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與君共賞刀下霜
這一篇,依舊是當時說給舍友們的小故事的完整版本,放在這里給大家一睹為快哦,小說正文的最后幾章會出現這個故事的縮略版本的,但是本著慢慢寫文的習慣,那個地方還沒寫好,所以這里的故事先偷跑出來和大家見面哦~
邊城。月光冷冷地灑在戈壁灘上,馬蹄淺淺踏過清輝,一行黑衣勁裝的男子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黑暗之中。正所謂“長空泠月拂邊邑,傾世容華映月明。”
城內。城主府的朱漆大門一早就被敲響,“急事求見!”
“何事?”府內女子的聲音悠遠悠長,卻不失剛勁有力,顯出發聲之人內力之深。
“城中最后一名將軍……叛逃了!”
“他!他……連他也走了。”饒是發聲之人內力再深,也不免有些打顫,“傳我口令,封閉城門,試圖逃跑者,格殺勿論!”
“那……要不要派人追殺?”
“不了,就這樣吧。”
一切又歸于寂靜,此時天還未亮。
整個皇朝走向了衰落,就是這座遠在邊塞的邊城,也成為了叛軍攻打的目標,此時叛軍在圍攻都城的戰役中吃了大虧,與前來勤王的軍隊兩敗俱傷,為了保存實力,東山再起,他們試圖攻下這座通向西域的邊城,聯合其他王國展開反撲。
而這座城恰恰是這十萬里戈壁灘中唯一的綠洲,城中自然軍備精良,加上幾代城主深得民心;駐守邊城有曾以數百騎兵就擊破敵軍萬余人,威震邊塞的名將天煞。他原名叫什么知道的人很少,只知道他從小在這邊城長大,不僅武藝高超,還諳熟兵法,遇上他,簡直就是遇上了煞星,因此這一帶的流寇盜賊都這么稱呼他。
叛軍雖然是烏合之眾,好歹也有那么大幾十萬,幾次先鋒部隊雖然輕易被打倒了,但一想到后續有殺不光的敵人,有些人就開始害怕。自小在城中長大的居民自然誓與此城共存亡,但是那些朝廷派下來的將官,就不這么想了,已經陸續跑了五六個,卻被天煞派人一一截殺,沒有一個真正跑遠,城中只剩下被稱為天煞的青年將軍。可是如今,他,居然也不在了。
他們戰書上約定的最后的期限,就是今天了吧?還有兩個時辰他們就要開始攻城了。一想到血洗屠城的慘烈情形,城主秀美的臉上頓時變得愁苦。這一戰注定人人必死,他貪生怕死,說來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沒想到,居然打都沒開始打就先跑了。
城主輕輕地呼喚著一個名字:"卿漣……"她的眼神逐漸開始迷離,沒有人知道,她所呼喚的那個名字,就是被稱為天煞將軍的那人,被世人所遺忘的原名。
第一次聽到那個名字,大概是五歲的時候吧,那個時候他不是什么名將,她也不是什么城主,他,卿漣,是城主侍衛的兒子,她,寧妤尐,是城主的女兒。大概是他從小天賦過人,十一二歲年紀,就已經武藝超群,尋常士兵十個八個也不是他對手,城主聽說了這件事,挺是感興趣,便讓他父親把他帶來看看。
那一天的夕陽特別特別紅,像是血染的一般。老城主正派著手下的衛士與年幼的他“比試”武藝。而城主的女兒和他年紀相仿,看得正起勁,一切都很安詳,安詳,卻沒人看得出,無聲接近的危機。
“城主,有急信。”一名侍衛匆匆趕來,把一封信交給老城主,在他打開信的那一瞬間,那侍衛目露兇光,竟一刀向老城主斬來,老城主雖然不會武功,但危急關頭縱身一滾,避過了刀鋒,這時候外面又有兩名侍衛沖進來,一看就是造反的,卿漣的父親以及和他“比武”的侍衛沖上去擋住了那兩人,可剩下他,她,老城主,面對著一個叛亂的衛士,這三個人之中只有他會一些武藝,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若論真本領自然遠遠不敵城主的侍衛,但是他別無選擇!他瞥了一眼,父親他們已經占了上風,只要自己拖得一點時間,城主就會得救,當然,她也會得救。
他對著蜷縮在老城主身旁啜泣的她說:“別哭啊,小妹妹,我會保護你的,哪怕用生命。”隨后他轉身,模仿著武俠小說中那些救美的英雄,對著敵人沖了上去。
那侍衛大概覺得眼前的對手不值一提,畢竟是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能厲害到哪里去,便沒怎么把他放在心上,直到臉上被劃出了兩道血痕,才開始認真應戰,他那時發了狠,只是自己力量與對手相差甚遠,只能較技不較力,于是只攻不守,招招往對手身上要害招呼,而對手雖然知道自己取勝很容易,殺了這小鬼很簡單,但是被他魚死網破,往自己身上捅幾個窟窿,還怎么去殺城主?這時候那侍衛看到城主帶著女兒要跑,便對他虛晃一刺,想借此逼退他,然后施展輕功追上城主,沒想到他是看穿了虛晃,還是當時抱了不要命的決心,不顧對方的虛刺,直接挺劍迎了上去,兩人同時刺中對方要害,一虛一實,一個當場斃命,一個只是微微擦傷,而此時另外兩名叛變的侍衛也被收拾了,就這樣一場虛驚結束了……
