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說木石新聽了上榜,一時氣不住,自個駕馬往縣衙問個明白。
走了半路,又遇見定能村的族人慕尼,否量村趙牧,一問誰知也是因征兵一事來問個明白的。
快馬加鞭,到了下廝處又見了化名村倪魄,詞隊村劉達州也在那等候,幾人不必說,便俱知來意,一個個皆忿忿不平,只是不敢聲張。
候了有三個飯食,只見前呼后擁的一群人來了,當中果然有葉環(huán),令木石新不敢相信的是周自渡倒在他旁候著,也不聲張,周自渡也片語不言。
葉環(huán)先行了禮,道:“眾位兄弟今一發(fā)至此,有失遠迎,恕罪,且請入座,有事細說。”
眾人怎聽得這客套話,便挑了明,葉環(huán)也不聲,思慮了半刻方道:“各位兄弟只知自個辦事不易,不曾想我這個縣爺更做難呢,只是東瀛國欺人太甚,國難當頭,國命豈可違?還望各位體諒,好好與族人說了,也解了我的愁。”
眾人都道:“實在是無法給村人交待,這真是要人命。”
更有甚著說“圣人定不會做這般糊涂的決定!”
葉環(huán)與眾人口槍舌戰(zhàn),誰再不肯讓步半點。正糾纏不清時,葉環(huán)計上心來:“各位不必在此吵了,也不必再掛念,我自個且派了兵一村一村去辦事!”
眾人更勸不妥,葉環(huán)不想搭理,下了逐客令自個回去休息。且說木石新也正搖頭晃腦不知怎辦時,見周自渡來拉自己,便跟了出去,到了一僻靜雅間,周自渡道:“先生可曾記的我不?”
木石新強作歡笑:“怎么不識?只是不知你如何又咸魚翻身了?”
“這要講來怕你不耐煩,如今且看眼皮下的事,仁兄如何打算?”
“他已不讓我們插手,又有什么辦法?”
“也是,如今我且把圣上的令給你說了罷。”
木石新不解道:“怎么?”
“仁兄何等聰明,怎么沒想到。”
木石新這才恍然大悟,請周自渡趕緊說來。原來那大逆之令并非圣上本意,雖說東瀛國犯邊,征兵亦是真,然真旨是:抗敵少海軍,如今全國征那熟水性之人,自愿入兵,家中各送金十兩,每縣不得少于百人,多者則另有獎于縣官,若是有婦人為國出力者更賞。
可到了葉環(huán)手里竟變成了那樣的暴令,無非是賺些錢罷了。
說畢,木石新也氣的坐不住,周自渡方勸道:“如今這各村之長皆來問訊,想必是皆以此令甚不妥,正是民怨欲反之時,你意如何?”
“可憐他怎么敢如此,雖是千載難逢,只是需一領(lǐng)頭羊方好。”
“民被壓榨的太久,有了奴性,除非如張良那樣,反也死,不反也死的境地便不肯反,故那葉賊才敢如此。”
周自渡又費好力勸他,木石新卻如婦人一般,只說自己能力有限等事,不敢果斷給個允諾,周無法,令其回家。
距此事不過三日,軍隊便進了枉癡村,召集村人,將令說了,當即怨聲載道,木石新也無法,呆在家中不肯出門。且說那尹家,聽了此令,不得不派了個人去從軍。尹老年邁走不動路,更不用提與倭一戰(zhàn)了;尹清笙腳上有傷,尹老也覺不妥;尹戈季只是個讀書的小子,身無縛雞之力,也只好罷了。
如今只剩下二兒尹崢凸,他給父親在家種田,無甚大抱負,也料定是自己,便變了脾氣,動不動就大吼小叫,罵這個罵那個,還不住哭,尹老氣的說他丟人,他便在地上打滾,不成體統(tǒng),要趕快給自己備了棺材,好去給自己收尸。一時家中鬧的雞犬不寧。
尹清笙獨自收拾起了背囊,尹老瞥了問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去。”
尹崢凸也是一臉慌恐。“我怎么能讓你去?”
“又怎么不可能?”
