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閃還穿著昨天的衣服,也喚醒了許多人自以為的不切實際的確是實際的,一種說不出的快感。這次作文,打破了更多慣有定律,兩個常年不寫作業的家伙也交了,許多罵著男生色鬼的女生也不矯情的寫了快了一次。
倪閃很高興,班里的興奮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時,她抽了一本作文出來,前面的小個子趕快歪著頭看,可她把名字掩的很徹底。“我想念幾篇作文,你們有沒有意見?”倪閃問。有些人“做賊心虛”吼道:“老師不可以呀。”正是戴繁攀。“
為什么不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人家給你…”戴突然停下來,自覺語言造次,心想不一定念到自己的,就道:“老師你念吧。”
“其他人沒有意見?”
“老師不念名吧?”一個女聲道。
“不念。”
“那念吧。”
“好,我開始念了。題目:即使病,也要堅持。”
掌聲。
“沒有一朵花,可以明媚的嶄放,堅持,花兒才迎著陽光微笑。沒有一座山,可以一夜屹立群峰,堅持…”“不對,地震情況下一座山可以一夜出來的。”
有人打斷道。幾個歪著頭享受著的人很惱火:“就你知道的多!”他們所陶醉的是聲音,不是內涵。
“它才能屹立的那么巍挺。”接著那篇文章列舉了三四個排比句,擔負很多勵志演講的司馬遷、李白、愚公悉數到場,倪閃放下,沒有發表評論,只是幾個不懂尊重的男生做著反胃狀。她又拿起一本,感覺文章寫的好的家伙嘴里念著阿彌陀佛,抽到我吧,感覺文章除了能掙分就只剩俗套、惡心的家伙也念著阿彌陀佛,這次別念我的了。 “題目,我病了,只是我不知道。”
掌聲。
“我知道我病的時候,是在上一次回家。以前我是個懷舊主義者,我感覺現代文明把許多東西摧毀了,尤其是許多童年才有的美好回憶。
記憶中何時,天還會下著大雪,將本存在的虛偽的掩蓋;何時,夏天河里還有些魚,讓我們知道我們還是自然的動物;何時,過年讓我們如此期盼,大人給我們壓歲錢的眼神里都是美好的祝愿。
如今,一切都不在了,更可怕的是,我知道我病之前,這一切,我都沒有察覺。我沒有浪費太陽無私給予的光芒,以至于賴著月色,忙碌。我能清晰到看到,那二十厘米長,十幾厘米寬事物中的含義,我能清晰的看到黑底白字。我卻沒察覺那生活的大背景中已經缺少的很多東西。
比如,綠色,光明,水鄉,親情,付出…
一切的一切,隨日益增大的風沙裹攜而走,而我沒有察覺,我感覺一切都還正常,我感覺一個男孩舉起大石塊朝一條病狗砸去是正常,我感覺兒子把父親毒死是正常,我感覺一個男人像狡兔三窟是正常,甚至時髦,我感覺一個漂亮女星把自己的全部公之于眾是正常…”
“哈哈哈!”這個時候誰再也沒有忍住,發出這串恐怖的笑聲。倪閃不以為意,繼續念道:“這很正常,不是嗎,存在既有存在的理由,不是嗎,只是突然有一位睿智的白胡老頭告訴我,這一切不正常,我無法懷疑他比我多活幾十念所代表的權威,但我還是感覺正常,所以我說我病了。”
掌聲許久,倪閃放下,仍舊沒有發表評論,下面卻是議論紛紛,倪閃示意安靜,又抽出一本,道:“最后一本。”所有提緊了嗓子眼,一個人除外,任士北,他睡著了,事后胡圖都問他,念你的沒有,任士北說,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睡著了。
“題目,你他媽才有病。”
哄堂大笑,倪閃撇撇嘴,很可愛,說:“我不管你說的有沒有道理,我只知道罵人不好。好,安靜,聽我念:我們是祖國的花朵,我們是未來的棟梁,我們早出晚歸,精神散發,我們以擔負中華民族復興為己任…”
“我們我們什么,拍誰的馬屁,誰給你我們了,我們不想被代表,也不能被代表!”譚茗幽幽的來了一句,迎來了很多掌聲。
“你這話什么意思?”汪牧拍了一下桌子,面朝后道。
“難怪,不看誰寫的,惡心!”
“你他媽再說一遍!”“
就你自己沒媽是嗎,汪牧!”胡圖都趁亂加勢。“一群傻子!”
