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即至,太陽潛入了地平線下,余輝點綴著天空,使黑夜來得更晚一些。卅城大學校門口對面徘徊著四個青年,時而向左,時而向右。
不知是誰不耐,說了一句:阿川,你不是會走嗎?店呢!
阿川聽見,怒氣頓生:你還好說!我說我是大概記得,不是一定記得!說好的找不著不要怪我,還有,你這質問和語氣是什么意思!
......
老賢說:沒什么意思,我想說不要再亂走了,隨便一家就行。
卅城大學附近有不少餐館,類似賓館的服務業也有不少。這些東西隨著卅城大學的建立,在那幾年里,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選擇一旦多了,猶豫就容易凸顯,使人迷失方向。那一排餐館都飄逸著香味,起初,我們的目標是阿川說的那家,即是說我們有了確切的目標,雖然我們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但那時的其他餐館很自然地就被我們無視。而現在我們不能無視它們,它們的誘惑點都冒了出來,諸如打折,消費多少減多少,甚至還有不好吃免費的誘惑。就像某些發廊前的花枝招展的人,以春光秋光與吆喝,讓某些抵抗力不足的人不自覺地走了進去。
我們被一家名為一起樂的餐廳吸引進去。它打出的招牌是消費50減15,相當于七折,很是不錯。這家餐廳環境很典雅,淺木色的壁紙,光線很柔和,看起來十分舒服。
我看了看墻壁上的復古式時鐘,七點四十五。我對他們說:你看你們在宿舍太拖拉,現在都這么晚了。
老賢低頭看手表,再抬頭看了看時鐘,說:現在才六點半。那鐘是壞的。
我拿出手機一看,還真是六點半。心里對這餐廳打的分數低了幾分。不過我神色不變,說:我以為這鐘沒有秒針,況且它是復古的,壞了更有韻味。
張宇杰接話說:是啊,我也以為它沒有秒針。別管這個了,挑個位子坐吧,再不坐等等就沒位子了。
我滿是感激地看了張宇杰一眼。只是他奇怪地回望了我,似乎不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餐館里幾乎滿座,食客們有的在低頭吃飯,有些則在聊天,依面容來看,估計許多都是大學生。
我愛你,你是我的羅密歐......
張宇杰的手機響起了那首甜膩的梁山伯與朱麗葉。他接通了電話。
“喂,敏敏啊。”
幾秒后,張宇杰繼續說道:我在跟大學宿友一起吃飯呢,你要來不?
估計電話那頭可能說了:在什么地方?
“學校對面那間叫一起樂的餐廳。”
餐廳并不算很吵,電話那頭傳出低冷的聲音。
宇杰面顯笑容,說:等等見。
掛斷電話后,張宇杰對我們說:我女朋友來這里吃飯,順便介紹給你們認識。
一大群看不見的烏鴉從我腦袋上方飛過,帶來一串無言的省略號。我默默想著,這小子丫的不問問我們的意見直接報餐館名字叫那名為敏敏的女朋友來吃飯,雖然我不介意,但我好歹是單身的啊,要是你們上演感情戲,我膩死了還吃什么飯呢。不過我哪敢這樣說,笑了笑,說:好啊,認識認識你的女朋友。
在等待敏敏到來的時間里,我翻著餐牌。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燒鵝飯三十八塊,一個紅燒豆腐飯也要二十四塊。這價格,打七折后我都難以接受。但既然選擇了這家餐廳,也坐下來了,并且那個敏敏也正向這里走來,還是不換餐廳了。
噠
噠噠,清脆的高跟鞋聲響遍整個餐廳。我往后張望,一名大概一米七六的女子站在收銀臺前張望。脫掉那雙高跟鞋,估計這女的也有一米六七。
宇杰舉起手搖晃著,喊道:敏敏,這里。
有些客人抬頭看了眼宇杰,又低下頭吃飯。
那名女子望了望這里,然后走了過來。我仔細端詳著這女子,一頭長發,眼睛畫了濃濃的眼線,身材很好,很修長。雖然看起來很好看,卻讓我感覺有點奇怪。至于他們的感覺,我就不清楚了。
敏敏在我與宇杰之間坐了下來,翹著腿,隨手翻開餐牌。
餐館里的大多桌子都是圓桌,我的視線范圍顯現了一大片白花花。我轉移對焦中心,原來那是她翹起腿來露出的白皙。她穿的是緊身裙子,很短,露出一大堆好像不要錢的白,深V的衣領被撐得準備要爆炸。我天生抵抗力就不足,那不要錢的白給得太多使得我血液流動加快,身體莫名就燥熱。嘴里的口水像暴雨滴落在干涸的湖里一樣,越積越多。我假裝不經意地轉過頭,望向敏敏看不見的方位,把口水咽了下去。
如來佛祖顯靈,出現在我的心里,我對著他不停地念哦彌陀佛,都怪我太年輕,太青春,實在是罪過罪過。不過轉念一想,這是人類正常的生理反應,有什么好害羞的。不過不知為何,她這幅姿勢衣著讓我想起了一個畫面,可惜那畫面被大腦囚禁在深處,無法出來。
宇杰開口說道:這是我的女朋友,叫敏敏。
我們三人一一報了自己的名字,敏敏點了點頭,哦了一聲,視線沒離開過餐牌。
場面頓時尷尬下來,安靜的餐館仿佛變成了詭異的廢墟。吃完飯的人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餐館。
張宇杰看著這詭異的場景,想了一會說:我們點餐吧。
敏敏放下餐牌,對著張宇杰抱怨:我總感覺不太好吃,也不是很衛生啊。
我看了看餐牌上的圖片,感覺圖片描述的飯菜都挺美味的。
阿川聽著,反應很大,放下豎起來的餐牌,說道,這哪些不好吃?