“我對不起你。”尹老垂下頭來。
“怕是以后我也無法孝敬父親了,打個平手。”
說著突然流下淚來。尹老及二兄弟也只顧淌淚,雖尹崢凸依舊害怕,此時也只好道:“哥哥在家吧,自然是我去。”
“我已是半個廢人了,胳膊肘往里拐,哪有把好兒子往外送的,想必我走后,上面也該給些銀兩,只能算做我孝敬的意了。”
一席話說的眾人安靜下來,尹清笙收輟妥當,方出來了,三人忍淚惜別。尹清笙自那日別了杜晶鴛,心里只是犯疼,身子便漸漸虛了下來,強裝著才不曾被看出來。
今上面招兵,心想自己了無牽掛,若是不去,不但折壽了二弟,縱是自己這病恐怕以后也要添不少麻煩,便定下心來了。
到了糾集處,拜了長官,將那尹公家勾了入隊,到了稍傍時分,這一行軍隊連恐帶扯的完成了每家出一良家子或女子或百金的任子,歡喜著回去領(lǐng)功。
葉環(huán)這下自然喜上眉梢,每個出兵的家中俱分派了七兩銀子,十八個村子,一算竟賺了七八兩百花花的銀子,心里還不忘犯虛,不日便遷了這些縣人往淮陰趕,說是在那點兵,銀子也很快到了縣里。
雖這趕路的只有十幾個人罷了,這幾千口人硬是如牛羊般的跟著他們趕路,緊趕慢趕,行了五日,終于到了淮陰兌眉市常輝縣一個弟咯的小地方,這日正是點兵,這一行便是最后的了。
且看整個陣勢,占地有幾十余畝,均換作了鐵胄鐵甲在烈日下曝曬,更有許多蠅蟲趁水作亂,搞的人不得安寧。這一行幾千人自然算是大的了,遠處要有馬車架過來,拉的卻是兵衣兵器,一時眾人脫了個精光,換了衣服,聽頭安排。亂轟轟的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一個衣上有著熊羆,另一個有彪的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來,便要自己所對的十二行縱橫排做魚鱗陣,眾人皆不懂,兩人忙前顧后,也不能夠,只是稍有些陣形中后,主要在中央,前端微凸的形狀罷了;又要擺了鴛鴦陣,也有不少人布成了,那尹清笙因是腳上毛病不免行動遲緩,恰被那帶彪之人看到了,便走過來,問道:“你這貨也能殺敵?”
尹清笙也不言語,幾人排成了鴛鴦陣,他叫了尹出來,道:“如此也罷,家中有人不出,為了那十兩銀子就弄了個殘廢出來,有辱黃恩浩蕩,也罷,你且斗我,若是可把我摔倒在地,我便不說什么,不然軍法處置!”
尹清笙聽了心里犯虛,也不敢動,那人便把腳踏在了尹肩上,一用力推翻:“如何。”
尹清笙轉(zhuǎn)念一想,自個縱是上了戰(zhàn)場多早晚也是一死,不如如今把那叫囂之人索了命,自己也落個痛快,那人這時又來招他,說時遲那時快,尹清笙只腳下一用力便彈了起來,趁勢奪了刀,利劍出殼,眨眼功夫人頭落地,鮮血不止。
那帶熊羆之人見了,不免慌了神,叫道:“反了!快拿住他”旁邊的俱是同縣人,也不肯為這沒見過的賊官賣命,呆呆的不動,一時又有人駕馬來到跟前,是一帶仙鶴之人,忙命道:“凡制服他的人,每人皆有十兩銀子!”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尹清笙只擎著劍防備著八方,就在有人要躍躍時,又聞得一陣馬聲,快步趕來,對那仙鶴之人道:“大人,臣有事要稟。”
“你是誰的手下,行色這般匆忙,只是正值點兵,如今又遇見了這反賊,且看我拿了他再言不遲。”
那人依舊道:“我乃貴親王的手下,如今已察明他們皆是因為縣令貪財強虜過來的,多半不識水性,如何下得了海,王爺故要我快馬來報。”
帶仙鶴之人正將信將疑時,那人一把從旁邊的新兵里奪過矛來,刺倒下馬,未及另一個官兵反應(yīng),又是一刺,結(jié)果了性命。方大喊道:“葉環(huán)狗賊把大伙買了,隨我回去,取了他狗命!”
眾人本都是不大愿意來的,一呼百應(yīng),都要打道回府,尹清笙也不敢遲疑,要追上去,那人見他行動不便,便邀他同坐一匹馬往回飛奔。后面早已察覺,正堂之上的大官招呼著動兵,奈何這些人也勾起了思家之情,想來也是不大愿意的,見勢已亂,也要尋家,大陣一時完全潰敗。
那人狂縱著寶馬,嘴里對著落下的縣人說去開路,半柱煙功夫便只剩下了二人。尹清笙被顛的翻江倒海,欲吐,只得咬緊嘴唇,擋住污穢,甚是惡心。
飛沙走石,池澤茂林,皆是白駒過隙,轉(zhuǎn)瞬而已。尹清笙瞇著眼窺日頭,又見地上人影狹短,便知已是光正午時分,那馬也是渾毛沁透,坐在上面如入淺池,不能勝支。
那人駕馬到了一處陰翳林地,便利落的從馬上跨下,尹清笙也小心滑下來,朝林中走去。
方圓十里不見人家,人跡罕至,樹木參天雄壯,雀鳴蟲飛。正陶醉其中時,又忽聞水聲,覓聲得塘。塘一十尺不余,下見水草膩綠,來回招搖;圍塘翠綠而垂,似牲畜飲水。周更有鮮英繽紛,雜香幽氣,蝶飛蜂引。
“剛有一場大雨,水卻清澈,何不飲飽再行。”
說著那人便伏在池邊,探脖而飲。尹清笙也口渴如燒火,也伏在另一側(cè)喝水。兩人飲飽,牽了馬讓飲水,寶馬見水失態(tài),竟如水打滾,歡樂長鳴。
“敢問大俠貴姓名誰?忽而至此?”