汪牧憤怒的坐下,裝睡。
還好倪閃依舊淡然的樣子,道:“我不想你們不快樂,既然不想聽,那就算了,自習。”倪閃說完丟下作文,走了出去,有的學生看到她站在過道吹風,手捋著頭發。 “有些人就是主貴,何必呆在這里!”戴繁攀故意大聲說著,也趴下裝睡。
之后,戴繁攀的作文被挖了出來,其余的沒有人感興趣。后來,胡圖都問任士北寫的是什么,任士北告訴他:我病了,但我不知道。
倪閃所帶來的生機,在下一節到來之前,已經被驅趕的無影無蹤,當然這節課病如死雞的氣氛也會因為下一節課是倪閃的而提前迎來春天。
倪閃的確是個不平凡的老師,雖然她比不上那些老頭的淵博,比不上那些要錢的心理老師更了解你的內心,比不上那些認真的老師認真…
她會告訴他們:拿出你們的數學試題,把它完全磨合成現實中可能出現的概率有多大,然后她說,有些東西需要你全部的精力付出,有些不值得;她有時說,動物園里動物只有一個動物適合做萬物之王,把一條貓逼迫著去做老虎,會把它逼瘋,然后她說,我們該為自己的理想付出,不應該被我們內心討厭的事物所耗費精力;有時她會和大家道歉,她會說,她不該整天給大家像泄憤的說這些不該說的東西,學生對她說,我們很喜歡,她會說,即使如此,她沒有辦法讓大家成功,她能做的只是如何教大家成為一個尚未“思考”的人,否則她會靈魂不安;她告訴我們什么是真正的假,什么是真正的真,什么是真愛,什么是假愛,什么是無私,什么是功利,什么是死,什么是活,什么是人,什么是不是人的人,什么是人性,什么是勇敢,什么是生活,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未來,什么是瘋狂,甚至什么是男女之事,她甚至還告訴如何找男女朋友…
她的課成了最受歡迎的課堂,她成了幾個班級里想要的香餑餑,所有人習慣了,一本書不拿,在課堂上暢所欲言,表白內心,而上課成了這場“狂歡”的代名詞而已。
這樣“放蕩”的日子持續了兩周,倪閃突然有了“墮落”的傾向。她開始講如何寫作文了,以前的作文都是隨便扯的,那天她拿了一張講義,頓了頓,道:“從今天起,我們學習如何寫作文。”
下面傳來很大的嘆息聲。“我覺得我適合做山村教師,我可以把大自然做課堂,把花草魚蟲做道具,把呼吸新鮮空氣奔跑山野當實驗,我教他們識字,教他們如何做人,沒有教案,沒有名次…”
“老師,你已經做到了。”
“不,我做不到,坦白的說,我準備那樣做,可是不知為何我突然害怕了。確切的說是被同化了,‘同化’是個傳染性極強的病,不是藥物能免疫的,得靠想法,可是它還是很強。你明知它的惡果,你克制著自己,可沒辦法,你周圍的所有都是它的幫兇。叔本華說過,‘要么隨俗,要么孤獨’,周國平也曾經說過,普通人配不上孤獨二字,那只是寂寞,所以我談不上孤獨,自然要隨俗,所以我被‘同化’。”
“老師,是領導批評你了?”任士北突然問道。
倪閃不得不佩服任士北,雖然沒有領導批評自己,可他已經明白為何自己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害怕自己這樣做會把學生們的成績拉下去,雖然不知要死要活的拼命學習究竟好不好,她還是不敢,成為所有家長老師的敵人,她更害怕,真的有人明白了自己,然后義無反顧的去追求理想。
雖然她想的結果便是那樣,她墜入了自相矛盾的深淵。
“我只是擔心你們的成績會不會受到影響。”倪閃道。
“怎么不會,我不敢茍同十幾天胡鬧比十幾天填試題效果還好。”汪牧又不怕得罪人的說著。倪閃長嘆一口氣,像個失敗者,道:“所以,我們今天講如何寫作文。古有語‘文章合而時而做’,又有語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可是如今小學生選擇在作文里撒謊,小小年紀講官話的宣傳主旋律,高中生更是報廢,文章也是合而時而做,合每周的那兩節課,沒有一絲靈感硬擠,給你一段材料,一段三歲孩子都能看懂的材料,然后讓你用幾百字講講,套些別人的材料,沒有感情,沒有技巧,沒有文才,這不叫作文,完全是為了考場上好糊弄,老師改著好改,畢竟很多老師包括我,才陋學淺,高深之作自然看不懂。”
“老師,我發現你一直在犯一個錯誤,你把我們寫的作文與報刊雜志上的文章混為一談了。”
“你說的很對,我也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高中生究竟該寫怎樣的作文,只是我不明白,讓學生明白道理,練習文才,散文,小說,詩歌,那個不比議論文強?”
學生默不做聲,這的確是一個的確思考的問題。
“好,給大家看一個短片,看后寫篇文章,我的要求是有文才但不做作,有思想而不是膚淺,我不敢讓你們很久才寫完,時間長了,考場上你們便會寫不出來,所以,稍后,不管有沒有文才,都要寫好。”倪閃打開了視頻,《雇傭人生》。
后來,倪閃的課開始走向正規,她開始有計劃的講文學、作家、電影、音樂、繪畫、藝術、哲學…
她簡直成了百度百科,她講作家,講過曹雪芹、魯迅、茅盾、王小波、路遙、莫言、樹上村樹、北島、顧城、海子…
她還說她鄙視梁實秋,一個戰爭期間大搞風化雪月的作家,鄙視海鳴威,一個粘胸毛的假爺們,鄙視元稹,還鄙視許多外國女作家,把一個女人的小事寫的天一般大。她講了《1Q84》,也講了《1984》,以及《溫故1942》,講了《唐吉可德》,講了《活著》,講了《小王子》,講了《沉淪》,講了《青春》…
她讓學生看電影,看了《風雨哈佛路》、《肖申克的救贖》、《搏擊俱樂部》、《奠基》、《沉默的羔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千與千尋》、《V字讎殺隊》、《勇敢的心》…
她講了許多音樂,講了很多故事,然后讓學生寫作文,她要讓學生學會“思考”。
一月過后,很多人的作文來了個女大十八遍,甚至汪牧寫了個奇妙的小說,自己高興了許久。
第一次,考試,意外的是,語文成績平均上升了五分多,其余的每課下降的至少有兩分。老白頭估計是一夜之間頭又白了許多,因為這次他帶的班成績階段倒數第一,他失落的走著各個角落,甚至對自己的學生都抬不起頭。
他開始變得卑鄙,上自習時,學生無意見就會看到他蹲在窗戶后面窺視著發生的一切,可學生們都很乖,這讓他更生煩惱。而他們近日連續接受優秀文化熏陶,對成績就看得很淡了,因此依舊每日開心的期待著語文課,其余的痛苦都被無情的掩埋了。
這美好的高中生活在那天戛然而止,因為一個人
我懷疑有沒有一個人在看,明天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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