老城主自然是大大夸獎了他們父子,把他留下從一名偏將開始培養。也就是從那時開始,那個煞星般不要命的身影在她心里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印跡。
稚嫩的童音依舊回蕩在耳邊:“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保護你。”
只是他說得很好聽,人卻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從回憶中脫離,城主的秀眉緊鎖,此時又有幾人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問要不要緝拿他的家眷,按常理,逃亡的那些人,需要連坐家屬的。
“家眷?他有家眷?”十一歲那年初見之后,他是在自己的注視下長大的,或者說,一起長大,他父親過世之后,應該是什么親戚都沒有了。
“聽說,他有個妹妹……或者是……情妹妹……”一名將官露出了猥瑣的笑容,“記得有一次他俘獲什么敵軍的王,還不是誤打誤撞覺得他身上的配飾好看想帶回來給妹妹,恩,對親妹妹應該不會這么好……”
“住嘴!再啰嗦推出去斬了!”城主一聲怒吼,左右將那幾個將官趕走,城中的臉頰已是緋紅,眼中卻微微有淚水涌動,她轉身入后堂,不讓淚水滾落在殿里的地板。
卿漣“天煞”成名的第一戰,是敵國來犯之時,他作為一名偏將連殺敵軍十五大將,殺得他們膽戰心驚,在他們軍紀渙散之時,他率領五千余人白日硬生生地沖入敵軍大營,將三萬敵軍沖得七零八落,斬首數千,降者不計其數,在審視俘虜的時候,他看到一位相貌不凡的青年士兵脖子上掛著的首飾很漂亮,他輕輕取下,“嗯,回去帶給我的妹妹吧。”此時那英俊青年眼神微微一變,可再細微的變化也逃不脫他如鷹般敏銳的雙眼,“這個人肯定有問題!”他仔細詢問,發現那士兵模樣的人居然是敵國的王子,于是他趕緊命人松綁,設宴,幾番說笑,竟然兵不血刃,讓那一部落的匈奴不再進犯,甚至當其他王國部落進犯之際,還會出兵援助……
那個掛件如今正在她的手上,細細把玩著,她只知道他當時笑著對她說:“送你個漂亮的東西,戰場上拾的。”她卻不知道,他對別人說,他要拿回去送給他妹妹。
“妹妹……呵……他當年就是這么稱呼我的?……都過去了。”城主沉思著,不小心踏過了一片花,紅艷艷地開在她的庭院中。那些花都是他當年從塞外托人買來種子,一盆一盆精心培育而出的。現在花在,只是那人已經叛離。
一盆花的花朵旁粘著一張紙,紙上附著一首小詩:
戈壁碎石荒野漫,
陰云惡風蔽天光。
不記芳年染狼煙,
卻憶韶華留沙場。
一襲紅衣城上觀,
與君共賞刀下霜。
待到明夕烽火罷,
攜手同游云霄上。
那是她親筆寫下的,當年寫下的時候,一筆一劃,刻骨銘心。而現在都已經過去了。那句“一襲紅衣城上觀,與君共賞刀下霜。”并不是她自己寫的,是她搜集民間流傳所作,這又牽引了她另一段回憶。
那一年流寇蠻族來犯,賊軍勢大,身為邊城軍統帥的他沒有選擇主動出擊,而是等到兵臨城墻之下,才率軍出戰,往日他在沙場馳騁,她都身著紅衣在城墻上觀戰,她身為城主,親自督戰本是尋常不過的事情,只是她眼中的柔情蜜意,只有他能看懂,于是他更加奮勇殺敵,也就是在那次,成就了威名。
但是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記憶中的紅衣。
小時候目睹父親差點被刺之后,她也曾學武,師從各路異人,也是武藝高強,那一日她身著一襲白衣,端坐在城墻上觀看,兩軍激斗正酣之際,賊軍的后援漸漸逼近,他在沙場上一看局勢不對,己方大軍還留在城內,如果沒有殺退敵方,城主為了救自己肯定下令城內的軍隊出擊,到時候城門一開,若被對方趁虛而入,不堪設想……他只得大聲命令士卒“后退一步者斬!”然后竟翻身下馬,扔掉長槍,拔出佩劍,施展輕功,直入敵軍中軍。敵軍的指揮官正悠然坐在轎子上指指點點,沒想到一個身影登時出現在眼前,一劍就是割下了他的腦袋,狠狠地甩入軍中。后軍一看統帥之首,頓時亂了陣腳。他這時趁機突入后軍,看見像是將軍的,騎著馬的,一一擊殺。須臾之間,二十多人身首異處。
“天煞!天煞!”賊軍失色,后援開始崩逃,頓時“前軍作后軍,后軍作前軍”,可潰退的后軍與前來增援來不及停下腳步的軍隊擠在了一起,頓時自己人殺自己人,誤傷踏死無數。賊中尚有鎮定之人,命令將他團團包圍,輕功再高,畢竟也是步行,左沖右突,竟是沖不出去!