敏敏頭也不轉,對著空氣說:我可沒有跟你說話。
宇杰一臉歉意,望著阿川,就差一句不用說都明白的抱歉。
“將就一下吧!點個招牌,一般招牌都是最出名最好吃的。”張宇杰說。
敏敏高傲地仰著臉,說:好吧,以后在這種地方吃飯別叫我,拉低了我的檔次。明晚我們去明湖酒店的西餐廳。
宇杰連忙說是是是。
我意識到有點不對勁!我們坐在這起碼十分鐘了,點菜員一個都沒來過,甚至身影也沒見過。
“服務員,點餐啦。”
我喊道,不想,卻石沉大海,沒有反應。
服務。
員字還未喊出,便被別的聲音打斷。
“操,我又不是聾子,那么大聲干什么。”
一名穿著破爛牛仔的黃毛青年從角落站了起來,走向我這邊,如果先前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黃毛應該在角落玩著手機。他來到我身前,嚼著口香糖,手中拿著一把看起來很鋒利的小刀,修刮著指甲,沒有說話。
今天有點熱,盡管店里開了空調。
我說:這位大哥,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我們要點餐。
黃毛嚼著口香糖,看著小刀與指甲,說:點什么。
我看著餐牌,低聲說,有紅燒豆腐飯嗎,我要一份紅燒豆腐飯。
黃毛把視線轉移到我身上:啊,你說什么?大聲點行不,剛才不是很大聲的嗎?
我稍微把聲音提高了點,說:我要一份紅燒豆腐飯。
“沒有!”黃毛干脆利落答道。
“番茄炒蛋飯呢?”
“也沒有。”
“紅燒茄子飯總有了吧?”
“沒有啊!”
我一連又報了好幾個,依舊得到沒有的答復。雖然我怕惹毛黃毛,使得他的刀不小心變成紅色,但一連報出好幾個最便宜的素菜卻被告知都沒有,我有點憤怒,這**究竟是什么餐館。
我有點氣憤,直說,招牌燒鵝總有了吧。
黃毛隨意說道:嗯,這個有。要幾份。
我望了他們一眼,他們都點了點頭。敏敏開口對黃毛說,我要一份招牌燒鵝飯,去姜蔥,不淋汁,給我切那些最不肥膩的肉。
剛才黃毛小哥斜側著,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沒有注意到敏敏的存在。此刻,他雙眼發出光芒,耀眼無比,盯著敏敏胸前露出的一片片白,喉核上下滾動,口水咕嚕咕嚕地咽下,一秒化為狼與豺。
“好的,沒有問題。”
他戀戀不舍地把收回目光,走進廚房。
餐廳里的氛圍依舊是那樣,低頭吃飯的在低頭吃飯,聊天的依舊在聊天,并沒有大的改變。
一名戴著黑色帽子的清新小廝端著幾份燒鵝飯,走到我們身旁,放在我們面前。
“美麗的小姐,這是你要求的飯,去姜蔥,不油膩的燒鵝,另外,這杯奶茶是贈送給你的。”
我很好奇她那個要求特別高的飯。我仔細端詳,白色的碟子上,左邊是一缽飯,右邊是燒鵝,還配上兩朵小西蘭花。我感覺她的燒鵝比我們的多很多。
一、二、三……總共十八塊,還有半只燒鵝腿。
我再數了數自己的燒鵝,一、二、三……總共十一塊。
靠!我詫異問道,為什么我們幾個的燒鵝那么少。
那小廝對著敏敏微微笑道:這位美麗的小姐,我特意給你的飯多加了燒鵝,請慢慢品嘗。
我說:喂,我在跟你說話呢!
說完,我發現那小廝有點臉熟。片刻,才意識到那小廝原來就是剛才的黃毛。現在的他戴了頂黑色帽子,換了一套西餐廳的員工服。我瞥了一眼他的手,發現沒有小刀,便理直氣壯說道:為什么我們的燒鵝那么少!
黃毛側了側身子,稍稍低下頭,俯視著我,說:店里規定了十一塊,所以你們就是十一塊。
我憤然,指著敏敏說:那她呢,足足十八塊。
黃毛嘲笑我說:你是美女嗎。
“況且這是店里的規定!”黃毛繼續說道。
敏敏皺著眉頭,仿佛在不滿我指著她。她搖搖頭說:那么多的燒鵝我怎能吃完,自作聰明。
黃毛不動聲色,說:這位美女,那需要我幫你換一份嗎?