“不必見外,你我為同一縣人,我也不是什么大俠,縣爺?shù)膸煚斨茏远杀闶窃谙隆!?/p>
“原來是鄉(xiāng)人,我是枉癡村的尹清笙,多謝答救。”
“枉癡村?原來如此,我與你們的族長木石新所交甚好。”
“果然如此?只是不知你們?nèi)绾蜗嘧R?”
周自渡掐了根草,捻于手中道:“我前日被葉環(huán)所捕,流落到貴村,結(jié)識了木兄,我意在推翻縣衙,便與他所謀,然他雖也意如此,但為人猶豫矯柔,不敢主張,眼見村人前去送命而只言不語,我看不過,便自取了馬追幕軍,帶你們反了。”
尹清笙不免一驚:“周兄好大氣魄,只是怕事后你我皆要‘夜奔’了。”
周自渡嫣然一笑:“未必夜奔,日奔也可,殺了那狗管,你若有意,我便做你的師爺如何,然后把你廢黜,有事大家商議。”
尹清笙沒聽過懂,只是自謙道:“我一芥草民,何敢言為官?只是若如你所言,狗官的確該殺。若上面遷兵平判,你我豈不葬身?”
“張良、宋江等人反時何曾顧慮生死?如今戰(zhàn)必死,反未必死,為何不反,縱然只留下美名,也比碌碌無為一生的好!”尹清笙點頭表示稱贊,兩人歇足,從水中扯出寶馬,跨馬飛奔。原本五日的腳程被飛馬一日半走完,至枉癡村時天色將昏,不成想木石新正在村口古槐下等候。
古槐據(jù)族人說已有千年,足足占了幾處房舍之地,如今樹葉陰翳,若是早春時分,潔白色之槐花吊滿枝頭,真似銀裝素裹,方圓幾十里皆可見白堆堆的一片,槐花淡淡的幽香更是迷醉萬人。
七村八落列時皆來采摘,木石新為使古槐長久,特請了幾個身手矯健的人特地采摘。
見周自渡駕馬飛來,老遠便贊道:“周兄果真勇猛,一行人可都回來了不曾?”
“大軍在后,至多兩日內(nèi)便道,你也多分派一些人沿路送些酒食,到時再好好款待,好拿縣官狗命。”
“早備下了,只是你將招幕的人盡數(shù)領(lǐng)回,想必早有人飛奔報于上頭,到時若派軍招安,你我怎樣?”
“若無所備,則必輸無疑,只是怕軍先于族人至。依我之見,你且找些身手利索的將葉環(huán)剁了,將 縣衙里的官兵收買,到時也可以抵擋一陣。若有人尋我們談,我們便說是葉環(huán)欺壓百姓,本不在圖反,圣上定不打持久。”
“如今也只能如此,我盡我所能尋人。”
尹清笙見族長不知何時也萌發(fā)了反官之意,驚奇不已,今又聽其求人殺賊,便冒出建功的欲望來,方道:“木族長,你且看我如何?”
木石新噴飯而笑:“非我瞧不起你,回家照顧好令父是正理。”“
你這是拿全村人跟你冒這個風險,如何不答應(yīng)我!”
周自渡瞅了瞅尹清笙,自思了一會道:“我另有一計,便是用的著尹兄。因尹兄腿有疾,不如借此再偽作一番,扮作與葉環(huán)報信的,只說本縣招的兵丁皆判逃了,你是因亂受傷,當時你與他不過距幾步,利落的剁了他,再激起護衛(wèi)的怨恨,收買罷了。”
“不愧是師爺,妙哉!”
“此計不妥,仁兄實過天真,縱是護衛(wèi)再恨葉環(huán),畢竟是吃公家飯的,縱然殺的了他,又怎敢保證尹清笙的安危。”
“若能有所助,死亦不惜!”
“看來仍需要我回去打通。”
“你已判他兩次,他如何再信你?”
“事不宜遲,我自有辦法,就如此辦,尹清笙,若你果有所志,準備停當隨時來取狗官之命,我竭力保你安全。”
說畢,拒了木石新的招待,便駕馬而去。木石新又勸尹清笙不要前往,尹清笙只是喝酒,也不睬他。喝酒到天色全黑時,木石新心亦有所動,對尹清笙道了“珍重”,尹清笙便東搖西拐的往家中趕,等到了家門,看見正室側(cè)室皆滅了燈,家愁勾起傷神,便靠著土墻抽憷,酒也醒了大半,怕驚醒了家人,尹清笙趕緊站起,往村口走去,三步一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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