死,在秀麗的巴掌下,他一連退出好幾步,還是西猛子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兜住了他急欲傾倒的身子。
當時的文化生活之貧乏,過來人大都可以想見。少男少女拿一些未必低級趣味的男女交往作娛樂活動,甚或當做愛情來實習(而且間或還真有這一錘定音一愛定終身的呢),都是特定時代使然,無需贅言。
看著秀麗這膀大腰圓的女羅剎樣,再看光武孑和她等高卻顯得矮小許多的佝僂樣范,大家也只是窮快活臨時拿他們開開心罷了,誰也沒想到,這一“開心”竟弄假成真,在他們雙方心中都擦出火花來了。
火花不光是在酒桌上擦出來的,主要還是兩人分在一個作業(yè)組,五大三粗的秀麗和瘦不伶仃的光武孑正好和各自性別倒了個顛。論起扯秧插秧割禾等手面功夫,秀麗怎么也脫不了笨拙之氣,而光武孑一雙巧手卻大顯神通,下放不到三個月,就同隊上快手快腳的大姑娘小媳婦不相上下了。可一旦讓出大力,光武孑就草雞了。擔糞總不敢盛滿,一則是怕灑出來,二則也實在感到太吃力。而秀麗就完全是大寨鐵姑娘的模樣,擔起滿滿一擔糞大步流星走在鄉(xiāng)間的田埂上,同競走運動員行進在跑道上無異。
兩人很自然地搭檔,取長補短,工效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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