敏敏說:不用,吃不完就算了。
我接過她的話,說:憑什么你能打破店里的規定,你就一服務員而已!
黃毛說:憑我是老板的兒子,請問這樣夠了沒?
......
我扭過頭,盯著墻,不再理會。
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知能否給你的電話號碼我呢?他此刻的神情一定像拜神時那么嚴肅,不過我真想拿支大頭筆在他的額頭寫上色狼二字。敏敏翻開包包,撕下一張便利貼,不知寫了什么,遞了過去。
黃毛盯著黃色的便利貼,表情慢慢凝固,他深深地看了敏敏一眼,走了。
我好奇問道:你真的把電話給他了?
敏敏一點都不客氣,說:關你什么事啊。
我訕訕一笑,感覺很不好,低頭吃自己的飯。
宇杰忙說,吃飯吧吃飯吧。
吃飯持續著,敏敏就像一臺大型吸聲器,把原本應有的聲音全部吸收掉。
......
“我吃完了,走吧,我們去看電影。”
我微感詫異,才不過三分鐘,吃完了?
我抬起頭看了看她,她身前的飯還有很多,只吃了1/3。我看著自己碟子上還剩一半的飯,小聲嘀咕著:吃不了那么多,開始的時候就跟別人換啊,浪費那么多飯還有燒鵝。
我沒想到她吸聲能力這么強,如此低的聲音都能聽清。
不爽么?她托著下巴,戲謔說道。
“我想浪費就浪費,也浪費得起,如果你嫌浪費,這吃剩的你可以拿去吃,不然就太浪費,了啊!”
聽了這番言辭,我啞了,不知說什么好。家里很有錢但很節儉的阿川皺了皺眉,說:你吃剩的好意思叫別人吃?
敏敏傲然說道,我吃過的怎么不能吃,很多人想吃我吃剩的我還不給呢?況且是他說我浪費的啊,我又吃不完,他吃了就不浪費了,啊!
我很少見阿川憤怒,現在他怒了。
“你這人怎么這樣!我忍你好久了,你吃不完可以說出來,而且你那份特別多,我們男生吃的肯定比你多,你不會跟張宇杰換一份?浪費一點是不可避免的,但你**只吃了那么一點,還占一份最多的!你浪費就算了,我們可能不會說很多,可你卻理所當然,滿口歪理,你害臊不害臊啊?”
人們總會說理解的最好方法就是換位思考,所以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我把自己當成敏敏,我聽了那番話后真的會害臊而敏敏一點都沒有。
于是,我把換位思考定義為自身的另一個他/她,可實在不是他/她,只是自身的假象,并不代表就能感同身受。
看起來不害臊的敏敏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像你這種社會地位低,錢也沒幾個的人才會這么介意,哪怕肚子吃撐了依舊吃下去。”
她搖了搖頭,繼續嘲笑道:你們不是不浪費,是窮。當你有錢了,你就不會在乎這些。那些人沒錢沒飯吃,關我什么事,世界上這種人多的是,你能拯救多少個?我有錢有飯吃,他們沒錢沒飯吃,這就是社會的規則,你們,是不懂高位的世界。我不跟你們扯談那么多,說了你們也不懂。看看你,一副窮酸的樣子,穿的鞋子還是山寨多商標鞋,以為眾商標聚集在一起很高價值?別傻了,土鱉。吃不起這飯告訴姐,姐請你們吃。宇杰,付錢。
老賢冷笑:你是用他的錢,可不是你的錢。
“他的錢就是我的錢,他請就是我請。吃不到的葡萄都是酸的,不想跟你們說話,貶低我的身價。宇杰,我們去看電影吧。”
張宇杰無奈地看著我們,說:這頓飯我請吧,我待會與她出去,你們先回宿舍吧。
說完,他放下250塊,與敏敏一同走了。
我對著敏敏那漸行漸遠的身影豎了個中指,轉過身對阿川老賢說:這女的真**討人厭,就一花瓶,也不知這張宇杰看中了她什么。
老賢嚷道:丫的,這擺明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開口閉口都是窮人,她算老幾啊。
老賢扭過頭,沖著阿川笑道:她剛才說你鞋子的時候,我差點笑了出來。
切。阿川的手挎著椅子,說:這叫低調,媽的,有錢人就**個個高調得要命?什么高位的世界,我從來都沒想過。
我腦海里回放阿川的家庭信息,同意地點了點頭,說:你這不叫低調,叫搬豬吃老虎,裝逼!
咳咳,阿川起身,拿起張宇杰留下的錢,說:走吧。
我問阿川:去哪?
阿川想了想,說:我們去飛吧。
餐館里的顧客寥寥無幾,我們三個已經是最后一批。昏暗的燈光下,正播放著班得瑞的ThefirstSnowllakes,悲傷緩慢的旋律悠揚飄起,我的目光尋找著那黃毛,想給他一個臨別哀悼,但餐館里已沒有了他的身影,我給不出去的哀悼,最后,給回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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