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農場主牛實的奉獻

　　魯濱、包達、賈營等七人趕到牛實的老牛農場西北角，見牛實正跟幾個卡車司機模樣的人理論。七人心想牛實果然有事，不是在敷衍朋友，決定先幫牛實搞定那幾個司機再說。

　　烏龍市新興開發公司正在牛實的農場旁邊建一個別墅區，那幾個司機說他們見老牛農場西北角比較荒涼，樹木稀疏，以為不會造成太大損失，如果走另一條路，會遠個一里左右。

　　牛實哭笑不得，說這西北角多年前也曾茂盛的，只因后人不停地去砍去割，才露出了黃土層，如果不抓緊將它變回草地和樹林，農場的其他東方就會很快掉毛，露出皮膚。因為這里土質較為貧瘠，他才將草木種得稀疏了點。

　　幾個司機大大咧咧地說大不了就賠點錢唄，相信公司還是賠得起的。牛實指著被車輪壓倒的一長串草莖和十幾棵骨折了的小樹，說這些草木長這么大容易嗎？重新栽種，至少又得兩三年，值錢的不光是空間，更有時間。

　　“跟你們也說不清，找你們的關鍵領導來。”牛實強調道，“讓他賠錢之余，還學會尊重別人的勞動，尊重花草樹木的生存權利，最好是懂得開發不一定都是大道理的道理。”新興開發公司的總經理劉建還真的趕來了，說總算等到牛實愿意向他們提要求了。牛實說別人的損失不能忽視，但別人的存在也不可忽視。

　　劉總沒直接答話，左右走動著看了看現場，建議道：

　　“遠親不如近鄰，不如我們兩家并作一家吧。對抗只會兩敗俱傷，合作雙贏才明智，一加一往往大于二，如何？”

　　“合理運作的話，一加一確實能夠大于三，”牛實盯著劉總說，“但到時候大的只是你，而消失的是我。”

　　劉總淡淡一笑說：

　　“我想你應該同意合作的，除非你是個不思進取的生意人。”

　　見牛實還想反駁，魯濱插嘴接劉總的話道：

　　“你這消息來得太突然，牛場長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等我們回去商量好了再說吧，保證能讓雙方都滿意。”

　　劉總輕笑一聲，適時離去。

　　擁著牛實朝場部辦公室走的魯濱提出召開八人幫會議，其他人忙附和，牛實想投反對票，但一比七，沒法否決多數。

　　沒等牛實在辦公室里喘好氣，魯濱就興奮而夸張地說他們八人幫露著臉吃香喝辣的機會又來了。余人忙驚喜地問掉下了什么樣的餡餅，魯濱故意壓低聲音道：

　　“那劉總不是要求合作嗎？咱們就有條件地合作，農場以入股的方式加入新興開發公司，而且要安排我們八人相應的職務，至少得失部門經理之類的，這樣，咱們不就穩當地搭上順風的列車了嗎？要知道，劉總的新興開發公司可是烏龍市近年來在全國都叫得響的大企業啊！人家還養著一支不怎么成器的足球隊呢。”

　　牛實說自己干得好好的，干嗎要賣身給人家？以為豪門的工人和媳婦那么好當嗎？到時畢竟是人家的下人，人家隨時都能找個借口休掉。

　　“就知道你們這幫家伙愛投機，不想自在的過自己的日子。”牛實總結道。

　　魯濱故作冤枉，說：

　　“有頭發，誰還想做癩子？過得自在，誰會去奢想？就是因為過得不自在啊！再說了，這哪能叫投機？這叫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劉備不也曾依靠呂布、袁紹和曹操嗎？”

　　牛實說劉備最后還不是要靠自己的兵力打下益州才硬得起來嗎？魯濱說創業初期有幾個人能自力更生發展壯大的？牛實說他不求大，只求小康，有時間去散步和旅游，更有時間和家人呆在一起。非得依靠別人去做大做強嗎？魯濱苦笑說這越來越喜新厭舊的時代里，如果兩耳不聞窗外事，那即使一心只讀圣賢書也難了。

　　魯濱知道光自己一人來勸說，只會是一對一的爭辯，難有好結果，得讓大伙兒加進來湊成絕對優勢的建議派。魯濱將目光投向包達他們，對牛實道：

　　“不信你問問他們。”