那時他在城中豢養了一批武藝高強的死士,各以黑布蒙面,雖然專長不是沖鋒打戰,但是馳援突襲,也是屢建奇功。可此時就算是他們,也沖不進去救出自己的將軍。
兩條白練。不,是白色的細蠶絲,城主系著蠶絲從天而降,揮劍將包圍圈砍出了一個缺口,她一襲白衣,全部被染紅,都是敵人的鮮血。其余將士一見城主親臨,士氣高漲,包圍圈瞬間被沖散,她一襲血衣笑著對他說:“我正想穿著白衣,讓那些流傳的詩句變得不實,沒想到血染紅的白衣,依舊是‘一襲紅衣城上觀’啊。”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傷口:“可惜我狼狽地很,沒有辦法,與君共賞……”
他猛然住口,知道自己失言了,兩個人再怎么,畢竟地位天差地別。她也怨恨自己為什么會是城主的女兒,哪怕流落市井,也至少和他不會有這么深的隔閡。不過老城主去世了,自己什么做不了主?她高高興興地和他一起走回了城主府,在那片花中,對著最美的一盆的花的花朵粘上了那句詩。而且命人在花期將落之時,粘到枝干之上,所以花季之時,這詩,都是伴著花朵在風中飄揚,就像他們的傳說,在塞外的黃風中席卷天地。
可是一切都已經變了。她走入府中自己的內室。那件血衣依然在。只是鮮紅變成了暗紅。就讓今天讓它再度鮮活吧!她伸出手握住了血衣,可是這血衣卻如同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難以穿上。她穿的仿佛不是衣服,是剛剛被撕裂的回憶,剛剛被撕裂的心。
開戰的時辰快到了,她緩緩握住了當年與他并肩作戰時用的劍,今日,便要用鮮血捍衛這座本屬于她的城市,用死亡,來背叛,背叛者的背叛。
“城主!”幾個侍衛跌跌撞撞地沖進府中。“剛才抄了將軍的居所,平日的奇珍異玩和巨額金銀全部不見,他留下一封信,要您到開戰的時辰揭開。”
什么?財寶都不見了?那是她從邊城每年收到的各種進貢稅收中省下來的大部分財富,希望暫時放在他那里,有朝一日邊城有難,能散發給民眾,以激勵他們死戰到底的決心,。可是現在,連這個都被他拿走了?
貪生,怕死,貪財,卑鄙。難道這就是那個當年英勇無畏,赤膽忠心的他?
時辰到了。
她翻開了那封他親筆留下的信,卻一直扭過頭不敢看里面的內容,是請求自己的原諒,還是無恥的大談自己離開的理由?她知道一切都只是殘酷,他的離開是鐵板釘釘的現實,只是她依然不愿意面對。
而她最后發現,她所面對的,遠比想象中的殘酷,更殘酷。
時辰已經到了。為什么他們還沒開始攻城?
她不管這么多了,把心一橫,看了信的內容。她的目光停在最后的一段話。
“我的離開不是所謂的逃避和背叛,而是因為愛。如同十幾年前那天說得要連命也不要地守護你一般,我會踐行自己的諾言。”
看到這里,她的心一沉,隱隱覺得不妙。
“你現在聽得見城外的廝殺聲嗎?如果聽不見,那很好,因為那廝殺聲與你相處在不同的時空,隔了幾個時辰罷了,我多么希望你能最后一次身著白紗在城樓上看著我的廝殺,可是我知道這次是不可能的了,原諒我不能與你共賞刀下霜。”
“……一襲紅衣城上觀……與君共賞刀下霜!”
“一襲紅衣城上觀,與君共賞刀下霜!”
“與君共賞刀下霜!”
她默默地念著這兩句詩,竟然癡了。
十個月后,國君平定叛亂,封她為王,因為她曾出兵十余萬勤王攻敵,接過圣旨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當年他帶走那些財寶的緣故,他令手下人將財寶送給邊塞的王國部落,讓他們起兵勤王,從而大獲全勝。
她回到府前的那片花叢中。她想不遠的遠方一定有人安靜地沉睡著,只是遺憾躺下的地方沒有花。
她就這樣一直站在花叢中。
如果有人這時從高樓上往下看,那一襲紅衣的女子站在花開似火的地方,用劍在地上劃出“相思”兩字。她記得那花為誰開,只是那人已不在。
“一襲紅衣城上觀,與君共賞刀下霜!”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