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臉夠大

　　那天他張嘴提出幾條苛刻條件把“鬼不沾”打發走了，沒見他再回頭,而接連幾日，拆遷小組其他成員也沒登門來勸說,宋吉臣暗尋思著，宋鳳成準是聽“鬼不沾”回去匯報了，他知道了他提出的條件，村里一定沒法滿足他。這在好解釋不過了，在這緊要關頭，村里要是同意他提出條件的話，只怕早就差人跑斷腿地來說道了。“既然村里不能答應我提出的條件，那我就不簽字搬走唄！”

　　實出宋吉臣意料之外，陰歷五月初十這一天，他正坐在前廈下的板凳上，后背仰靠在廈柱上閉眼歇晌呢，耳聽院子里的黑狗又瘋狂地叫上了。

　　聽到自家黑狗的狂叫，宋吉臣知道又來生人了，要不黑狗不會這般張狂。他睜開眼，瞧了瞧，沒錯，自院門進來了一群人，打頭的是個公家模樣人，卻不認識。宋吉臣不知道，這就是“溜圓圓”。

　　宋吉臣憑啥猜來的這人是公家人？嗨，這年頭，拿老百姓的話說，凡是那肥頭又大耳，走道兒拿樣走（作）勢的，哪個不是吃公家飯，喝公家酒的公家人呀！本來宋吉臣不想起身，但公家人的后面跟著宋鳳成呢，他還上前來叫了一聲，“二老老爺，您好啊？”宋吉臣就是不想起身也得起身了。

　　宋吉臣站起身，問了宋鳳成一句，“鳳成，你們這是？”

　　宋鳳成沒回答宋吉臣的問話，而是趕緊指著他對“溜圓圓”介紹說：“劉主任，這位老人就是宋吉臣同志，按村里的輩分，我得喊他一聲老老爺……”

　　“溜圓圓”聽罷宋鳳成的介紹，上前伸雙手一齊緊緊攥住宋吉臣的右手，說：“老人家，實在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我平日里工作太忙了，沒機會來看看您……實是我的失職，是我的失職呀！”

　　這一番話，把宋吉臣鬧了個愣怔，他不免心里說：“你這人是誰呀？見了面就給我道歉。我根本不認識你啊！憑啥讓你給我道歉呀？”

　　“溜圓圓”不顧宋吉臣迷惑的眼神，依舊說道：“就整個金光村拆遷動員工作來看，也就您老人家提出來的條件有亮點，體現了老一輩人對家鄉故土的眷戀之情，對此我劉元源沒別的表示，請允許我首先給您老人家鞠個躬吧。”

　　說著，“溜圓圓”后退一步，對著宋吉臣深深鞠了一躬。

　　見來人給他鞠了一躬，宋吉臣也就明白了些，“來人叫劉元源哪，還是個主任，嗯，這人有點兒教養，尊重人。”

　　“溜圓圓”還沒折騰完，又起身對著宋吉臣說：“老人家，聽說您家有位九十多歲的老太太，要不您領我見見她去吧。”

　　宋吉臣聽罷“溜圓圓”的話語，頭搖的像撥浪鼓，說：“別了，別了，這事兒，還是先別讓我老娘知道的好……”

　　說著，宋吉臣眼角忍不住淌出了淚。

　　“鬼不沾”見此，說：“二老爺，您領著建委劉主任去看看吧，您不妨就說，劉主任是下鄉來走訪九十歲以上老人的……對，您就說劉主任是民政局的主任好了。”

　　“溜圓圓”也說：“成，咋樣都成，只要能見上老人一面就好。”

　　實在沒招兒，宋吉臣只得同意領來人瞧他的老娘去。

　　宋老老嫲嫲總算明白了來人的用意，她止不住地夸說：“哎喲，哎喲，要說還是共產黨領導的天下好……哎喲，哎喲，還有勞上級領導來關懷俺這老不死的人……”

　　只宋老老嫲嫲這一句話，聽得眾人各懷各自的心，惴惴了半天，難以平復下。

　　宋吉臣最后明白了，這是市建委主任“溜圓圓”親自來應承他提出的條件呢。而他不免又覺得，他的老臉，可真夠他娘的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