　　走得最遠見得最多的尹星子覺得自己的建議應該最有說服力：

　　“千里馬也得遇上伯樂才有跑的機會，咱就說得通俗點，一個女人即使被富貴老公拋棄了，至少也能撈到幾千萬的分手費，重新振作的潛力肯定比那些甘守清貧的姐妹強。”

　　尹星子忽然有些臉紅地意識到自己有點不打自招的嫌疑，忙補充道：

　　“我的意思是說爛船也有三斤釘。曾有人說要想平步青云，就要走上層路線，要使自己落難時有人伸出援助的手，就得結交一些下里巴人，因為仗義多是屠狗輩，但時代變了，無論想發達還是想落難時有人救助，都得靠實力者，因為有實力的人才救得起，而有實力的人當中，很多人其實也很講道義。”

　　文若和華芙忙附和：

　　“沒錯，小鳥不借力，怎能上枝頭？古人不也說過嗎？交朋需勝己，似己不如無。”

　　“那我得先做好被你們拋棄的思想準備了。”牛實說。

　　文若和華芙辯解說就因為八人幫各有所長，才那么牢固啊！

　　文若和華芙沒什么再說的了，趕緊用眼角將接力棒轉給了包達。鎮長包達說：

　　“無論干哪一行，既要會尋找靠山，又要不斷地出亮點。這時代已發展到了善于遺忘的時期，無論你之前做了多大的貢獻，只要倒下或停止腳步了，不消幾年，那些曾經的感動者都會忘記了當年的熱淚。后來人不僅會自豪地說不認識你，還會說那么骨灰了，早該讓路給后浪了。這幾年來，我們除了剛露臉時得了點好處外，市里換了班子后，我們得到了什么？人家春風得意，咱們卻差不多連工作都丟完了。我雖然總算還能保住個鄉長職務，卻是全市最偏遠最落后的鄉。市領導平時根本就不想理我們，因為我們不能最大限度地給市里增添產值。上級領導最怕的是我們的電話和報告，因為我們一去找到，就得要他們撥款或尋找救濟物資。省市里有扶貧號召時，省市的領導們也會乘機下來一兩趟，卻是帶著記者一起來的，當晚省市里的新聞一播出來，全都是上級的主要領導在發表重要講話，咱們鄉鎮干部能留著半塊臉模模糊糊在頻幕深處，就算露臉了，哪還有說話的余地？就算人家開恩讓你說兩句，你敢說真話嗎？也只能濃縮上級的重要講話來表示自己的擁護，否則將后就別再奢望扶貧物資，甚至變成單位里的閑人。”

　　喝口水，包達鎮長繼續他小圈子里的真話：

　　“我們當然不甘心被冷落，我們同樣也想繼續為國為民發光發熱，既然做好事也得講究游戲方法，那我們為什么不能在公認的潛規則里尋找亮點的機會？其實就算我們想要點回報，那回報也頂多占我們付出的十分之一二，我們并不過分。”

　　魯濱打斷包達的話道：

　　“你們看咱們的包鎮長還真高尚，回歸迫在眉睫的正題吧。我補充一點來支持包達的談話，如今不是時興網絡文學嗎？但網絡文學作家要想成功，除了情節新奇和語不驚人死不休外，每周得上傳一章，以保持關注度。即使寫得再好，但要是一次性上傳完畢的話，讀者頂多關注你一兩個星期后就把注意力目光轉給更為新奇的別人了。到時點擊率不高，自然就不會引起網站和出版商的注意。好了，我的插話完畢，包鎮長多多原諒。”

　　包達故作不悅的跟魯濱開玩笑：

　　“你雖然在支持我的觀點，但你無形中卻冒犯了我，你知不知道打斷領導的談話會使你的擁護作廢？”

　　魯濱說這是兄弟間的緊急會議，別犯職業病來浪費時間了。包達把目光轉向賈營，說他該強調的，都已強調完了，要賈營也貪點看法。

　　一副白領樣的賈營理了理襯衫，坐直身子道：

　　“世事如棋局局新，不進則退。這年頭的人氣連著人的運氣，一旦人氣下跌，運氣就飛流直下三千尺，甚至會一泄到谷底，所以人也得像電腦那樣不斷地更新和升級。日本的產品為什么總能占領市場？就因為他們不僅連怎么進廁所才舒服，就連十幾代以后的產品圖紙也準備好了。我們難道甘心埋沒自己的商業才智嗎？我們不是死不改悔的投機分子，我們也想讓我們的商業故事和人生故事更加精彩。每個人都不甘寂寞，國家才會水漲船高，所以我們不是在炒作，而是為社會增添正能量。”

　　華芙醫生戲謔著打斷賈營，說又上綱上線了，大伙兒可沒那么高尚。賈營糾正說這不是故作高尚，只是向高手們學習而已，多數博取信任的商家都是堂而皇之的，就算賣個酒的廣告，也都要跟國家的富強和國民的健康扯在一起。

　　賈營將目光轉向牛實，繼續他的正題：

　　“就以你牛場長的農場來說，你種的原生態蔬菜確實讓人放心和喜歡，但如果當初少了大伙兒的交叉宣傳，肯定也會少幾分魅力。留著根須和泥土的蔬菜夠原生態了，但城里的消費者顯然不會接受，得不停的在潔凈度、營養成分及包裝上變化。就算有上百年歷史的跨國公司，也不敢讓自己的產品一成不變。我的講話完畢。”

　　間接的主持人把無形的話筒轉給最后的發言者李俊，李俊先來個自嘲：

　　“總算輪到我了。好在咱們只是八人幫，如果是像田橫率領的五百壯士，我還得回去睡幾覺再來。”

　　包達說最后的發言總是最能撿便宜的，因為總能說出別人沒想到的高見，所以也總是最重要的。

　　李俊的重要發言言簡意賅：

　　“據犯人們說，他們最欣賞的是有創意的騙局。落伍的騙局，即使成功了，也要挨揍。”

　　包達忙糾正：

　　“李俊是在打比方，我們是要去為國家的未來建設添顏加彩，不是去騙人。牛場長，該到你結案陳詞了。”

　　牛實悶悶的抗議道：

　　“還陳什么詞？看你們這組團勸說的陣勢，好像我就是個不得不改正錯誤的學生，但你們別忘了，我才是這老牛農場的法人代表。”

　　魯濱笑著解釋：

　　“我們也是在尊重你的決定權才讓你來最后發言呢。同時，你身處大公司旁邊，經營地項目又相近，無形中已成為人家的競爭對手，但自古胳膊擰不過大腿。難得人家主動伸出合作之手來，我們應該抓住機會，我們自然也會提出合作條件的，那就是你至少要繼續管理自己的農場或擔任新興開發公司二級部門的經理職務，我們則充其量只能擔任二級部門的副職或三級部門的小經理，所以得益最多的還是你呢，我們實際上在為你打工。”

　　“以前咱們不是炒作過了嗎？不也沒紅起來嗎？干嗎還要折騰？”

　　賈營說上次炒作的思路沒錯，差就差在做得不夠出位，也沒再接再厲。

　　“既然炒糊了，又放了這么久，還能回鍋炒出香味來嗎？”

　　賈營有點語塞，曾經的教師文若接著道：

　　“咸魚尚且能翻身，臭豆腐還可以弄出香味來，并沒怎么發臭的我們為什么就不能再放光彩？你知道我們女人最喜歡的是什么樣的男人嗎？我們最喜歡的是有些正有有些邪的男人，太正了沒味道，太邪了不放心。老板們對人才的尺度也跟我們衡量男人的標準一個樣的，亦正亦邪才有魅力啊！也許這種眼光并不完全合理，但世道就這樣，適者才能生存啊！”

　　牛實不得不點了頭，說：

　　“好吧，我雖然姓牛，但也還能轉彎。”

　　劉總及時地打來了電話，詢問魯濱他們商量出結果了沒有。魯濱他們覺著劉總確實有誠心，感到他們的風光之路已鋪到了腳下，忙回說第二天就可以簽合同。

　　結果卻有些意外，牛實和包達沒去新興開發公司。牛實只愿意較為廉價地將農場賣給新興公司，作為魯濱、賈營、李俊、文若、華芙和尹星子進入新興公司的條件。牛實還事先去申請了他那“老牛農場”的冠名專利。包達始終覺著即使偏遠鄉的鄉長，大小也是個官，干了這么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還不甘心去投靠新興開發公司，只希望老牛他們攀上大枝頭后到他們鄉里多搞些業務。

　　劉總不無遺憾，卻也沒怎么可惜，說：

　　“昨天你們的牛場長和包鄉長打了電話來說他們暫時來不了，我能理解，同時我也照樣歡迎你們，不過，因為牛場長已帶走老牛農場的名字，我們只好改成閑情農莊。魯記者見多識廣，應該會勝任農莊經理的職務，賈先生富有生意經驗，就負責農莊的經營吧。文校長應該長于文案，自然要負責農莊的策劃。華醫生妙手能回春，當仁不讓，就負責農莊的醫務部吧。李俊先生治安經驗豐富，不全權負責農莊的安全就太可惜了。尹大明星，美貌與才藝并稱，沒人比你更適合擔任農莊的形象代言人了。各位，我的安排沒什么問題吧。”

　　第一次炒作后小小地紅了不到一年就沉寂下去的魯濱沒被升職也沒被降職，但平時上班時同事們總愛來同情似的安慰他：“你沒能乘著紅起來時升上去，實在是太可惜了，哥兒們還等著提攜呢，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魯濱實在惱火這種包裹著嘲笑的同情。賈營后來跑起了單幫，這可不吻合他大公司老板的夢想。李俊聰泡沫鎮派出所副所長任上回市里后，沒有相應的位置，只給他當了個檔案科科長，他一氣之下去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當了保安隊長，結果總成為隨便進出者的出氣對象。文若本以為在泡沫鎮中學掛了個副校長職務后回到原來的學校，怎么著也該是個主任吧，結果校長說實在騰不出相應的位子，讓文若先去管婦女工作，大小也是個官。文若干脆去了一所私立學校，當了個級長，總算比原學校普通教師的職務高。不料烏龍市私立學校的學生多是些家里有錢卻不愛讀書的主兒，為保生源，學校還不敢得罪。每個學期都有幾個老師受不了人格屈辱和升學壓力而仰天大笑出門去，文若也越發覺著自己快要心力衰竭了。華芙支援泡沫鎮回城后，同樣是連原先的座位也沒了，被抽去登記住院病人，索性賭氣去了私立醫院當了科主任，結果是每隔幾天就出一樁醫患糾紛，為了避免成為無辜，華芙每天上班都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做好逃難的準備。尹星子從海外回來后，沒找到得力的靠山，只得自己開培訓班，又爭不過有背景的同行，只得關門去給別的影視培訓機構做輔導員，每天看著演技程式化卻很善于尋找干爹和干媽的后輩們，尹星子直恨恨得要發瘋。

　　新興公司雖然也是私營的，也有被炒魷魚的危險，但畢竟人家正逢其時，很有發展前景。魯濱有種終于當上了主編的感覺，賈營又覺得自己離大老板不遠了，李俊、文若和華芙覺得至少可以延緩精神崩潰的期限，尹星子則認為閑情農莊的來賓非富即貴，早晚會碰上個得力的推手。

　　魯濱代表其余四個兄弟姐妹感激劉總得伯樂精神，順勢請劉總指示農莊的工作內容和要求，劉總點著頭作了指示：

　　“閑情農莊既是富貴業主及其朋友們體驗體力娛樂的場所，也是他們體驗精神享受的樂園，不違反基本政策的情況下，可以來點新奇的玩意。麻煩你們盡快發揮你們當年的策劃本領來，盡快將農莊推廣出去。注意，爭取不拘一格，一招出效。”

　　劉總不經意似的一個補充讓魯濱們感到了幸運之余的恐慌：

　　“其實老牛農場的那點地盤，根本滿足不了閑情農莊的發展規劃，我們又擴展了上百畝的空地。不過，我們依然需要你們，因為你們正需要東山再起，又曾有過成功和失敗的策劃經歷。一輩子的好運很有限，相信你們能清楚如今創業形勢和就業形勢的嚴峻。”

　　當天的烏龍市日報及時報道了新興開發公司劉建總經理收購老牛農場的事，贊美了劉總得人性高度，也讓魯濱他們五人在合影上露了個隱隱約約的臉，但魯濱沒興奮多久，他當天就告誡兄弟姐妹們：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們的又一次大作業就這樣來了。這作業不像新生的家庭作業，不僅要交，還要得高分，否則不出半年，我們又得灰溜溜地卷鋪蓋走人。”

　　文若忙問該怎么完成這樣的第一次作業，魯濱不希望大家太緊張，故作輕松地說傳統套路才難，要別出心裁還不容易？中國人積壓的創造力多的是。（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